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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船只搁浅而受困于亚洲海岸的荷兰人,并非人人都得以回到自己船上。班特固掳获其最后一艘中国式帆船之后四年,有个荷兰水手因船难被困在朝鲜南方的济州岛上。在二十六年里,扬·扬松·韦特佛瑞(Jan Janszoon Weltevree)音讯全无。1653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船只“雀鹰”号(Sparrow Hawk),载着胡椒、糖、两万张鹿皮,从台湾驶往长崎途中,受困于强烈暴风雨长达五天,最终被吹离航道,吹上济州岛。六十四名船员中,有三十六人得以上岸。十三年后,其中八名船员走海路逃到荷兰人位于长崎的贸易据点,他们的事才为人所知。他们还报告,有个名叫韦特佛瑞的荷兰人已在朝鲜住了三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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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特佛瑞搭乘“霍兰迪亚”号(Hollandia)前往亚洲。1624年7月抵达巴达维亚之后,在较小的船只“乌韦克尔克”号(Ouwerkerck)上找到工作。当时从荷兰出航而由荷兰人建造的荷属东印度公司船只并无取这一名字,因此,“乌韦克尔克”号想必是在巴达维亚所建造,供亚洲境内贸易之用。1627年7月,该船从台湾驶往长崎时,碰上一艘驶向福建月港的中国帆船——落入另一只猫爪之中的另一只老鼠。那艘中国帆船在马尼拉贸易季结束之后,载了一百五十名乘客欲返回福建,很可能也载有美洲的白银。该船没有武装,很轻易就被拿下。荷兰船长将半数中国乘客移到“乌韦克尔克”号,派手下十六名水手接管这艘中国帆船。船长计划将两艘船驶往台湾,卸下中国帆船的船货,然后将那些倒霉的乘客往南转运到巴达维亚充当奴工。结果还未抵达台湾,两艘船碰上暴风雨,猫失去了到手的老鼠。“乌韦克尔克”号的船长打消找回捕获物的念头,决定折往南航行,猎捕驶向日本的葡萄牙船。如果抢不到中国船上的美洲白银,他可以抢葡萄牙船上的中国生丝。不久,一队五艘葡萄牙船进入攻击范围。那五艘船已改装成作战船,但伪装为普通商船在海上航行,欲引诱不知情的荷兰船攻击。荷兰船长不知道这一点“乌韦克尔克”号发起攻击,结果遭反击,船长和三十三名船员遭俘,船被拖往澳门焚烧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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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韦克尔克”号本来捕获的那艘中国帆船,则被吹往反方向,最后吹到朝鲜南端沿海。包括韦特佛瑞在内的三名荷兰人登上济州岛找水。他们上岸找吃的东西时,船上的中国人乘机重新掌控该船,把船驶离,抛下已登岸的三人。这个“海盗”——重现韦特佛瑞冒险经历的现代史家如此称呼他——“着了他的俘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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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特佛瑞与朝鲜人初次接触,想必处理得很高明,因为朝鲜人不但没像中国人对待拉斯·科特斯的部分船难生还同伴那样,把他的头给砍掉,还因他的工艺本事予以重用,唯一条件是他不得离开朝鲜。既然已身陷朝鲜,他不得不断了离开的念头。与他同遭抛弃的那两个人,1635年死于反击满人入侵的战争中,但韦特佛瑞活了下来,且还成为御用枪炮匠,事业有成。后来逮捕“雀鹰”号船员的朝鲜人所带的火绳枪,很可能就是由他所监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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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特佛瑞不只适应了朝鲜的新环境,还功成名就。他工作勤奋,获得提拔,娶了朝鲜女子,小孩奉命克绍箕裘,从事枪炮制造工作。“雀鹰”号在济州海岸失事时,韦特佛瑞会讲朝鲜语已有二十六年,而且很可能会读朝鲜文字也有二十六年。由于太久没讲荷兰语,韦特佛瑞与“雀鹰”号的荷兰水手碰面,跟他们讲话时竟支支吾吾。诚如“雀鹰”号某位生还者后来所记载,他们很惊讶,“像他当时那样一个五十八岁的人,竟能把母语忘到那个地步。因而,我们刚开始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懂他说什么;但不得不说的是,他一个月之后就找回他的荷兰语”。韦特佛瑞跨过他所侨居的那个文化的语言障碍,并且走得太远,因而需要他跨回那障碍时,突然觉得困难重重。他可能还学会其他的亚洲语言,因为他的职责之一是接管因船难上岸的外国水手和渔民,其中大部分是日本人和中国人。事实上,他和一名明朝校尉共同管理“雀鹰”号失事上岸的荷兰水手,两人很可能是用朝鲜语以外的语言进行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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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特佛瑞把自己深深融入朝鲜社会,因而朝鲜人把他当成自己人。介绍他与“雀鹰”号生还者见面的朝鲜官员见到那些人因为找到一名荷兰同乡而大为高兴时,还大笑了出来。朝鲜人告诉他们,“你们搞错了,他是朝鲜人”。在那些荷兰人眼中,韦特佛瑞或许看是荷兰人,但在朝鲜人眼中,他已不是荷兰人。那些荷兰人看到已在朝鲜待了二十多年的韦特佛瑞,无法想象他竟有如此大的转变。他融入朝鲜社会,乃是当时情势所不得不然,但“雀鹰”号搁浅时,他却无意离开。他已取得在家乡绝不可能取得的显要官职,而且最后在朝鲜活到七十几岁,有好几个儿子陪在身边。事实证明,他作为朝鲜人所过的生活,要比返回荷兰所会过的生活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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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鹰”号的生还者初次觐见朝鲜国王时,获知不准返回荷兰位于日本的贸易站,大为震惊。在欧洲,遣返乃是处理船难生还者的惯例,他们原以为亚洲人会尊重这一习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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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船已毁于暴风雨,”那些荷兰水手通过韦特佛瑞向朝鲜国王禀告,“因此恳请陛下派船将我们送到日本,以便借由该地荷兰人的协助,让我们得以返回家乡,和妻小、朋友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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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国人离开本王国,并非朝鲜的习惯做法,”国王答道。“你们得下定决心在此终老,我会供应你们一切所需。”国王看不出有何理由改变一贯做法,因为离开朝鲜的外国人,可能带走日后可用来对付他的重要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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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那位国王还当起民族学者,命他们唱荷兰歌谣,跳荷兰舞,好让他亲眼见识欧洲文化。表演完毕,国王赏给每个人一套如某位生还者所说“和他们一样的”衣服,指派他们担任国王卫队。自此之后,他们将以朝鲜人的身份过日子。有些人学会流利的朝鲜语,但大部分人不满他们的新职。两年后,该船船长和一名炮手找上前来访问的满人使节,请求带他们回中国,心知一旦到了中国,就会遭到遣返。朝鲜人得知此事,坚决不让他们得逞。他们贿赂满人使节,索回那两名荷兰人,投入狱中,两人最后死于牢里。这事发生的十一年后,另外八名荷兰人,不愿接受这形同终身监禁的生活,乘船逃到日本。韦特佛瑞原本被认为已葬身大海,但因为他们的缘故,他的遭遇才得以为外界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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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八名船员则以“朝鲜人”的身份度过余生。其中有个名叫亚历山大·博斯凯特(Alexander Bosquet)的水手。这人在流落朝鲜之前,有好几个身份。最初自称是苏格兰人,可能是逃亡到法国的苏格兰人之一;然后前往尼德兰讨生活,改名桑德·巴斯凯特(Sandert Basket);后来当上船上炮手,为荷属东印度公司效命,随船远航亚洲;最后流落朝鲜,而在朝鲜,他想必不得不再次改名,改成一个朝鲜名字。博斯凯特/巴斯凯特陆续当过苏格兰人、法国人、荷兰人、朝鲜人。谁晓得“雀鹰”号上的“荷兰人”还有多少人原不是荷兰人,或者有多少人最后又改当了别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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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朝鲜土地,绝非韦特佛瑞本意,而他也无意在朝鲜留下,但久而久之,他接纳了他无意落脚的那个王国。中国处理这类事情的方法有所不同,一如先前所见。亚德里亚诺·德·拉斯·科特斯等“吉亚”号上的生还者洗脱罪嫌之后,获准遣返原国。但有些人进入中国时,却抱着久留之意——传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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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中国永久居留,有两条途径。一是向地方当局申请许可,耶稣会传教士在1580年代就开始这么做,而且也如愿以偿。双方都认知到,他们自愿进入中国,代表他们同意在中国度过余生。从中国人的观点来看,外国人会来来去去,除了纳贡之外,就是侦探敌情。另一个进入中国的途径乃是偷溜进来,而多明我会[2]传教士在1630年代开始这么做。这两条进入中国的途径——经由澳门的“前门”路线(耶稣会路线)、经由福建沿海的“后门”路线(多明我会路线)——正好是烟草最初传入中国的两条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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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会采取与中国政治当局合作的策略,乃是希望当局的支持能转为公开的包容和大众的接受。早期最有成就的耶稣会士是1583年从澳门进入中国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利玛窦花了十年时间让自己的打扮言行融入中国社会之后,找到与中国习俗和信仰并行不悖的应对之道,使他得以打入士大夫阶层,并在1604年后和徐光启合作翻译西方典籍。他们的成功鼓舞耶稣会士跟进,采取包容中国习俗与信仰的路线。徐光启于1633年去世,此时已有约十二名耶稣会传教士在中国好几个地方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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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明我会的策略,则与耶稣会的包容路线恰恰相反。他们认为包容——包括政治上与意识形态上的包容——危害基督教义的完整。多明我会修士较倾向于避开官员,在官方不知情之下,偷偷打入地方的社交网络。因此之故,1632年1月2日,意大利多明我会修士安杰洛·高奇(Angelo Cocchi)登上福建一座离岛时,并不是又一个寻求遣返的不幸船难生还者,而是有意就此在中国落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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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杰洛·高奇运气好,才得以抵达中国。照理他本应没命踏上陆地。他和他所率的十二人,买了两天前离开台湾的船票。那时高奇已在台湾待了三年,领导多明我会在台传教工作,他离台的时候,多明我会传教团已在台设立五年(不久之后,西班牙放弃了他们在台的小小据点,把台湾让给荷兰)。胡安·德·阿尔卡拉索(Juan de Alcarazo)这位菲律宾的西班牙总督,请他去与福建巡抚熊文灿展开贸易谈判。高奇欣然答应,因为这正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前往中国的机会。这个佛罗伦萨人在十三岁进入多明我会当见习修士,时为1610年,或许早在那时,赴中国传教的梦想就已萌芽。或许这想法浮现于接下来十年他在费耶索列(Fiesole)、萨拉曼卡(Salamanca)攻读时,或者1620年他离开卡第斯前往巴拿马时,或者1621年他在阿卡普尔科搭船前往马尼拉的时候。可以确定的是,1627年,他奉命在马尼拉的港口甲米地学福建方言时,这个想法已在他心中。1639年,甲米地的中国人被西班牙人杀得一干二净,他的方言老师可能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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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1年12月30日,安杰洛·高奇搭上从台湾驶往福建的中国帆船。他率领的随员涵盖了多个民族和文化,包括来自西班牙的多明我会同僚谢道茂(Tomas de la Sierra)、两名西班牙卫兵、七名菲律宾人、一名墨西哥人、一名中国翻译。不管他们带了什么样的献礼、补给品、谣传中的银子,对船上的水手而言,都是太大的诱惑。船员很快就动手。出海的第一天晚上,他们攻击外国人,打算杀死所有人并抢走他们的财物。五名菲律宾人加上一名墨西哥人,以及西班牙修士谢道茂因此遇害。其他人退到船舱里,堵住入口,与敌人对峙。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撑过第二天。隔天晚上,也就是元旦的前一天,另一帮海盗摸上船,抢走船上所有的财物,杀掉所有船员,任船随波逐流。他们难道不知道甲板下藏了一名意大利人、一名中国人、两名西班牙人、两名菲律宾人?他们似乎是不知道,因为他们一向认定有外国人就有白银,若是知道有外国人在甲板下,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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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杰洛·高奇和五名同伴——其中两人受伤——在船舱躲了一天两夜。1632年元旦早上,高奇小心翼翼走出船舱。他们发现船在福建海岸外漂流,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外,甲板上空无一人。他们费了一番工夫,终于让船在一座岛屿靠岸,岛上渔民将他们送到大陆。渔民帮他们脱困,或许出于真诚的恻隐之心,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有那艘帆船作为报酬。然后他们被转送到泉州府城——与马尼拉贸易的中国沿海港口之一——再送到省城福州,由福建巡抚熊文灿处理。熊文灿礼貌地接待高奇,但无意让他居留,更无意谈贸易事宜,反倒将高奇来华一事上报朝廷,请求指示。他还下令追捕登上高奇船上的那批海盗,逮捕后予以处死。高奇替他们请命,但还是挽不回他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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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朝廷指示送达,命令将之遣返——“吉亚”号生还者若是这么快收到这命令,肯定大为高兴。拜利玛窦开疆拓土之赐,当时,欧洲传教士只要遵行耶稣会士所遵行的四个条件:通过合法渠道来华、穿中国服饰、讲中国官话、言行符合中国礼俗,就可以进入中国。高奇在这四个条件上都不合(莫非他的中国话不够地道,或者他在甲米地学的方言无法听懂?),于是遭驱逐出境。引渡回菲律宾,正是他所不希望的。他想待在中国,想将余生贡献在中国传教事业上。他不想返回马尼拉,更不想回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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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安排了船送高奇回马尼拉,但他要上船的那天,一名想到菲律宾的日本基督教徒代他上船。这偷天换日的行动,由一个姓刘的人主导。刘氏是来自附近县城福安的中国基督徒,当时耶稣会已在福安建立传教团,吸收了十名中国人皈依。那名日本基督教徒在福州做什么,他如何骗过官府,仍是个谜,但这一招奏效。换人成功之后,刘氏急忙将高奇从福州送到福安,一起着手将高奇的外貌和言语改造成本地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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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在中国安然落脚,没被福建省府查出。官府若是知道他的下落,会予以逮捕,驱逐出境。尽管如此,他的传教还是颇为公开,引领几个中国人皈依,建了两座教堂。他很坚定地要让多明我会在福建落脚生根,因而不到一年,他和信徒就拟定计划,要从马尼拉,同样经由台湾,偷偷带进更多传教士。这一次,船只为了这目的而从中国出发,且以四名中国基督教徒为船员,以确保万无一失。计划顺利达成。1633年7月,高奇欢迎两位西班牙神父来到福安,其中一位是黎玉范(Juan de Morales),他曾想率传教团到柬埔寨,但是没有成功。若是没有高奇的中国教友,这件事不可能成功,而高奇若未赢得他们的信任和虔诚付出,他们也不可能投身此事。四个半月之后,年方三十六的安杰洛·高奇突然染病,死在他长久渴望结束一生的地方,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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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一如韦特佛瑞,自愿走上永不归乡之路。两人都在做了这个选择之后安然地生活下去,至少最初是如此,而且两人都开始在新环境打造自己的新生活,一个当神父,另一个任职于国王的兵工厂。但那些落脚在远离欧洲的异地,决定此生不再返乡的欧洲人,并非个个都是如此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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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特佛瑞初次前来亚洲所搭的那艘船——“霍兰迪亚”号,1625年载着胡椒回到欧洲。船上有两名船员选择中途脱队。韦特佛瑞的“霍兰迪亚”号返航时,船长正巧是威廉·班特固,我们因此得以知道他们两人的事。厄运再度找上班特固,因为“霍兰迪亚”号横越印度洋时碰上暴风雨。该船抵达马达加斯加岛时已经受到重创,不得不驶进圣露西娅湾(Bay of Santa Lucia)维修,包括要安上一根新船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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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露西娅是荷兰海员碰到这情况时常用的泊地,因此住在该湾周边的马拉加斯人(Malagasy)对欧洲人一点都不陌生。班特固派了一些船员上岸“和居民交谈”——这意味着至少有一方懂另一方的语言。马拉加斯人同意让他们上岸,修理船只,甚至主动表示愿意帮忙将制造新船桅所需的木材从内陆拖到海边。合力干活使双方变为熟稔,交情好到接下来三个礼拜待在圣露西娅期间,“船员常溜出去找乐子”。一如班特固所直言指出,“那里的女人很喜欢和我们的人上床”。他只在意他的人不要玩过头,怠忽了职守,但他也知道,和女人上床有助提升工作干劲。他指出,“他们和女人厮混之后,回来干活时温顺得像小羊”。这些外来客还找到具体证据,证明当地女人和荷兰水手上床已非第一次。班特固指出,马拉加斯人“大部分黑皮肤”,头发“鬈得像绵羊毛”,但他也说,“我们看到这里有许多小孩,肤色几乎是白的,垂下的头发是金色的”。他不需进一步解释,看到这描述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霍兰迪亚”号船员上岸的约十年前,已有第一批荷兰男人来此,和当地女人上床,生下这些马拉加斯混血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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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露西娅湾逗留了将近一个月之后,4月24日早上,船准备离开,这时,班特固发现有两名值夜班的船员失踪——希尔克·约普金斯(Hilke Jopkins)、盖里特·哈门斯(Gerrit Harmensz),还有一艘小船也不见了。班特固说,约普金斯和哈门斯“逃去找黑人了”。或许,已有荷兰人在此和当地女人生子一事,鼓励了希尔克·约普金斯留下来碰碰运气,不回弗里斯兰老家,也鼓励了盖里特·哈门斯不回位于诺顿(Norden)的家?甚至,是否可以合理推测,他们两人在欧洲都没有家或没有成家?他们在数年前乘船东航,而许多人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踏上此途,因此,很可能没人在等着他们归来。眼前既然似乎有找到幸福的机会,或甚至只是存活的机会,那何不留下来开始新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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