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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哪儿了?那一代的农民是否都在这里开枝散叶,繁衍出一代又一代了?事实上,岗厦现在的村民也只有1000人左右。炳征叔说,不是人口没有增长,而是上世纪60年代自然灾害时,全村经历了“大逃港”,之后也陆续有一代代岗厦人赴港、赴海外,这才有后来的岗厦文氏宗亲会,才把同处一房的香港泰亨、深圳岗厦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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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着改革开放,地却少了,外来人口大量涌入,村子显得异常拥挤。深圳虽然到1992年8月才正正经经地召开“农转非”工作会议,但岗厦实际上在1988年已经被列入体制改革范围内了。除去政府征用的土地,岗厦村大约剩下30多万平方米,也就是说,从5500亩锐减到600亩左右。这些地,就零零星星供子孙后代居住和出租了。楼一幢幢地盖,租金可以收得越来越多,却也让环境越来越恶化——外村的人想着,反正这不是我的家;村里的人想着,反正是租给外人住的。越来越多的村民将房屋腾出来,自己转身到这个城市更舒适宽敞的环境中去,甚至港澳,甚至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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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土地上的人,如今何去何从?没有人能回答出一个准数。摇摇头:“哪里都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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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只能知道自己熟悉的那几家现在何方,远的,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从来没留心过,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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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城中村的变迁中,难以回避的一环。曾经的以农村的形式聚集在一块的村里人,慢慢地四散开,分布在各个角落,岗厦顺理成章地留给了一拨又一拨来深圳奋斗的新移民。岗厦作为一个村庄的很多生活传统与习惯在此时已经在渐渐淡化,而与之所对应的原先的人际关系,也正在发生微妙的改变,嵌入时代的潮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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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别的城中村不同的是,岗厦人至少都有一个骄傲的名字——文氏后裔,他们是文天祥的后人,这是他们独有的精神传承,独占的宝贵财富。然而,对这样一个在城市里有着显著标本意义的城中村来说,它的历史、文化、传统在经过这一轮改造之后,还能保存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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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传统的破坏并非没有发生过,一位岗厦原村民介绍,在“文革”期间的“破四旧”活动,已经将当年文氏宗祠的古旧藏品严重破坏,而“大跃进”时期的大炼钢铁之风,也让很多设计精良的铁具被抢用一空。文天祥时代遗留下来的文物基本上已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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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发展这么多年了,哪个村子还能像从前?都已经习惯了。”原住民文先生说,对他们来说,能让整个村维系着宗族关系的,还是以经济形式表现出来的“股份公司”。每个村民都是这个股份公司的“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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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采访的以文树勋、文郁强为代表的岗厦新生代,在提到自己是文天祥的第几代后人时,都露出了茫然的目光:“可能是25……哦不对,26……或者27?”比起23代人互相熟稔的关系,24代经过迁徙、散布就只能说是基本认识,又一代的开枝散叶后,村里十几岁的年轻人之间,就许多都是陌生的了。村里的老教书先生文炳和更是直截了当:“现在这些小青年谁还知道自已的老祖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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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气若游丝,保护成为必须,岗厦样本,是对保存形式的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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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拆迁消息传递之初,就有言辞激烈者称“岗厦改造是灭村”,是破坏历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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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激烈者的质疑,深圳社科院城市营运中心主任高海燕表示,岗厦是南宋抗元英雄文天祥后裔的聚居地,对于这种属于非物质文化范畴的项目,并不是只有靠族裔按原形态孤立地集群居住才可以实现文化传承,数十年来岗厦原村民自身过度发展物业经济早已实际上改变了原有的居住形态和人口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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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商金地大百汇公司总经理胡卫明说:“不会因为改造,而使得岗厦历史从此断裂。”除了文天祥纪念馆外,还会有祭祀空间,可以让岗厦文氏族人在此交流、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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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厦人则有自己的看法。在文炳和看来,岗厦的后人对历史最起码的了解都没有,遑论继承先人精神和发扬光大。正因为此,岗厦的改造中,才为文天祥纪念馆、新岗厦牌坊、岗厦路这“三宝”在这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留了一块位置。金地大百汇公司总经理胡卫明信誓旦旦,这“三宝”,一样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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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村的文天祥纪念馆馆长匡振华对此保留了乐观的态度:“这样一个纪念馆,会让岗厦的根脉传承下去,传统文化就此得到保留。”与之相反,一位曾经多次走访过岗厦村的大学生对于传统的保留不抱希望。她说:“改革开放的岗厦,被称为‘藏污纳垢’的城中村,传统文化哪点得以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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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得挺尖锐。因为在城市化浪潮中,村庄都已经被改造为股份公司,经济挂帅的形势使得传统文化的留存成为一句空话,而对开发商来说,显然,整个片区的规划不可能全面去按照岗厦村的传统进行。毕竟他们的蓝图是打造一个“紧缩的城市”。但他们仍在各种规划方案中尽可能地保留这个村庄的印记。根据各方商讨的共同规划,这里将会建一个文天祥纪念馆。作为文氏后裔的烙印将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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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美国SOM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主创娄爱玲,给岗厦规划带来的是国际化的理念。但她也强调改造之后会考虑如何将原始的传统文化糅合进新区中。“但可能不会像现在那样简单地立一个牌坊。”她说,新的标志传统文化的建筑将会充分考虑与周边环境的协调,既有传统文化的韵味,又能够体现出设计上的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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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具启发意义的无疑是影像的记录。早在2006年,金地方面就聘请专业摄影公司对岗厦村的生活环境、人文环境做了原生态的记录,拍摄的图片达到1万多张。随后,又以这些图片拼接成立体空间,还原岗厦现场,制作成三维仿真模型。这套建造于2006年9月底的岗厦旧村三维仿真系统,软件设计了环绕岗厦、环绕西一坊等自动行车线路,可以以车行速度观摩当年岗厦村的风貌,还可以就具体区域形成单张效果图,方便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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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人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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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带来了希望,也会带来阵痛。原住民大多成了食租阶层,早已迁出,真正住在城中村的,大多是来深圳不久,仍奋斗在生存线上的底层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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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厦河园片区,一块15.16万平方米的土地。因为城市的更新换代,成为一块黄金宝地,也让房屋的主人们身价骤升,在这个曾经的城市中心区“贫民窟”里,催生了成批的千万、亿万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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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城市改造也会带来裂变的阵痛。对于原住民们来说,从过去到未来的迅速蜕变之中,传统与文化如何保存?他们能否适应新的家园,保存一份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对于城市新移民来说,岗厦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在优越的地理位置提供了一个成本低廉的生活空间。城市中心区“廉租房”功能消失之后,7万租房客何处安身?不菲的补偿数额带来的是高额改造成本,将来会加诸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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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城中村的生活,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甜蜜。改造的过程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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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村一天堂。旧岗厦的最大魅力之一在于其繁华。曾记否,西二坊那个威尼斯般城市肌理的小广场;曾记否,逼仄的街巷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曾记否,白天的菜肉市场和夜晚的麻辣烫摊档,两处营生一般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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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岗厦河园片区的500多栋楼房里,曾经居住着7万人。这些人大都是前来深圳打拼的新移民。在岗厦居住的生活,有着脏乱、逼仄的一面;同时,这又是他们在同类片区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未改造之前的岗厦城中村,除基本具备城市中“廉租房”的功能,还有其作为特定社区的一面。一直有人表达这样的担心:城中村的一声拆,会否令七万租客面临“集体流放”?也有人希望,在没有城中村后,政府能够实践为外来人员建设新“廉租房”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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