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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良德的信及与其相关的往来书信，不仅把一个人的名字从历史遗忘中找了出来，还让我们感到惊奇，这个奉献给国家的金点子通过怎样的努力克服了官僚障碍。从库尔良德提出建议的那一刻开始（1931年3月）到政治局做出接受以日用金器付款的决议（1931年11月）历经7个多月，再加上苏联人民委员会发布命令又过了一个多月，实际上到了12月才正式实施该项业务。在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疯狂搜寻工业发展所需的外汇与官僚主义和部门利益斗争导致的实际实施时的拖沓是交织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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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与库尔良德的信有关而且值得注意的问题。接受以日用金器付款的主意来自一个贸易工作者，而不是政府官僚或者政治活动家,这是个偶然吗？显然不是。后者的职业思维是不同的。对于革命时期的国务和政治活动家，商品、市场、利润在他们看来是另一个注定要毁灭和失败的世界的概念。111他们把这些范畴的概念视作异端和背叛。理论是这样教育他们的，但是革命和内战的实践却让他们习惯使用暴力并坚信，力量是达成目标的捷径。从另一方面讲，贸易工作者每天必须点钱、考虑利润、灵活行事。只有当那些社会主义政治经济理论和暴力被赶进了危机的死胡同，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人才开始按照经济规律行事。结果是，“对资本主义的红色攻击”和半市场化的改革相互交替。112外宾商店是最好的证明之一。外宾商店的原则与马克思主义完全相悖，是大规模企业经营的实例，国家在其间是一个商人。斯大林时期领导层的反市场化行为在现代历史研究中是公认的。然而，在涉及外宾商店时，恰恰相反，处于外汇危机困境中并被工业发展利益所驱动的国家积极扩大了合法市场和外汇交易的范围。因此，苏联计划经济中的市场是人民和国家一起发挥作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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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联计划经济中，任何营利性的私人企业行为都被视作经济犯罪和投机。从这个意义上讲，在外宾商店中，苏维埃政府就是最大的投机者，而外宾商店的做法按照当时法律的字面表述则是大规模经济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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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苏联合法外汇市场的第二次降临。有别于“新经济政策”时的外汇市场，苏联领导人在1930年代上半叶允许把黄金和外汇作为支付工具使用，即便这种交易被限制在外宾商店框架内而且需将值钱的物件兑换成“外宾商店的钱”作为掩饰。然而，在很多别的方面，1930年代上半叶的合法外汇交易比“新经济政策”时期的规定更为严格。事实上，在开放外宾商店时，政府就确认了人民拥有自行支配外汇、金币和其他值钱物件的权利，且在数量上不受限制。但是,与“新经济政策”时期不同的是，私人买卖黄金和外汇是不允许的。苏联已经没有交易所。国家也不会实施货币干预政策——这一政策会使民众利用国家储备积攒外汇和金币。换言之，在外宾商店存续期间，民众鲜有合法手段补充自己的外汇积蓄。其实，民众补充外汇积蓄唯一的合法来源就是境外汇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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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经济政策”时期合法外汇交易市场存在期间，国家银行从民众手里收购了价值约2800万卢布的金币，而售出了价值约6000万卢布的金币（表一）。1920年代货币干预时，超过3000万卢布（按票面价值）从国家银行储备中流向民众个人。货币干预期间，民众购自国家的外汇金额更多，因为不仅国家银行在抛售外汇，财政人民委员部特别部门也在抛售。113当时从交易所买走的大部分外汇都流向了走私和无证进口，金币则被民众——主要是农民和“新经济政策”时期的企业主一攒了下来。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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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别于“新经济政策”时期的外汇干预，外宾商店致力于吸收、消耗民众的外汇积蓄。苏联突如其来的大饥荒促进了外宾商店的工作。外宾商店在存续期间，从民众手里买进了价值4500万卢布的旧金币，由此完胜国家银行在1920年代上半叶的自由收购额（表一）。外宾商店不仅把货币干预时期通过交易所经纪人售出的黄金交还给国家，还把民众更早之前积蓄的黄金也交给了国家。外宾商店在收购日用金器方面也完胜国家银行。1921年至1928年冬天，国家银行仅从民众手里收购了11吨多的黄金（表一），外宾商店在四年之中（1932—1935的收购量将近国家银行的6倍——约64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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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代外汇市场致力于加强国家的货币体系，是“新经济政策”大规模市场化配套的一部分。在1930年代集中计划经济中，外宾商店是一个市场化绿洲。它运用计划经济体系的不足和缝隙获取利润，利用计划体系的不稳定和急转直下的危急局面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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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代的货币关系是在相对好的经济和社会环境中发展的，所以人们能看到将外汇兑换成纸币、切尔文券的意义。1920年代上半叶的外汇市场多半是企业性和业务性的。外宾商店则是在灾难中诞生的。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外宾商店是生存的手段。外宾商店之所成为这样，是因为国家想要人们把值钱的东西换成粮食和商品，而不是换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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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加速工业化埋葬了1920年代上半叶的外汇市场，却催生了外宾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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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的外宾商店：为了工业化所需的黄金 “外宾商店”——商贸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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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减的五年计划。“从莫斯科到边陲之地”：捷报的忧伤。监察员和信息提供者。走进人民。“他确实不了解我们的事业”：一段典型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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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国人开展商贸的时期，只是外宾商店的前史，其真正的历史始于向苏联顾客开放。封闭式精英企业的沉睡生活被真正全民规模的蓬勃发展所取代。覆盖了所有偏远地区的数百家新商店开了起来，贸易量上升了，外宾商店的职能成倍增加，接受的货币范围更广了。城市里光鲜的商店或是被遗忘的农村里寒酸的小店——外宾商店的网络覆盖全国。在苏联，每个人都知道外宾商店，而在国外听到的是——“把美元寄到外宾商店”。政府的外汇计划推动了外宾商店的贸易增长，而其快速增长激起了外汇计划更大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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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领导层希望从人民手中获取工业化所需的财富只能部分解释外宾商店贸易的闪电式腾飞。大饥荒比国家和领导层的迫切需求对1932年至1933年外宾商店的蓬勃发展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在“新经济政策”相对顺利的时期之后，苏联又回到了吃不饱的生活。1928年、1929年和1930年，人们都过得半饥半饱，1931年的粮食歉收加上国家征购、农业集体化、没收生产资料和土地导致了数百万人死亡。人们把拥有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到外宾商店，用来换取黑麦面包，而不是鱼子酱和皮大衣。外宾商店只获准接受外汇和黄金，但是饥民带来的是白银、钻石、祖母绿、绘画作品、雕像……饥民告诉那些反应迟钝的领导，可以从他们这里收取这些东西，并将其转化为那些建设中的工业大企业的车床和涡轮机。遵照“自下而上的倡议”，政府于1932年底允许外宾商店接受白银，随后在1933年8月允许接受钻石和其他宝石，还有铝金。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宾商店还开始接受民众手里的古董和艺术品。但我们先不急着往前叙述。我们看一下，起初并不起眼的“外宾商店”莫斯科办事处是怎么变成商贸之国“外宾商店”的，其不可见的边界远远超出了苏联的地理边界，而它对于工业化的外汇贡献也超出了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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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12月，根据苏联人民委员会的命令，外宾商店可以接受苏联公民使用日用金器购买商品。“使用黄金交易”在最初几个月取得了惊人的成绩。1931年全年，外宾商店通过服务外国游客和海员赚了不到700万卢布，115而1932年第一季度就赚了750多万116。其中，港口商贸和境外汇款仅占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用黄金结算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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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以日用金器为商品付款的试验取得了显著成功，试验看起来说服了苏联领导人将其转为有计划的推行。1932年4月，推出了外宾商店1933—1937年五年工作计划。117有别于国民经济逐步增长的发展计划，外宾商店的五年计划是逐步衰减的曲线！在1933—1934年短期腾飞后，外汇收入预计会下降。计划的制定者用“供应中众所周知的困难和脱销”来解释外宾商店预期的腾飞，而用苏联生活的改善来解释外宾商店收入的衰减。所以，最开始，外宾商店被当作“饥荒运动”。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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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经营活动计划中的衰减极好地显示其制定者明白，外宾商店的主要收入来源并不是外国人的外汇，而是苏联公民的积蓄。由于苏联公民的积蓄是有限的，而且实际上得不到补充，黄金储蓄收取一空也就成了外宾商店的结局。有个有趣的细节：五年计划的制定者认为“外宾商店应该在经营中吸收绝大部分黄金”，但是按照五年计划的结算，到1937年，民众手里还有黄金积蓄。这意味着需要制定第二个五年计划？事实表明，计划的衰减速度有点低。实际上，大饥荒导致了民众储蓄更快地耗尽。外宾商店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前完成。外宾商店不仅没有实施第二个五年计划，甚至都没有坚持到第一个五年计划到期，1936年2月，外宾商店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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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五年计划证明了之前提到过的苏联领导层的反应迟钝。很多种类的物品都被计划制定者留在了外宾商店收取的范围之外——钻石、铂金、艺术品、白银。稍后，按照实际情况,对计划进行了修正。无论如何，走出了重要一步。现在，无论是外国人,还是苏联公民都可以在外宾商店使用外币进行付款，适用的外币包括美元、英镑、马克、图格里克。紧接着又发布补充说明，苏联人只能使用境外汇来的外汇付款。政府毫不保留地不反对在黑市上“从私人手里”购买外汇。事实上，如果人们带来了未确认是否是汇来的外汇，外宾商店并不会拒绝接受。政府也假装没有看到。一条特别密令仅仅要求，不得大肆宣扬类似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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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点，敖德萨歌剧院幕布上的广告是个典型的例子：“外宾商店”向所有公民开放外汇付款购物。外宾商店管委会发去电报要求将广告撤去。原因不在于广告打在歌剧院幕布上。对于电报的解释是：根据关于这一问题的现行密令，不得宣扬此类业务。我们原则上不反对在幕布上打广告，但紧急建议对其内容进行修改，例如“外宾商店从敖德萨等大城市的自营商店中向公民拨付商品，需用通过外宾商店汇至顾客名下的境外外汇付款……（这是我想强调的——作者注）”。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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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五年计划，包括金币、黄金制品和各种黄金边角料在内的黄金应该在外宾商店发挥主要作用。甚至到了衰减的外宾商店五年计划以及消耗国民储蓄的末期，黄金收入也不应少于各类收入总额的60%。外宾商店五年计划实际上确定了私人拥有黄金的合法性。按照五年计划的逻辑，持有黄金以及在家里保存黄金并非犯罪。私人手里的黄金数量也不受限制。此外，按照五年计划的思路，民众手里的黄金越多，那么带到外宾商店的黄金就越多。根据这一逻辑，虽然计划制定者并没有直说，但是格别乌夺取民众黄金积蓄的行动是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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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使用日用金器交易之初（1931年11月）,外宾商店下辖大约30家商店。这些商店位于少数大城市和港口。但仅过了一年，到1932年10月，外宾商店的营业点就增加到257个，到了1933年初增加到了400个。这意味着，1932年秋季取得的飞跃相当于过去一年的发展。外宾商店生意的扩展不仅在于商店数增加，覆盖区域也得到了扩大。1932年3月，外宾商店覆盖了43座城市，7月——130座城市，9月——180座城市，到了1932年10月底——覆盖了苏联209座城市。120但这只是开始。苏联人民委员会命令财政人民委员部于1932年第一季度拨付500万卢布用于发展外宾商店。到1933年4月，政府计划将外宾商店数量增加到600家，之后再提高到1000家。121不过，这一任务超额完成了。1933年8月，外宾商店拥有1500个营业点，而其领导请求政府准予再开设250家商店。”122作为答复，苏联人民委员会从储备中拨出250万卢布用于扩大外宾商店的网络。123从统计数据看起来是胜利的，但是这些数据令人悲伤。1932—1933年外宾商店的捷报背后是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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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大城市，并以此为前哨阵地向“边远地区”推进。随着外宾商店地理版图的扩张，其组织架构慢慢形成。在大城市开店通常相当于开设外宾商店的办事处：在基辅开店——成立基辅办事处，在喀山开店——成立喀山办事处。办事处随后逐步发展，在所辖区域开设新的下属外宾商店，渐渐地，这些办事处获得了更高的地位成为独立运营的办事处。外宾商店的办事处架构和1930年代上半叶苏联行政区域的划分是重叠的。接着，办事处被分为市级、州级、边疆区和共和国级。1932年春天，外宾商店有26个办事处，过了一年，增加到34个，到1935年达到了40个。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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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联邦境内活跃着外宾商店最大的分支网络，其在1932年夏天就已形成。除了几家旧的办事处125——莫斯科办事处、列宁格勒办事处和北方办事处（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又成立了伊万诺沃办事处（伊万诺沃—沃兹涅辛斯克市）、西部办事处（斯摩棱斯克市）、沃罗涅日办事处（后改称中—切尔诺泽姆办事处）、下哥罗德办事处（后改称高尔基办事处）、下伏尔加办事处（斯大林格勒市）、中伏尔加办事处（萨马拉市）、巴什基尔办事处（乌法市）和魅鞍斯坦办事处（喀山市）。1933年底，又分出了独立的库尔斯克办事处、萨拉托夫办事处和北高加索办事处（顿河畔罗斯托夫市）。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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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东地区，外宾商店最初作为当地国营贸易公司的一个特别部门运营：第一批商店开设于1931年夏天。1932年，外宾商店在这一地区的经营得到了快速发展，远东办事处的商店数量在1933年初达到了26家。从远东办事处又分出了独立的滨海办事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哈巴罗夫办事处和阿穆尔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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