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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现在悔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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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年4月,怡和洋行的上海负责人帕特森跟胡雪岩接触,当时怡和洋行旗下的怡和丝厂生丝紧缺,帕特森想向胡雪岩购买生丝,可胡雪岩没有搭理帕特森。时隔4个月,帕特森再度找到胡雪岩,当时的股票市场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胡雪岩再次拒绝了帕特森。帕特森在怡和洋行的内部通信中谈到了胡雪岩的傲慢,“自信心甚强,因为本季丝收极歉”。[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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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硝烟味儿越来越浓烈,整个上海因股票暴跌而倒闭的钱庄越来越多,“三角债”的规模越来越大,尤其是在上海地方政府对钱庄商号的破产进行强烈干预之后,商人们担心会被充军杀头,纷纷抛售手中的股票套现还债,那些跟胡雪岩结盟的生丝商人也开始公开抛售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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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驻上海总领事许士爵士(Sir Patrick Joseph Hughes)向伦敦方面报告,上海的生丝联盟获取了错误的商业情报,以为意大利生丝歉收,所以他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豪赌生丝,现“已证实意大利生丝丰收”,“外国商人由此断定生丝的需要量已经足够,不收买胡光墉手中量达14000包的存货。在三个月之间,胡光墉不肯降价,外国商人又观望不买,以致市面呆滞”。[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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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法战争一触即发,一旦战争打响,商民都要落袋为安。在战争打响之前,胡雪岩必须主动出击,打破洋商观望的尴尬局面。1883年10月初,胡雪岩和帕特森再度坐在一起,当月9日,双方达成了2000包生丝交易的协议,每包定价380两,但怡和洋行只愿意支付38万两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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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跟帕特森的谈判是很辛苦的,帕特森已经从伦敦的情报中了解到,法国国内这一次的经济危机相当严重,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越南问题上跟北京方面强硬下去,战争不可避免。帕特森相当了解上海滩的资金状况,商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回笼资金,生丝价格下跌已经成了一种趋势,如果将生丝交易的全款支付给胡雪岩,怡和洋行就会在生丝价格下跌的过程中遭遇账面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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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森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双方以每包380两作价,将2000包生丝做成一个交易资产包,胡雪岩跟怡和洋行各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资产包增值权益。双方约定,一旦价格高于每包380两,胡雪岩可与怡和洋行均分超额收益。至于未支付的38万两余款,怡和洋行将分期支付。为了缓解胡雪岩在资金上的燃眉之急,怡和洋行可为胡雪岩提供一笔10万两的过桥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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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洋行已经摸清楚了胡雪岩的资金链,他在汇丰银行拆借的10万两在1883年11月将到期,如果胡雪岩将出售生丝的回笼资金用来归还汇丰银行的贷款,那么他一样面临流动性问题。帕特森主动提出,怡和洋行可以承接胡雪岩在汇丰银行的10万两贷款,怡和洋行向汇丰银行支付8%的年利息,胡雪岩再用2000包生丝的余款跟百分之五十的增值权益作抵押,向怡和洋行贷款10万两,年利息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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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帕特森谈判期间,胡雪岩在杭州的泰来钱庄已经出现挤兑的情况,整个阜康集团已经出现流动性资金危机。在帕特森拒绝立即支付全款的情况下,胡雪岩只有选择多支付2%的利息来续贷。帕特森相当开心,这一次终于让傲慢的胡雪岩低头了,在为胡雪岩提供过桥贷款的过程中轻松获取了2%年利息,即便胡雪岩破产,他还手握胡雪岩抵押的38万两生丝余款,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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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丝联盟曾经立下了信誓旦旦的口号,要为大清帝国争取生丝定价权,豪情壮语如今已成烟云,随着胡雪岩跟怡和洋行生丝成交的消息传开,生丝联盟立即土崩瓦解,生丝价格进一步下跌。生丝泡沫的破裂对恐慌的钱庄票号犹如烈火烹油,“钱庄、票号一律催收,急如星火,甚至沪上商局大震,凡往来庄款者皆朝不保夕。虽有物可抵,有本可偿,而提现不能,钱庄之逼,一如倒账”。[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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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年11月2日,有“浙江第一巨号”之称的泰来钱庄倒闭了。泰来钱庄是胡雪岩整个商业帝国的基石,一旦破产消息传到上海,胡雪岩跟洋商在生丝以及借款方面的谈判将陷入被动。跟胡雪岩关系密切的浙江布政使德馨“助其料理,犹得弥缝无事”,[44]可是浙江宁波的商人很快就嗅出了胡雪岩的资金链问题,纷纷向胡雪岩的阜康钱庄逼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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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胡雪岩手上还压着12000包生丝,按照怡和洋行的定价,胡雪岩沉淀在生丝上的资金高达456万两。胡雪岩找到上海丝业总董徐棣山,希望徐棣山能够穿针引线,继续撮合自己跟洋商的生丝交易。徐棣山是浙江海宁巨富,旗下有怡成丝栈等企业,1882年成为怡和丝厂最大的华人股东、董事。[45]胡雪岩跟帕特森的2000包生丝交易就是徐棣山撮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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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棣山在上海滩洋商间频繁穿梭,终于又给胡雪岩找到一家生丝需求旺盛的洋商。徐棣山很快找到了英国柴郡贸易商亚当逊(W.R.Adamson)。亚当逊对跟胡雪岩做生意很感兴趣,面对生丝价格的下滑,亚当逊将交易价格压到每担372两。[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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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现在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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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年11月29日,胡雪岩将所有的生丝存货卖给亚当逊洋行。胡雪岩这一次亏大了,英国驻上海总领事许士爵士向伦敦汇报说:“由于金融吃紧,胡光墉(胡雪岩)不得不抛售手中生丝,生丝价格于是急剧下落。胡光墉的损失高达150万两(35万英镑)。”[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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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逊没有立即向胡雪岩支付生丝交易款,胡雪岩的资金流动性危机依然严重。合同签署两天后的12月1日,阜康钱庄破产了,上海滩的债权人怎么也找不到胡雪岩。“阜康雪记,巨号也,名埠皆设立庄口,专作汇兑。前日因有解出银数十万两,而本埠近日市面甚紧,一时无从调补,其经事人竞避往宁波,以致合市皆知,不能弥缝,遂也停歇。”[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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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嘉记源号丝栈倒闭后,40多家钱庄破产倒闭,于是外资银行收紧了对中国钱庄、票号的信贷。泰来钱庄倒闭后,亏欠山西票号七万多两,胡雪岩的商业信誉迅速下降,凡是跟胡雪岩有商业往来的钱庄、商号纷纷催收欠款。更要命的是胡雪岩降价向怡和洋行出售生丝后,38万两银钱根本就没有流入旗下钱庄,而是被以汇丰银行为首的外资银行以西征贷款到期为由直接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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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军贷款一直是由胡雪岩出面,各海关出具关票担保。按照还款约定,1883年11月还款前,提供关票担保的各海关需将款项汇总给上海道台,上海道台通过财政专项渠道划拨给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再由阜康钱庄归还给以汇丰银行为首的国际银行。可是“上海道邵小村(邵友濂)观察,本有应缴西饷,勒之不予”,急于收回贷款的汇丰银行只能直接划走阜康钱庄账上的资金。[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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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了,首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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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友濂,浙江余姚人,同治年间进士落榜,曾国荃进京面圣,听闻邵友濂会英文,将其招至幕下。邵友濂一门心思要走科举正途,怎奈命运总是跟自己作对。离开曾国荃后,邵友濂一直在北京官场厮混。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出使俄国,同沙俄谈判伊犁问题期间,邵友濂辅佐曾纪泽立下大功。1882年在李鸿章的举荐下,邵友濂出任上海道台,正式进入淮军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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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举仕途上,邵友濂跟盛宣怀堪称难兄难弟,两人都是一门心思想通过科举走仕途,却总是久考不中。邵友濂去上海之前,跟盛宣怀已经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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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友濂身为上海道台,隶属两江总督管辖。邵友濂切断胡雪岩的巨款来源,将胡雪岩拖入破产泥潭,这无疑是砍掉了左宗棠的左膀右臂。阜康钱庄倒闭之前,资金链紧张的局面已非一日,尤其是泰来钱庄失信于山西的票号后,阜康钱庄已经轮番遭遇挤兑,胡雪岩为了应付挤兑势必在系统内调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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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友濂拖延向胡雪岩支付各海关给西征军的还款饷银。他是怎么做到准确掌握胡雪岩调动资金的情报的?胡雪岩在资金链紧张期间,不断地通过电报向津沪分号调动银两。病急乱投医的胡雪岩晕头了,津沪电报局跟自己竞争长江电报项目的局面还没有结束。而津沪电报局只要一泄露阜康钱庄资金链紧张的消息,阜康钱庄就会马上遭遇挤兑,胡雪岩就会立即垮掉,长江电报项目自然就落入津沪电报局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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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成了淮军集团定点清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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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一直是清政府执政集团钳制李鸿章的重要力量。作为左宗棠的代理人,胡雪岩放弃西北的煤炭等资源,转而在津沪、长江航线购置轮船,竞争电报项目,意在垄断长江商业,打垮淮军集团的改革旗舰轮船招商局,进而夺取改革主导权。在长江电报项目的争夺中,胡雪岩已经得罪了广东跟江浙商人,成了商场的独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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