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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00 现在,政治强人时代已经过去,中国政治开始进入一个常人政治时代。领导层各方面所受制约越来越多,有时候不免受制于各种利益集团的影响,因此经常难以开创政治大格局。因为缺少如来自“革命”那样的“天然”的合法性,新领导人要开创一个新大局,必须超越诸多的利益制约,这需要比政治强人更强有力的政治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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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02 中层又是如何呢?唐朝的柳宗元对当时的中国社会做了一个三分法,社会的顶层是“皇帝”,中层是“大户”,底层是“民”。把这个分类法放到今天的中国社会,这里的中层就指的是官僚既得利益集团。即使在柳宗元那里,“大户”也被认为是改革的阻力。柳宗元认为,如果“大户”阻碍改革,皇帝就要和“民”结合起来推进改革。实际上,在任何国家,中层官僚机构大都是和改革对立的。20世纪80年代,英国的撒切尔革命和美国的里根革命,主要的一项内容就是通过公共部门的私有化,大力消减官僚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所构成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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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04 庞大的官僚既得利益集团有几个一般特征。首先,就是他们缺少进取心,安于现状,抵制改革。其次,官僚的一般心态或者通病是避免风险,他们按既定的规则办事,只向上负责,而不对下负责。第三,官僚层面有时也会有一些“改革”动作出现,但实际上很难说这些是真正的改革,而是为了追求一些具体利益而进行的“改革”。经常的情形就是:官僚部门要追求部门利益的时候,他们往往会以“改革”的名义进行。结果,改革越多,问题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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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06 今天中国的官僚阶层就处于这样一个局面。当然,中国的官僚阶层还应当包括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大学、研究院)等西方称之为公共部门的机构。作为既得利益集团,他们追求自己的利益的时候竭尽全力,但对社会整体利益毫不关心。任何改革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就会全力抵制。最典型的是大学和研究机构的改革。这些年来,中国社会上对改革的强烈呼吁,就产生于基于大学和研究机构的知识群体。但一旦改革涉及他们的利益,他们照样不能超越自己的利益。很显然,来自这个领域的阻力并不比其他任何部门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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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08 这些年来,各个官僚机构也不时出现改革的动作,发改委、教育部等等部门,几乎每年都在出台改革措施。但毫无疑问,这样那样的改革主要是为了增进他们本身的利益。因为官僚机构是政府的主要制度机构,这样就导致了政府和社会之间的严重利益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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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10 民众的改革疲乏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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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12 中国社会底层和改革的停滞不前又有什么关联呢?自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在分权分利的制度条件下,中国的改革使得大多数民众获益,社会普遍对改革抱正面的支持态度。但近十多年来,社会大多数没有从改革中获得好处或者获得足够的好处。在很多方面,改革甚至已经演变成对民众利益的剥夺。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一方面,中国取得了非常高的发展速度,创造了世界经济增长史上的奇迹,政府的税收也有同样速度的快速增长;另一方面,社会收入分配越来越不公平,收入差异不断扩大,社会分化也越来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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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14 这种情况已经对改革产生了一些非常消极的症状。第一就是社会产生了强烈的改革疲乏症,就是对改革没有什么热情。第二就是对改革的高度不信任症。这也导致了政府和民众之间缺失基本信任。政府是通过改革和发展同社会发生关联的。如果改革和发展不仅不能为民众带来利益,反而有损于民众的利益,民众很难对政府产生信任。民众对政府的高度不信任,已经发展到怀疑一切的程度。现在的情况是,政府也的确想做一些对民众有利的改革,尽管民众也可以从这些改革中获取利益,但民众已经不再信任政府。在缺失民众基本信任的前提下,政府的每一个改革举动,必然招致社会的强烈反弹。结果,任何改革变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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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16 这里还需要指出一点,即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在其中所扮演的作用。批评政府政策、监督政府是公共知识分子的责任,这无可非议。公共知识分子的产生和发展,也是中国社会进步的表征。不过,中国的很多公共知识分子,大都具有过高强度的意识形态倾向性,善于表达主观偏好,但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对具体的政策做出理性的分析,他们往往根据已有的教科书式的概念,而不是中国的实际情形,不分青红皂白,什么政策都批评。无论是极左还是极右,公共知识分子都是拿着一些既定的概念来评判政策,为了批评而批评已经成为中国公共知识分子的最主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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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18 不过,他们对民众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很多民众对政府政策的认知,大多来自这些公共知识分子。另一方面,那些倾向于为政府说话的知识分子,在民众中间也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们高度依赖于政府,为了辩护而辩护,没有任何能够超越政府本身的话语。更为严重的是,中国严重缺失独立的、能够对事物做出客观分析的知识分子。民众不相信政府知识分子,但又没有其他的可以选择,因此只好选择相信偏激的公共知识分子。这使得政府的政策没有一种有效的话语的支持和论证,更难在民众中间获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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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20 要推进改革,必须对体制改革的困难有足够的认识。很显然,这种困难是综合性的。从顶层到基层的各个层面都可以找到改革的阻力。不过,这也不仅仅是中国的现象,世界各国都是如此。但这并不表明改革不可能,深刻认识体制改革的复杂性和困难,目的就是要找到可以促成改革的动力。体制改革动力何处找?这是需要专门讨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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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25 不确定的未来:如何将改革进行下去 [:1704494587]
1704495226 不确定的未来:如何将改革进行下去 为何体制创新更具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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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28 中国体制改革的困难,不仅来自于官僚体制的阻力,也来自于其他各个方面。如果说改革是体制的改革,每一个大大小小的体制背后都是既得利益。在中国,各个阶层的官僚、公务员体系、国有企业、银行、大学等等都是庞大的既得利益。所有这些体制化的既得利益可以大唱改革,但只可改革他人,不可改革自己。例如,知识分子是倡导改革最高调的,但一旦涉及改革他们赖以生存的体制——大学等研究体制,他们的反对声音也是最响亮的。中国的教育和科研机构是最难改革的一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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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30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中国,各个国家都是如此。如何推进改革?中国可以从其他国家学到很多经验教训。一个社会,一旦稳定久了,没有大的伤筋动骨的危机,各方面的利益就会高度制度化,每一个体制背后都会是庞大的既得利益。美国经济学家奥尔森在《国家的兴衰》一书中早就论证了既得利益如何阻碍社会经济的发展。他的书出版于20世纪80年代。通过把西方和亚洲的日本、“四小龙”等经济体做比较,他发现西方发达民主国家经济发展迟缓,而当时亚洲的日本、“四小龙”和其他地区的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则发展迅速。他的一个观点是,一个国家,和平的环境久了,既得利益就强大起来,最终演变成阻力。日本和韩国等经济体,因为有战争等因素,摧毁了原来的既得利益集团,或者有强有力的政治领导力,有能力摧毁既得利益,这些经济体的发展反而很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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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32 西方80年代之后的经济发展,也要归功于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英国的撒切尔革命和美国的里根革命,目标都是公共部门的私有化,政府尽量退出公共经济领域,减少对经济活动的监管。这是一场政府的自我革命。尽管在很多社会领域,这场革命因为民众反对而没有发生,但在经济领域,这场革命大大解放了西方的生产力。这场革命也促进了经济领域的创新活动。当然,这场革命也为世界带来了深刻的教训。这场革命之后,政府对一些新的经济活动没有建立监管制度,最后导致了2008年的全球性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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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34 大众民主成为既得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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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36 奥尔森所说的这种既得利益阻碍改革的情形,今天仍然继续着。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西方各国都在讨论改革、改革、改革,但所有国家都没有重大的改革动作。为什么?既得利益使然也。欧洲尤其如此。欧洲的主要问题是异化了的福利制度。福利制度本来是要保护社会的最底层,让穷人过上体面的、有尊严的生活。但到现在,福利制度普遍演变成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也就是没有动力去工作,高度依赖于这一制度,也就是一般人们所说的“养懒人”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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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38 当越来越多的人依赖于这个制度,这个制度就变得不可持续。很多年来,欧洲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但就是没有能力去做。原因也很简单,福利制度背后庞大的既得利益。如何克服这个庞大的既得利益?这是欧洲各国所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实际上,大众民主制度本身,已经演变成这个庞大既得利益的最大主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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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40 在民主的两百多年历史中,大多数时间都是精英民主,也就是资产阶级民主。在精英民主情况下,人们的政治权利和人们对社会的经济贡献比较平衡,因为当时投票权(最重要的政治权利)受各种限制,尤其是财产的限制。大众民主的到来,改变了这种情形。在大众民主下,一人一票,人人政治权利平等。但是,人们对一个社会的经济贡献则不一样。这就产生了一个结构性问题——人们可以使用手中的政治权利(选票),来获取经济利益(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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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42 很简单,当执政者本身的合法性来自选票,当他们的权力基于选票之上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超越选票,获取足够的政治权力来改革这种既得利益。在西方,选举往往演变成“福利”的“拍卖会”。这样说,并不是否定福利制度。福利制度的产生,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它使得穷人活得体面和尊严。但如何防止这个制度被滥用、被挟持,的确是大众民主国家面临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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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44 日本的改革也不容易。日本曾经创造了世界的经济奇迹,在短短的20年间跃升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无论是经济的高速发展、社会福利制度的建立,还是政治的民主化,日本为世界所瞩目。但是,在过去的20多年间,日本的情况每况愈下。日本政府并不是不想改革,但就是改革不动。小泉纯一郎任自民党首相期间,为了克服庞大的既得利益,就想通过民粹主义,动员民众。这种内部的民粹主义很快导致了外部的民族主义,恶化了和邻国中国、韩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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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46 日本民主党高唱改革而上台,但也没有能够做任何有意义的改革。安培政府上台以来也想改革,但再次搞外部民族主义。这使得日本的“改革”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国内庞大的既得利益,实际上很难通过民粹主义的方式来改革。这一点日本和欧洲类似,因为在大众民主下,选票是政府赖以生存的基础。但和邻国搞不好关系,更是进一步制约着内部的经济发展。至少到现在为止,人们还看不到日本的前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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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495248 实际上,无论是欧洲还是日本,从历史上看,庞大的既得利益只有通过强有力的政府才能加以克服。但如果大众民主产生不了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任何有意义的改革将会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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