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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雇佣劳动”是在人类自发演进中形成的、基于个人财产所有权的自愿契约，它实现了资本与劳动的合作，大大增进了人类的财富创造。认定资本“剥削”劳动是部分经济学者的误读。如张维迎所说，如果我们不满意于资本所有者的社会地位，要做的不是——正如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起来造反并消灭他们，而是应该设法提高经营能力的社会可观察度，从而减少能力相对于资本的信息不对称。[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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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股份制”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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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虚拟场景同时帮助我们了解了股份制的好处，它既为有能力的人筹措了资金，也为有钱人实现了财产增值。有钱人和有能力的人之间是委托人与受托人的关系，如果受托人不能实现为委托人的财产增值，就不可能长久取得委托人的信任，因此，委托人的财产所有权是职业经理存在的前提，没有这一财产所有权，就不会有职业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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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头提及的那个天真观点其实是对西方股份制企业的误解。在“变压器理论”中，我们还将提到“竞争学派”的这一观点：所有制不重要。这一天真观点主导了2003年之后中国国企改革。中国的国企改革出现了“冒牌”的股份制。认为所有制不重要的理论既忽视了逻辑也忽视了现实证据，当然，他们可能照顾到了体制的意识形态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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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更准确的说法是企业家职能的分离。在股份制公司中，完整的企业家职能由股东和职业经理共同承担，股东承担企业家的风险职能，职业经理承担运营职能。股份制并不是对所有权的弱化，更不是对所有权的否定，而只是所有权表现形式的变化。[44]股东的存在是职业经理存在的前提，没有真正承担经营风险的股东存在，职业经理就不可能对财产真正负责，这是我们以后提到的寓言“变压器理论”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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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与庙——市场的声誉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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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的“商号”起着传统社会“姓氏”的作用；或者说，现代社会是通过“庙”的声誉来约束“和尚”的行为。一个人可以很容易消失在黑暗中，而一个企业是不容易逃跑的。这就是企业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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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社会中张三和李四个人的重复博弈，转变成现代社会中张三和李四各自所在组织的重复博弈。企业用“商号”加总了内部所有人的行为信息，形成了对个人行为的约束。这就是市场的声誉机制。张维迎眼里的企业，是市场的主体，是声誉的载体，是市场本身的运作方式，这是他最重要的学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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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有一双隐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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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著名的“大海和岛屿”的比喻，形象说明了市场与企业的替代关系，但这只是硬币的一面，张维迎补充了另一面。他说没有了岛屿，大海还是大海，但是没有了企业，市场将不复存在，他认为市场和企业之间不仅仅存在科斯所说的替代关系，还有互补关系。企业是人与人之间，特别是陌生人之间相互信任的一种制度安排。正是企业规模、数量的不断壮大，才有了市场规模的不断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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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的运行需要道德基础，这一道德基础最重要的便是信誉与信任。没有信誉与信任，就没有交易，也就没有市场。企业是声誉的载体，没有企业，声誉机制就无法运作，也就没有了市场。张维迎借用了丹尼尔·B.克莱因（Daniel B.Klein）“隐形的眼睛”的比喻，他说，市场除了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还有一双“隐形的眼睛”，这一“隐形的眼睛”便是声誉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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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可能是人类天性的一部分，若是如此，我们应当倍感庆幸。但经济学家认为，道德更可能是一种生存策略，以道德处事比以不道德处事处境更优、更有竞争性，由此，道德便成了人的理性选择。遵守道德的奖励和违背道德的惩罚总是和人的每一个行为如影随形，人权衡了利弊后不得不道德。这当然不是说人会在每一个行为中都做道德选择，而是说人遵守道德是基于长期博弈的利弊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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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和道德有些许区别，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通常是道德的，一个讲道德的人也通常是值得信任的。和道德一样，信任也是人类理性选择的结果。在一锤子买卖中难有信任，而重复交易则较可能有，也就是说，信誉的出现是人们为了长远的利益而愿意牺牲眼前利益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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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生意人会不会比讲信誉的生意人赚得更多？有可能，但消费者通常会选择不和黑心生意人继续交易，这是对他们不讲信誉的惩罚。生意要成功，通常意味着要进行重复交易，而不是一锤子买卖，讲信誉的生意人就会在和黑心生意人的竞争中胜出。短期内，黑心生意人可能获利更多，但长期看，讲信誉的将获利更多，因为骗子招不来回头客。一个人能持久致富，靠的是诚实守信，而不是靠坑蒙拐骗，如司马迁所言，“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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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的声誉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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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从乡村社会观察声誉机制的运行。茅于轼先生曾率先在山西永济、四川大邑等地推广小额贷款，服务农民。考虑到当前中国社会的诚信度，团队曾担忧可行性，但结果优于预期。以大邑县为例，贷款产品分半年期和一年期，新客户最高贷款额度是3万，老客户则为5万，两年来年不良贷款率均低于2%；永济的实验则开始于10年前，第一年的不良贷款率为0，第二年也小于1。它们未必是当前中国乡村社会诚信度的典型标本，但却表明中国乡村可能有高于城市的诚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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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社会的典型特征是：一、熟人社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经济学家认为，熟人社会进行的是重复博弈，重复博弈有利于培育信誉。二、地方小，消息传播迅速。只有信息流动，才可能对个人的行为产生约束，声誉机制才可能发挥作用。乡村社会的消息传播主要靠“口碑”，人类学家的研究表明，“闲言碎语”对维持声誉机制起到关键作用。三、对“口碑”差的人有积极的惩罚，即不与往来甚至是断绝往来，在人口流动弱的乡村社会，“断绝来往”是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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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代社会是生人社会，人员流动性大，难以复制乡村社会的这些条件。那么现代社会里声誉机制如何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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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核心的区别，是乡村社会的声誉基于个人，现代社会的声誉基于组织。现代社会是一张大网，组织是这张大网上的节点，组织之间进行大量的重复博弈。乡村社会中张三与李四个人的重复博弈，转变成现代社会中张三和李四各自所在组织之间的重复博弈。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组织的生命可以无限，如果张三的利益取决于所在组织的利益，而组织的利益又取决于它的信誉，那么张三就有珍视组织信誉的动力。[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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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信任度（高社会资本）的社会，存在着大量的组织，除了企业，还包括社团、宗教团体、商会、公益组织等，这些组织都是信誉的载体。托克维尔在其著作《论美国的民主》中描述了1830年代美国社会组织的盛况，再对比当前主要国家、地区社会组织的覆盖率，大致能看出社会组织和社会信任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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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年龄，各种身份和各种性情的美国人一直在不停地组织各式各样的联合会，更有其他成千上万个不同类型的——宗教的、道德的、严肃的、琐碎的、普遍性的、受到严格限制的、非常庞大的和很短暂的……联合会。因此，现在世界上最民主的国家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能够有一种方式使得人们能够为实现共同的目标而完美地协作，并且这种方式能够应用于尽可能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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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据相关数据，2008年，每1万人中，日本拥有97个社会组织，美国是63个，香港是28个，新加坡也有13个，但是，中国大陆只有2个。这是中国社会低信任度的重要原因。（中国社会组织发育不健全的原因，一是各种政治运动铲除了大量的社会组织，二是政府不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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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可以观察这些社会组织参与的重复博弈的范围和频率，粗略得知它们对社会信任度的贡献大小。（政府当然是最有代表性的组织之一，规范的政府行为对社会信任度的影响巨大。但政府是唯一拥有强制性权力的组织，严格地说，政府不是信任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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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手机的用户可能是一位非洲的农民，更不用说吃过麦当劳的人群总数了。另据2009年的数据，企业为全球81%的人口提供了就业机会，构成了全球经济力量的90%，创造了全球生产总值的94%。全球100大经济体中，51个是企业，49个是国家。这些数据大致说明了企业是博弈范围最广的组织。企业是自愿缔约的竞争性组织，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竞争，说明企业是博弈频率最高的组织。无论是参与重复博弈的范围还是频率，都说明企业是社会信任度的主要贡献者。企业是声誉的主要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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