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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修道院长回忆录》,两卷本…………………………40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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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纳沙泰尔出版社没有兴趣跟一个离得那么远的小经销商做交换,运输费用非常昂贵。而且雷斯普朗迪提供的书籍出版社都有,因为已经和日内瓦和洛桑的出版商做过交换。雷斯普朗迪的信证实了出版社已经了解的情况:对这类禁书的需求很普遍,但这并不是要和一位外省书商维持交换贸易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除非他的订货中大部分都是合法图书,即各类不违禁的书籍,哪怕是一些盗版书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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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与图卢兹的其他书商做生意时也遇到了类似的困难。拉波特第一次在法瓦尔热手上订了货后,就决定不再继续下订单了,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运输太慢,运费太贵。另一位书商,迪普莱克斯(Dupleix),则拒绝交易,除非纳沙泰尔出版社同意除销售外再另做一些交换贸易。其他两位,萨卡罗(Sacareau)和穆拉(Moulas),也要求做这样的交换贸易。在1777年9月2日的一封信中,他们解释说,最近他们的生意合并了,有大量存货需要处理。随信附带的书目含有125种图书,其中许多是启蒙哲人——孟德斯鸠、爱尔维修、卢梭,尤其是伏尔泰——的著作,以及品种繁多的其他各类著作,包括一些新教和詹森教派的著作。但是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主要生意是卖书,不是换书。另一位拥有大量存货的大经销商福雷(Forest),1772年曾试图与出版社建立关系,但没有成功。他很难说话,坚持要出版社承担全部运输费用,而且要接受以汇票支付,期限为18个月,甚至两年。出版社不愿接受这些条件,而福雷也不愿修改它们。他声称,纳沙泰尔出版社提供的一些图书,他可以从布鲁塞尔的供应商那里弄到,价格相同,所以他决不会再从纳沙泰尔建一条供应线。马纳维(Manavit)(被法瓦尔热描述为“极佳”,可是“条件困难”)1781年从纳沙泰尔出版社订购了12套雷纳尔的《哲学和政治史》,【158】可是四年里他都没有付过一个子儿,甚至有两套直接拒付,借口是缺了一些折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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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卢兹唯一跟纳沙泰尔出版社做过大量生意的书商是尼古拉-埃蒂安·桑斯。1778年9月,法瓦尔热没有给他“极佳”的评价,因为这家在其商业信函中自称“桑斯公司”的商号,走近看似乎并不起眼。“桑斯的唯一合伙人就是他妻子。”桑斯在1774年曾宣告部分破产,也就是说,他中止了全部支付,同时说服债主给他足够时间来偿还债务。据一些向法瓦尔热提供信息的人说,他的生意恢复得相当好,可是他们仍然建议,除非他以现金支付,否则不应卖给他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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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6年10月,桑斯首次致函纳沙泰尔出版社。为了证明他财力稳健,他建议他们与里昂的几家书商以及他的姻亲——尼姆最大的书商米歇尔·戈德联系。他补充说,最近图书贸易严重衰退,他只好在做正常生意的同时兼做旧书生意,旧书是在私人图书馆出售时购买的。不过,如果纳沙泰尔出版社能承担将货物运到里昂的所有费用和风险,他看好与它做生意的前景。得到赞许的答复之后,他又写信说他特别想订购“你们能供应的所有哲学书籍和色情书籍”。他也希望交换书籍,并且举例说他的存货可以提供一两百册伏尔泰的《哲学通信》(Lettres philosophiques)和一两百册最畅销的色情书籍《哲学家泰蕾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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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答复说,它不愿做如此长途的交换,并且发了一份它能出售的“哲学书籍”书单。结果桑斯的首次订单就包含了很大一部分极端非法的书籍。他还要求以期票形式错开支付的时间,期限为18个月到21个月不等,他解释了这样做的理由,说他不得不给予他自己的客户长期信贷,“因为这个城市并不富裕”。出版社领教过从外省专营禁书的小经销商收账的困难,已经学会在收到用这种口吻写的信时要十分小心。【159】它答复说,桑斯必须让一位像戈德这样地位稳固的书商会签,也就是为他的期票(普通本票,有他的署名,票据抬头填写持票人)做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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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斯不高兴了,回信说要是这样,他就撤销订单。“我们考虑了销售这种哲学书籍和其他这种性质的书籍的风险,所以改变主意,不想冒这种风险了,尤其是冒了这种风险还不让我们称心如意。”他还补充说,纳沙泰尔出版社的几乎所有图书,他都能从别的供应商那里弄到。可是,图书在他发出撤销订单的威胁五周前就已经发运了。因此,他同意接受发给他的货,并提议用现金支付,以免出版社不放心——但要有6%的折扣,这是现金交易的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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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回答让纳沙泰尔出版社松了一口气,于是继续向桑斯供货,而桑斯则反过来继续试图说服它做交换贸易。他特别想把积压过多的《哲学家泰蕾兹》和《哲学通信》抛掉。在1777年11月4日从里昂发出的信中,他告诉纳沙泰尔出版社,他刚刚从巴黎到达里昂,很快就要去阿维尼翁,此行目的是补充存货。在巴黎时,他得知政府的法令过不了多久就要生效。因此他建议纳沙泰尔出版社赶紧发运大量盗版书给他,让他打上印记,趁着机会的窗口还没有关闭要抓紧时间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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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计划并未实现,纳沙泰尔出版社还是退回到里昂做它的偷运经营,而桑斯则在他的合作伙伴拉波特到重组过的书商行会上任之后,得到了他的保护。到1778年9月,法瓦尔热估计条件已经成熟,出版社可以继续跟桑斯做生意了。但是,运输依然很困难。出版社1777年6月发出的一个货包,到11月才运到。桑斯终于在1779年放弃了从纳沙泰尔进货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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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生意往来为期很短,而且没有涉及大量图书,因此桑斯的订单对他生意状况的反映也很有限。他肯定经营过大量非法书籍,其中有伏尔泰的著作和色情小说,如《哲学家泰蕾兹》,以及西蒙-尼古拉-亨利·兰盖的论战小册子,如《关于一元主义的哲学论文》(Essai philosophique sur le monialisme)和《兰盖先生致韦尔热讷伯爵先生的信》(Lettre de M. Linguet à M. le comte de Vergennes)。【160】他订购的大量书籍中还包括一些小说,如路易-塞巴斯蒂安·梅西耶的《热泽内穆尔:戏剧小说》和克洛德-约瑟夫·多拉的《爱情的牺牲》(Les Sacrifices de l’amour),以及一些旅行文学,如帕特里克·布赖登(Patrick Brydone)的《西西里和马耳他游记》(Voyage en Sicile et en Malta),还有新教著作,如各种版本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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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与桑斯和图卢兹其他书商的关系,让人感到他们好像错失了一些机会。那里实际上有对各类图书的大量需求,尤其是对廉价盗版书的需求,但这些需求被书商之间的纷争抑制住了,而更重要的还是为远距离做生意的困难所阻碍。除了走私的风险、里昂图书贸易的“瓶颈状态”还有高昂的运费,纳沙泰尔出版社这家出版商兼批发商还得培养对客户的信任。它可以依赖当地的人脉关系,以及偶尔派遣像法瓦尔热这样的销售代表去走访,但也常常不得不根据信函里透露出的贫乏信息来作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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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卢兹档案的最后一份卷宗——“贝尔热公司”(Bergès et Cie.)卷宗,就有能说明存在这种困境的例证。1781年5月26日,贝尔热在写给出版社的信中说,他好长时间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了。他高兴地通知他们,自己刚刚在波尔多获得了一批弗夫·卡拉米(Veuve Calamy)的戏剧著作的存货。如所附的半页样张所示,印刷和纸张的质量都是令人满意的。他愿意以每英担30锂的包销价格卖掉这批书籍,免费运到里昂交货。他也提议交换书籍,并发了一份他可以弄到的书籍的目录,有医学书籍、教科书,以及大量禁书,如《按字母顺序编排的理性》和《查尔特勒修会看门人堂布格尔的故事》。如果出版社乐意购买这些书籍,他愿意按书名后面标出的价格优惠5%出售,并给予一年的付款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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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表示有意就这笔生意进行商谈,并且寄出了自己的书目。贝尔热回信附上了一份大订单,包含通俗作家的30种书籍,总价值864锂。在说到现在正在卖什么书,以及他可以从其他供应商那儿弄到些什么书时,他显示了自己在职业上的精明老到。例如,他指出,日内瓦的让·亚伯兰·努费正在销售他自己出版的雷纳尔的《哲学和政治史》,只卖24锂,含有地图,给25%的折扣,每订购12套还白送一套。贝尔热已经订购了50套——而纳沙泰尔出版社出版的内克的《1778年内克先生关于建立外省行政机构致国王的备忘录》(Mémoire au Roi sur l’établissement des administrations provinciales),【161】他一本都不会订,因为“离此地不远就已经有人印了,而且此书在图卢兹已经泛滥,到处都是”。他在1781年6月23日的信中说,他在波尔多的生意做得和在图卢兹一样好,还说只要出版社“在条件上灵活些”,他乐意跟他们做生意。“我们刚刚重印了我们的书目,已经把你们的一些书加了进去。我们的销售代表目前正在巴黎,下个月将去你们那里,他带着我们的书目,会给你们送一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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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认贝尔热的订货时,出版社请求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因为短期内很难把所有书备齐。其间它写信给图卢兹的商人肖鲁(他了解当地书商的支付能力),问他纳沙泰尔出版社能否给予贝尔热“信任”,如果可以,信用额度为多少。肖鲁回信说,贝尔热的生意纯属子虚乌有。贝尔热曾经是萨卡罗和穆拉公司的职员,他在那里学会了贸易诈骗。后来他就诱骗出版商发货给他,并计划偷偷把它们卖掉。他的骗术已经被揭穿了,现在正东躲西藏呢:“这个年轻人一文不名,就算被逮住,你们托付给他的任何货物很可能全都会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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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热这次行骗的尝试还是很漂亮的。他掌握了商业信函的所有样式,甚至学会了企业管理者在信末极其重要的“签名”(这些签名和起草信函的职员的正式笔迹总是不同的)。他拥有关于当前图书价格的准确信息。他知道如何就有利于自己的条款进行谈判,也知道如何诱惑急于出售存货的出版商兼批发商。但是他所有的一切——书目、销售代表、与其他商号的信函,以及他的公司本身,都是瞎编出来唬人的。在纳沙泰尔出版社的档案中,类似的骗局比比皆是,其中有些还曾经得逞过。18世纪的图书生意委实难做——在每个层级上,从出版商和他们的熟练印刷工,到书商和他们的店员,到处都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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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沿着加龙河从图卢兹走到波尔多时,他信件的主要话题不再是图书贸易了。他只提到五家书商:四家在蒙托邦,一家在阿让,其中只有蒙托邦的克罗西埃有可能成为纳沙泰尔出版社有潜力的客户。那段旅程中,他的马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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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卢兹到蒙托邦约48公里,【162】道路泥泞,他的马一天摔倒四五次。当法瓦尔热准备离开蒙托邦时,他意识到马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它的脖子上有个肿大的淋巴结,鼻孔像着了火,还剧烈地咳嗽。当地一个兼做兽医的蹄铁匠认为,它的气管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法瓦尔热决定赶往托南,他在那里有一个收账任务,因此他牵着马徒步前行。他一直走到了马尔芒德,走了近136公里。显然他在路上过了几夜(日志中没有说在哪儿睡觉,也许就裹着毯子睡在路边),因为马儿太虚弱了,不能走远路,又不愿吃东西。在马尔芒德,一个名叫巴利耶(Ballier)的关系人领他去找了另一位蹄铁匠,为马做了很长时间的昂贵(24锂)检查,并进行了治疗。诊断结果为“腺疫”(马的一种疾病,症状是喉咙红肿),蹄铁匠把它归因于中暑。经过一天未详细说明的“治疗”,马儿饱餐了一顿麦麸和干草。法瓦尔热欣喜地看到它甚至恢复了一些“活泼劲儿”。可是晚上它又呕吐了一整夜,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毫无疑问,它太虚弱,不能再继续赶路了。于是法瓦尔热把它托付给蹄铁匠照料,自己租了一匹马前往16公里外的托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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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儿后,法瓦尔热就要直面一个难题:向一位名叫杜布瓦(Dubois)的牧师讨回646锂的欠账。这位牧师从纳沙泰尔出版社订购了大量宗教书籍,卖给胡格诺派教友,却不愿付款,催债信一封接一封,他都置若罔闻。法瓦尔热得知,镇子里人人都称杜布瓦是个不可救药的“刁民”。于是他求助于一种保护制度,这是旧制度下解决债务纠纷的一条途径。纳沙泰尔出版社在马尔芒德有一位关系人,他有个朋友,这位朋友又有一个亲戚属于当地最有权势的贵族世家——巴亚家族。当法瓦尔热出示了杜布瓦做生意不诚实的证据后,这个家族的族长巴亚·德苏布旺(Baillas de Soubvent),便为他提供“最高保护”,把杜布瓦召来要他解释自己的行为。按照法瓦尔热的描述,杜布瓦“浑身筛糠似的发抖”,根本不敢自辩,直接写了两张将在巴亚监督下兑付的期票,难题终于告解。这就是贵族义务(noblesse obl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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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8日,【163】法瓦尔热回到马尔芒德,发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马的病一点没有好转,反而在早前的肿块边上又生了第二个肿块。于是他让马儿接受了正规的兽医手术治疗,在18世纪,兽医的水平与其他医学分支大致相当。蹄铁匠用炽热的烙铁刺入两个肿块,手术费1锂10苏。这时,出版社写信给法瓦尔热,催他抓紧时间。本部需要他,他应该缩短行程,一些小镇就不要去了,赶在下雪之前回去。可是,带着一匹只能步行不能骑的马怎么快得了?他试图把它卖掉,却发现只能卖2路易(48锂),而买一匹马要花12路易(288锂)。还有就是,他发现自己舍不得离开它了,“我知道这马很不错的”。他希望在蹄铁匠的照料下它能恢复健康,于是决定租一辆马车去波尔多,办完事后再返回马尔芒德取马,然后骑着它直奔下一个主要站点拉罗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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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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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8年10月1日,法瓦尔热到达波尔多。他应该会对这个大都市的景色印象深刻:港口两侧是昂热-雅克·加布里埃尔(Ange-Jacques Gabriel)壮观的新月形交易所广场,三年前才完工;维克多·路易大剧院仍在建设中;沿着宽阔的码头,排列着宏伟豪华的宅邸;林荫大道、广场和连排房屋,其中大约5,000幢是自1700年起就有的——都在炫耀王国第四大城市(人口83,000)的新生财富。但是法瓦尔热无暇欣赏这些建筑。他立即投入了工作,试图从25家实力最雄厚的书商中弄到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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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多,蚀刻画,摘自《新版法国风光游》,巴黎,奥斯特瓦尔德,1817(Bi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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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法瓦尔热懊恼的是,这些书商做生意的方式与他格格不入。他们对守约甚至比里昂人更随便,他们在餐桌上花的时间甚至更多,想在下午跟他们会面几乎不可能。法瓦尔热愿意在店里待着,要求见店主。而店主会出门,要么是因为忙,要么就是除了拿一份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书目,【164】其他什么都不愿做,只是含糊地答应说,一旦找到时间就会研究这个书目,然后再来谈生意。法瓦尔热返回店里三四趟,都被告知下趟再来。就算他最终逮住了店主,也很少能做成一笔交易,因为几乎所有书商都不了解1777年法令会如何实施,现在都不愿订货。法瓦尔热在给出版社的报告中抱怨,几天里他跑遍了整个城市,成效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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