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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罗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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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坐马车回到马尔芒德后，发现他的马病情大大好转，因而如释重负。但是前两周不停地下雨，山道崎岖，泥泞不堪，因此他一天行路不能超过7里格（约合24公里）。更糟糕的是，“这可怜的畜生仍然很虚弱，总要扑倒在地。”从利布恩到科尼亚克的道路非常湿滑，马蹄铁都松掉了，这段约116公里的路他走了4天——现在乘小汽车一个半钟头就到了。法瓦尔热的开支账上显示，他几次在蹄铁匠店停留，给马重新钉马掌（费用从1锂10苏到2锂不等）。他还买了一条鞭子（1锂10苏），可以看出，他不得不用暴力驱赶马儿行路。另一笔4锂的支出用来修补他的靴子，说明他步行走了许多路。【170】虽然他没有在信中抱怨，但这显然是一段艰难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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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有些书店看上去前景不错，但没有一家拥有大客户。利布恩的一家经销商方丹（Fontaine）颇受推荐，因为他能规规矩矩承兑汇票，他说他很想跟纳沙泰尔出版社做生意，很快就会下订单。路易·德利耶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在桑特有一家陈设不错的书店，他也做了这样的承诺。罗什福尔的法耶（Faye），他的书店存货看上去相当好，也下了订单，其中包含广泛而丰富的各类书籍。接下来，法瓦尔热终于来到拉罗谢尔，受到了让·朗松的热情接待。朗松是一位富有的商人，曾师从奥斯特瓦尔德学习，他高兴地款待了这位来自遥远的汝拉地区加尔文教大本营的谦逊朴素的年轻人。然后，法瓦尔热冒着雨逐个走访了各家书店，他的马儿则留在马厩里休生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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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罗谢尔，蚀刻画，摘自《新版法国风光游》，巴黎，奥斯特瓦尔德，1817（Bi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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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罗谢尔以其港口和新教徒而闻名。当法瓦尔热于10月中旬抵达这里时，它的图书市场似乎也很景气。拉罗谢尔的商人是从大西洋贸易中发迹的：对外出口纸张、纺织品和葡萄酒，从圣多明各（Saint Domingue）进口蔗糖，【171】从加拿大进口皮草，在非洲中途停留时还能做一笔利润丰厚的生意——为加勒比的种植园贩运奴隶。但拉罗谢尔从未经历过可以与波尔多和南特相媲美的繁荣。实际上，它的人口增长缓慢。1780年它只有16，200名居民，在法国所有城市中排第50位。1764年政府关于图书贸易的调查报告指出，拉罗谢尔只有两家书商和两家印刷商——数量太少，没有必要设立书商行会。地方官员负责监督审查他们的经营活动，也不需要花多大气力：“他们都是正派人”，他指出，“都很聪明，行为也很得体。他们的财富都是劳动所得，并且也不是很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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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蹄铁匠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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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雅克·德布瓦西厄，《蹄铁匠店》（Farrier）。哈佛艺术博物馆，贝林达·L.兰德尔的赠品，来自约翰·威特·兰德尔的收藏，R4105。哈佛大学影像部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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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视察生意状况时，也发现他们的财富不是很多。自1764年以来，书商只增加了一家。第一家是潘蒂内尔（Pentinelle），属于评价最低的“差”一类。第二家是夏博索（Chaboceau），被评为“佳”，但是他不想从老远的瑞士进货。剩下一家帕维，也是“佳”，是个很难打交道的客户，纳沙泰尔出版社自1772年开始和他做生意起就了解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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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商号的正式名称是帕维父子公司。帕维的次子写信最多，信中措辞倒是准确，但不时出现的拼写错误有点令人不舒服。他的第一封信写于1772年2月8日，暗示他们的书店迎合的是拉罗谢尔庞大的胡格诺派社群的需求——或许还暗示，新教教义导致他们对启蒙运动抱有同情。他询问了纳沙泰尔出版社提供新教《圣经》和布道书的能力，也显示出对“像《自然的体系》这类哲学书籍”的兴趣。最近对进口图书征收的关税从每英担68锂降至28锂，“还是够高的，但已经比较客气，说得过去了”。帕维指望纳沙泰尔出版社能像他的其他国外供应商一样，分担一些关税，但不知道哪条运输路线最好。经由尼斯和马赛的货物运输很昂贵，所以他希望出版社能以合理的价格让货包顺利到达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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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维在随后的一封信里表明，如果可行的话，他准备订购两种新教宗教仪式书籍，另外还要订购12册梅西耶的《2440年》、10册《自然的体系》，质量要好。他知道新近出版的引起轰动的无神论专著《自然的体系》有四种版本：一种是印刷华丽的荷兰版，还有两种版本也可以接受，另有一种纸张低劣，他不会要。【172】（正如上文已经提到的，纸张质量是会18世纪的读者满意的关键因素。）在4月25日的信中，帕维要求出版社，如果运输安全，费用又合理，就在货物中添加几种其他的图书。其中包括贝尔的《历史与批判词典》，一些政治论著，如“刚刚问世的《蓬帕杜夫人书简集》，以及你们可能有的这类图书”。显然，帕维十分了解新近上市的书籍，而且订购其中被严禁的书籍也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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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两年里，帕维继续探测纳沙泰尔出版社供应图书的能力，多半是新教书籍，以及几种有关历史和游记方面的图书和各类哲学书籍。但是直到1776年3月，他才下了一份确定的订单，要通过里昂运到奥尔良，那里有他的一位货运代理商，可以把货物安全地转运到拉罗谢尔。订单包含了23种书籍，有些是出版社书目中的，有些他希望出版社能帮他从其他瑞士出版商兼批发商那里弄来。他在随后的订单中表明，他是根据——至少是部分地根据——客户的要求来选订图书的：“有人要以下图书，你们如果有就请发给我。”随后的12个月他都定期下订单，而出版社也都供货了，没有出任何纰漏，还承担了运至里昂的费用和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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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时，出版社还向拉罗谢尔的一些个人小批量发运了部分货物。这些人均是小店主，包括让·朗松，他与奥斯特瓦尔德保持着友好关系，并且为自己和朋友订购了一些书籍。帕维反对这种非正式的交易，因为这可能抢走他的市场：“这些朋友帮另一些朋友订购，这样一来，从朋友到朋友，整个城市都得到了供应，而书商的书就卖不掉积压下来了。请你们注意这个问题，不然的话，我们必有口角。”其实，跟这些业外个人做的生意规模是不可能扩大的，不过帕维的反应表明了正规书商普遍的担忧，因为他们常常渴望经营禁书（只要不会冒太大的风险），但讨厌不相干的人——摊贩、装订商和小店主——闯进来跟他们抢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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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帕维和纳沙泰尔出版社关系发展妨碍最大的，是政府逐渐加码的针对盗版书和禁书的打击。【173】早在1776年夏天，帕维就已经发出了奥尔良书商行会可能要加强检查的警报。1777年，发给他的四批货物都闯过了这个危险的转运站，尽管他劝过出版社换一条安全一点的路线。出版社偏爱比较便宜的内陆水路，由索恩河顺流而下到里昂，穿过罗阿讷，然后再由卢瓦尔河顺流而下到奥尔良及法国西部各个市镇。帕维建议采取更直接的路线到利摩日（Limoges），这条路安全一些，但费用较高，因为要走山路，用骡子驮，货包重量不得超过150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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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8年，鉴于帕维的生意在衰退，出版社表示可以承担把货物运到奥尔良的费用和风险，而帕维在奥尔良有可靠的货运代理商。出版社强调，这是它这一方做出的重大让步，“因为我们不得不向我们雇用的人支付优厚的报酬，这就要削去我们的一大块利润。”于是帕维就恢复了订货，订的主要是新教书籍和色情书籍，这些是他生意的主体部分。他也从其他供应商那里订购同样的书籍，证明他是相当熟悉地下贸易情况的。1776年8月，他把纳沙泰尔出版社《欢场女子》的价格从36苏砍到30苏，把《神圣的传染》（La Cantagion sacrée）从40苏砍到30苏。然而，1779年7月，出版社通知他，它不再为客户采购“哲学书籍”了。它在供应方和客户方那儿都遇到了许多麻烦，供应方是一些印刷这些书籍的小出版商，它和他们发生了纠纷，客户方则拒绝付款，且不愿分担因书籍被没收造成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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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帕维的答复听起来太正经了，根本不像真话。他写道：“我很赞成你们从我的订单中除掉某些书籍。其实我正想写信跟你们谈这个问题，因为我只想囤一些好书，而政府也正在采取措施消灭那些可能扰乱社会秩序的书——这些书太危险，尤其是若一些受教育程度低、分不清香花毒草的人读了它们的话。这样图书市场才能重振雄风。”和与莫西的通信情况一样，出版社有时会收到一些“假信”，满纸高风亮节，这是书商们想制造一些证明材料，当他们在政府那里遇到麻烦时可以拿出来自证清白。然而，这时候图书贸易监管部门的主要注意力已经转向了没收盗版书，【174】而这正是帕维与纳沙泰尔出版社交易的大头。1779年7月31日帕维写信称，1777年法令正在他所在的地区严格执行。所有提货单上都必须详细说明货物已经在书商行会通过检查，并重新包装，打上铅封。当然，纳沙泰尔出版社在里昂的货运代理商有办法应对这个问题，帕维的其他瑞士供应商，包括萨米埃尔·福什以及他儿子的福什长子公司也能做到。但是运输费用在节节攀升。1779年12月，帕维抱怨他刚刚收到一个货包，价值169锂的书要36锂的运费。1780年8月，他结清了515锂5苏的账，而后近四年都没有再下过图书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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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项打断贸易的管理措施是1783年的政令，要求所有从国外进口的书籍，无论其最终目的地是哪里，都要在巴黎书商行会接受检查。1784年2月21日，帕维通知纳沙泰尔出版社，他已停止从瑞士订购书籍了：“目前从国外进货的困难想必已经重创了你们的销售，当局执行这项命令的严厉程度迫使我中断与你们各州的所有通信联系。”一个月后，他写信建议，在巴黎雇一位书商，让货物顺利通过书商行会，这样出版社应该能够克服这些困难。说他和巴黎的很多人都有贸易往来，但是这种安排他自己难以处理。他会为秘密业务支付每英担10锂的费用和从纳沙泰尔到巴黎的运输费用，条件是出版社要承担所有风险。他特别想订购50册《夏特勒公爵大人的私生活或辩护词》（Vie privée ou apologie de Mgr. le duc de Chartres），一本颇受欢迎的毁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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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784年9月，帕维放弃了对撤销1783年政令的指望，而纳沙泰尔出版社也放弃了招募代理商让货物混过巴黎书商行会的努力。它提升了把货物发往里昂的可能性，它在那里的代理商可以把货物重新包装，伪装成国内货物再转运到拉罗谢尔。但是这种业务的费用为每英担15锂。帕维现在想要订购梅西耶的新版《2440年》。然而，他计算了一下费用：偷运15锂，【175】运输25锂，总计每英担要花40锂，结果是每本书要比批发价多6到8苏。他宣称这是“难以接受”的。他强调说，里昂人就能把瑞士的书籍运给他；因此纳沙泰尔出版社应该也能做到，而且只用支付15锂偷运费用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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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4年10月24日，出版社回信说，这种安排行不通：“去里昂的路太危险，沿途的检查很严格，必须避开这些检查，也不能走奥尔良。因此只能从奥弗涅（Auvergne）和利穆赞（Limousin）走，可那要途经很多山间小道，很不好走。”虽然一年来帕维和纳沙泰尔出版社一直在商讨各种可能的办法——通过里昂偷运，用船沿莱茵河运到荷兰，在奥弗涅和利穆赞用骡子运输——但什么都落实不下来。1785年12月，他们结清了账目，从此再也没有恢复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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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帕维在信中说明的，他订购了大量新教书籍和“哲学书籍”。与其他外省书商相比，他的订单变化稍微小一些，这或许是因为他特别喜欢订购纳沙泰尔出版社的禁书的缘故，至少开始时是这样。这些禁书或是出版社自己的存货，或是它通过交换从其他专营地下交易的出版商那里弄到的。在他订购最多的15种书籍中，排前三的是各种版本的《圣经》《诗篇》和一种《教义问答》，还有两种布道文集——是他在不同时机订购的九种布道书中的两种。在现代读者看来，这些布道书与那些如今被认为是色情作品的书籍同在一个书单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些色情作品包括《加尔默罗修会负责收发的修女的风流韵事，作为查尔特勒修会看门人一书的姊妹篇》（Histoire galante de la tourière des Carmélites，ouvrage fait pour servir de pendant au Portier des Chartreux）、《游荡的妓女，或玛德莱娜与朱莉的对话》（La Putainerrante，ou dialogue de Madeleine et Julie）和《新女子学校》（La Nouvelle Académie des dames）。但是，在18世纪的书商眼里，卖给胡格诺派教徒的书籍的危险性并不亚于那些单纯的色情书，甚至不亚于那些带有反教权思想的色情书。帕维订购的其他书籍中，有许多也是其他书商最喜欢订购的，主要是梅西耶的《2440年》和《杜巴丽伯爵夫人逸事》。《接纳，或妇女共济会》在其订购最多的书籍名单中排第五位，说明这时的法国读者普遍对共济会着迷。根据帕维订购书籍的模式来判断，他的客户对这本书的需求依然很旺盛。1776年3月16日，他订购了12册；1776年7月27日订购了39册；1779年1月19日订购了12册；1779年9月18日又订购了6册。【176】1776年3月16日，他还订购了12册《共济会的职责、规则或一般规章制度》（Les Devoirs，statuts，ou règlements généraux des francs maçons）。关于读者的其他阅读倾向，订单显示他们对政治论著的需求也很强烈，如约瑟夫·塞日（Joseph Saige）的《国民教义问答》（Catéchisme du citoyen）和米拉波伯爵的《论专制主义》就很好卖。而且其中启蒙运动的论著——从1770年就已经失去其震撼性价值的伏尔泰的《哲学通信》，到霍尔巴赫的《自然的体系》——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帕维也为他的客户订购了一些淫秽书籍，像许多其他正规书商一样，如果能有可靠稳定的供应线，他还会向客户提供更刺激的淫秽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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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瓦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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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完成了在拉罗谢尔的生意后，不得不解决马的问题。天还在下雨；到普瓦捷有约133.5公里，【177】道路十分泥泞；而且他还得赶快，因为最近在拉罗谢尔收到出版社的信，催促他不要耽搁，走最直接的路线赶回本部。尽管情况不利，他决定让马再做一次努力。10月23日或24日，他到达56公里外的尼奥尔（Niort），在那里找到一家表现不错的书商（名叫埃利［Elies］），他答应下一份订单。然后他冒着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走了至少25公里的路赶到圣梅克桑（Saint-Maixent），在那里找到了另一位书商（布律内［Brunet］）。但是从这里开始，马就几乎不能走了。当它最终蹒跚着到达普瓦捷（52公里以上）时，它的腿肿得太厉害，肿块都破裂了，露出深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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