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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72 标志伯内斯代表进步主义观念的另一个证据是他的“唯科学主义”。在他看来,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也是这个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所谓宣传,只不过顺应了这个机器运行的必然规律。他很喜欢将理想社会比喻为一个巨型机械无阻力(smoothly)运行的过程。唯科学主义也是一种逃避主体责任的方式。它把建立在群体心理学基础上的宣传仅仅理解为技术专家解决社会问题的“必然”选择,这就减轻了宣传本身的道德责任。所以才会出现前面所提到的伯内斯对宣传主体问题的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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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74 无论是李普曼还是伯内斯,其理论的基本前提都是公众缺乏理性思考的能力。李普曼认为公众在思维方式上存在缺陷,做判断时依赖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他们先定义再理解,而不是先理解再定义。再加之知识背景不足、时间和精力有限、语言编码解码中存在歧义、大众媒体的把关与审查等因素,公众更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决策。[24]李普曼更相信专家的科学决策,和杜威相比,李普曼认为客观上“正确的”决策优于公众认为“合适的”决策。李普曼虽然偶尔引用弗洛伊德,但是他更多地诉诸经验性常识而非心理学原理来论证公众的无能。伯内斯则更倚重勒庞[25]、特罗特[26]和弗洛伊德[27]的社会心理学理论来得出同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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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76 李普曼与伯内斯都不信任公众,然而他们的解决方案却存在细微的差别。李普曼的答案是限制公众的权力,将实权交与称职的专业人士。因为公众无法表达自己,在日常政治中他们至多只能按照程序支持或反对治理国家的精英,然后让当选的后者放手处理具体事务。公众最大的作用就是在紧急时刻介入,即使在这个时刻,他们的职责也不是处理具体问题,而是制衡专横力量。[28]和李普曼的谨小慎微相比,伯内斯则对公众没有这么多戒备。与其说伯内斯把公众的缺陷看成问题,还不如说将其看成机会。他除了赞成由精英或“看不见的政府”来代替公众决策外,更强调的是如何利用公众的非理性达成宣传的目标。在《宣传》一书的“公共关系的心理”一章开头,他反问:“如果我们理解了群体心理的运行机制及动机,不就有可能在大众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按照我们的意愿控制和主宰大众了吗?”[29]在他关于公众的论述中,很难看到李普曼、杜威等人在政治哲学和伦理方面的考量,更明显的是工具理性意义上的技术探讨,基本上把公众当成一个问题和客体加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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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78 有趣的是,杜威尽管极力反对宣传这种带有“父权制”色彩的传播方式,然而他在对待科学的态度上,却与伯内斯和李普曼惊人地一致。他相信科学可以解决信息遮蔽带来的问题,忽略了宣传与现代性之间的内在联系。[30]唯科学主义往往会导向对正确选择的崇拜,走向精英主义,最终取消公众的决定权,使其仅仅成为供技术专家驱使的奴隶。在这一点上,伯内斯反而比杜威更成功地做到了逻辑自洽。在科学的名义下,个人的自由、民主的原则被排除在论题之外,剩下的主要问题不过是如何让社会符合统治者制定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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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80 在这个意义上,说《宣传》一书宣布了美国进步主义逻辑的崩溃,其实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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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82 [1]该书唯一提到伯内斯之处是因为拉扎斯菲尔德曾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意见领袖”这一概念的启发。见E.M. Rogers, A History of Communication Study, New York: Free Press,1994, p.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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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84 [2]笔者曾经当面请教过卡茨为何不收入李普曼的文章,得到的回答是:我们认为李普曼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见〔美〕伊莱休•卡茨等编:《媒介研究经典文本解读》,常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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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86 [3]〔美〕诺夫乔伊:《存在巨链:对一个观念的历史的研究》,张传有、高秉江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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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88 [4]同上书,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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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90 [5]Edward L. Bernays, Propaganda, New York: Horace Liveright,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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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92 [6]Arthur Ponsonby, Falsehood in War-Time, New York: E.P. Dutton and Company,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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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94 [7]Walter Lippmann, Public Opinion, New York: Free Press,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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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96 [8]见刘海龙:《宣传:观念、话语及其正当化》,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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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898 [9]Edward L. Bernays, Crystallizing Public Opinion, New York: Liveright, 1961, p.xx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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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00 [10]Edward L. Bernays, Propaganda, New York: Horace Liveright, 1928, p.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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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02 [11]Ibid., p.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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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04 [12]Stuart Ewen, PR! A Social History of Spin,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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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06 [13]〔美〕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黄剑波等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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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08 [14]Walter Lippmann, Public Opinion, New York: Free Press, 1922, p.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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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10 [15]〔美〕沃尔特•李普曼:《幻影公众》,林牧茵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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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12 [16]〔美〕赖瑞•泰伊:《公关之父伯奈斯》,彭怀栋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1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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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14 [17]John Durham Peters & Peter Simonson, Mass Communication and American Social Thought: Key Texts, 1919—1968, Lanham: Rowman & Littlefield, 2004, p.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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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16 [18]〔美〕赖瑞•泰伊:《公关之父伯奈斯》,彭怀栋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1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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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18 [19]Todd Gitlin, “Media Sociology,” Theory and Society, 6(2), 1978, pp.205—253; Stuart Hall, “The Rediscovery of ‘Ideology’: Return of the Repressed in Media Studies,” in O. Boyd-Barrett & C. Newbold, eds., Approaches to Media, London: St. Martin’s Press,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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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85920 [20]Edward L. Bernays, “The Engineering of Consent,” ANNALS, AAPSS, 250, 1947, pp.11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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