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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87 川剧和川语是互动的。川剧植根于川蜀文化,在川语中吸取营养。而川剧同时又反哺川语,将自身的行业术语输入川语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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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89 《成都通览》称,成都人之性情积习“好看戏”,即使迎着凛冽的寒风、顶着烈日的暴晒也要把戏看。看完戏已经更深夜静,这时才打道回府,走在街上,还意犹未尽地哼上两句:“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而成都妇女好看戏者,也有十分之九。她们不但自己看戏,时常还拖家带口去看,民国《春游竹枝词》说得好:“年年正月唱春台,妇女人多挤不开。笑煞村庄多爱戏,幺儿幺女一齐来。”林孔翼辑:《成都竹枝词》,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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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91 在四川,看戏的机会也很多,各种会期,如药王会、城隍会等唱的庙会戏,如各个商业行会庆祝唱的帮会戏,公益事业集资捐款唱的募捐戏,私人遇上红事喜事唱的堂会戏等,层出不穷。此外,四川的各大会馆也时时演戏,是个看戏的好去处:“江南馆顶阔绰了,一年要唱五六百台整本大戏,一天总有两三个戏台在唱。”(李劼人《死水微澜》)总的说来,仅成都一地,一年便要演出千余场戏,正如竹枝词写的“千余台戏一年看”,一点也不夸张。这么多看戏的机会,极大地满足了四川人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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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93 四川人爱看戏。看戏的观众不知不觉中,便把一些川剧行业术语带进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口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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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95 话说“卖面凭汤,看戏听腔”。看戏的第一要诀便是听唱腔。“腔不巧,不见好;腔不美,淡如水”席明真:《川剧志》,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年版,第284页。这是川剧票友们的经验之谈。川剧中,演员音调不准叫“荒腔”,人们将读音混淆后,“荒腔”就成了“黄腔”。川剧谣谚这样说道:“南腔北腔,切莫乱唱黄腔;高腔昆腔,最忌学成苕腔。”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四川省志·民俗志》,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34页。四川方言称某人横不讲理,说话外行叫“开黄腔”。与之相关有一句歇后语“吃苞谷面打呵欠——尽开黄腔”:吃了黄色的包谷面(玉米粉),一打呵欠,口腔中满是一股子黄色。其实“黄腔”与包谷面并无关系,它是从“荒腔”这个川剧术语演变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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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97 说到“黄腔”,还有一副川剧联语:“唱昆腔唱高腔莫唱黄腔;打三板打撞板莫打顶板。”席明真:《川剧志》,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年版,第290页。“顶板”指唱得不合节拍,方言意义为唱反调。与之相近的词叫“走板”。“走板”就是演员演唱时,节奏与乐队的板眼脱节。戏剧每小节中最强的拍子叫板,其余的拍子叫眼,合称“板眼”。四川有句歇后语“刷子脱毛——板眼多”:毛刷用楠竹穿孔纳棕丝做成,脱了毛就只剩满是洞眼的竹板。这个方言词语便是借用了川剧术语“板眼”。板眼多是一个贬义词,是说一个人的鬼点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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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899 此外四川方言中还借用了川剧术语“调门儿”,指一个人惯有的坏脾性。借用了川剧术语“帮腔”,意为替某人说好话,帮某人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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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01 以上借用的是川剧唱腔术语,此外借用的川剧舞台表演术语也不少。比如在戏剧表演中,有的角色上场后,径直穿过舞台而下场,不作长久停留,这就叫“走过场”,意为马虎敷衍,做表面功夫。而四川方言中另有一词“做过场”,与“走过场”的意思相差甚大,是指故意刁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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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03 此外四川方言还借鉴了川剧音乐的术语,如“打包锣”。包锣,铜质、圆形,中心凸出如卵,击打时,只敲打凸出部分。在方言里,这是闹闹叨叨的意思。而与打包锣击打部位不同的是“打聊边鼓”,意为注意力不集中,精神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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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05 戏剧讲究做功和唱功。“荒腔走板”是属于唱功的范畴,而“颤翎子”是属于做功的范畴。翎子是野鸡尾巴上的羽毛做成的舞台道具,川剧票友们都知道,看做功,就得看文小生耍褶子,看武小生耍翎子。耍翎子也叫颤翎子,演技扎实的武小生,能用脆软易折翎子舞出多种花样来。在翎子的颤动中,展现戏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四川方言中,“颤”读为“zɑn4”,与“囋”声音相同。因此“囋”被川剧的术语“颤翎子”所代替。“囋”为多言多语的意思,章太炎先生《新方言》:“今蕲州谓不问而告为囋,杭州也谓多言无节为囋。”多言多语的目的是为了表现自己,因此“颤翎子”也就有了爱表现自己,爱出风头的意思。在耍翎子基础上,还演变出“笋鸡翎子扳得弯悠悠的”——指人傲慢、摆官派、拿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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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07 此外还有哭叫“抹粉牌”,演出失败叫“倒饭”,这些舞台演出术语都融入了四川方言系统。融入四川方言系统的还有川剧脸谱。在四川,有小孩的父母常会商量着一个“扮花脸”、一个“唱白脸”,花脸蛮横,白脸温和,宽严并济共同教育小孩,而花脸、白脸都是川剧中的脸谱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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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09 川剧还教人如何奉亲养老。成都儿歌《西蜀景》这样唱:“一进东门天涯石,二出南门五块砖。三桥九洞石狮子,青羊宫内会神仙。唐家寺有八阵图,德阳孝泉出安安。”安安,便是川剧《安安送米》里的安安。安安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如果按照其事迹和住所推断,安安应该是二十四孝中的姜诗与其妻子的结合体。至今川人把米叫做“安安送”便是从这折川剧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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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11 考虑到方言对戏剧传播、接受的制约,清代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寄·词曲部》中明确提出了“少用方言”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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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13 近日填词家,见花面登场,悉作姑苏口吻,遂以此为成律,每作净丑之白,即用方言,不知此等声音,止能通于吴越,过此以往,则听者茫然。传奇天下之书,岂仅为吴越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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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15 李渔的担忧是确实存在的:方言戏剧除了方言区域内的观众能听明白,方言区域外的观众不易明白,从而对戏剧的广泛传播制约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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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17 尽管方言戏剧的传播与接受受到方言的区域性限制,但作为语言艺术,地方戏的全副精神在于地方口语。当川语从川剧中剥离开时,川剧也就不存在了。因为方言戏剧区域性的存在,当地文化便得到了良好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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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19 绵竹年画“安安送米”线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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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24 四川方言与文化 [:1705176269]
1705179925 四川方言与文化 第二节 方言讲述的故事:川语与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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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27 说到方言与口头文学的关系,自然不可缺失了民间故事这一项。民间故事是一个巨大的方言宝库。1984年5月2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联合签发《关于编辑出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的通知》和《意见》(民文字[1984]808号,简称“808文件”)。在此号召下,四川收获颇丰,全省各市地州县(区)共编印了故事、歌谣、谚语“三套集成”共169卷(册)。鉴于这套丛书中的民间故事卷帙浩繁,总体论述难免挂一漏万,这里不妨化繁为简,仅以《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四川卷·成都市西城区卷》所载民间故事为例,试作简单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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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29 在“忠实记录,慎重整理”的原则下,成都西城区(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行政区域,主要包括今日的成都市青羊区)民间故事表述中的四川方言词汇得以原生态地记录下来。其中单是故事的题名,便包含了不少方言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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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31 如故事题名中含有一个方言词汇的:“吃欺头”(占便宜)、“皮性子”(慢性子)、“老陕请管事”(“老陕”是四川人对陕西人的戏称)、“张麻子做生”(“做生”是过生日)、“三个烂眼四个菜”(“烂眼”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秀才吃帽儿头”(“帽儿头”是两碗合成一碗的满碗饭)、“耳朵的故事”(“耳朵”是怕妻子的男人)、“阎王审老坎”(“老坎”是吝啬鬼)、“聪明的待诏”(“待诏”是剃头匠、理发师)、“瓜媳妇哭丧”(“瓜”形容傻)、“孝顺儿子整老子”(“整”是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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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33 故事题名中含有两个方言词汇的:“铺盖打你更恼火”(“铺盖”是被子,“恼火”是难受)、“两口子吃回锅肉”(“两口子”是夫妇俩,“回锅肉”是一道川菜)、“歪人自有歪人收拾”(“歪人”是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人,“收拾”是惩罚之意)、“城隍庙的芋子为啥面”(“芋子”是芋头,“面”是形容粉而化渣)、“运气来了门枋都挡不倒”(“门枋”是门槛,“挡不倒”是阻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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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9935 还有的故事题名,甚至包含了三个方言词汇:“吃得脑壳吃不得勾子”(“脑壳”是脑袋,“吃不得”是不能吃,“勾子”是屁股)、“起半截就开跑”(“”是拿,“半截”是一半,“开跑”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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