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324675
1705324676
使用鸦片除了会遭到社会排斥，它也的确是生命杀手。十六世纪著名的教长易卜萨德先生，他的儿子梅弗拉纳·塞穆塞丁·艾哈迈德是乌理玛非常重要的成员之一。他于1562年至1563年间死于鸦片和鸦片浆吸食过量。他的肚腹和肠子严重损害。144鸦片还能以其他方式要人性命。穆拉德四世的首席御医是埃米尔·塞利比。他的鸦片瘾成了他在宫廷中的劲敌希勒达帕夏（为苏丹持剑的人）手中无价的武器，导致自己引火烧身。希勒达帕夏通过诡计贿赂，从给医生预备鸦片的仆人口中获得信息，知道他什么时候用鸦片，平时把鸦片放在什么地方——藏在他裤子口袋里的金盒子中。那位仆人说，如果医生与苏丹在一起的时间有点长了，他就会找借口去厕所，然后就在那里吸鸦片。希勒达帕夏掌握了这个消息以后，就开始布设圈套。等医生离开苏丹的时候，就告诉苏丹医生离开的原因。苏丹以前就有过怀疑，但因医生矢口否认也就作罢。现在他对此控告颇为不悦。但是希勒达帕夏坚持让苏丹检查医生的口袋。他说，“如果找不到鸦片，那我就是个骗子。”等医生回来的时候，找到了那个小盒子和十迪尔海姆（大约33克）的鸦片。对此医生做了最后的挣扎，解释说那是无害的、是经过处理的鸦片提取物。于是苏丹就要求说，既然是无害的，就让医生立刻都吃下去。尽管医生一再要求，即使无害，一次吃这么多也会致命，但他还是被迫吃了下去。不仅如此，苏丹还要求与之下几盘棋。苏丹解释说这是为了保证他不会离开以后想办法解除鸦片的药效。下了三盘棋之后，医生的情况明显恶化，苏丹便放他走了。他的学生已经听说所发生的事情，便提前预备了解药。但是医生摆手让他们退到一旁，说：“如果我有一个像希勒达帕夏这么强大的敌人，死了比活着强。”然后，他喝下一杯很凉的冰冻果子露（在服下那么大量的鸦片之后，这种冰饮料是致命的），便死了。之后，希勒达帕夏将他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医生的位置。145
1705324677
1705324678
即便不赞成，鸦片仍然被容忍。而大麻却是无法令人接受的。并且相比于吸鸦片的贼窝，大麻吸食者经常光顾的地方却是秘而不宣的。146大麻吸食者比鸦片吸食者更强壮、更有活力、有生机些。但是他们身体枯干、面色蜡黄、目中无光。147
1705324679
1705324680
曾被《奇迹小册子》的作者大加抨击的德尔维希托钵僧吸食大麻的现象，148成为1725年引起政府关注的起因。因为在这种毒品的作用下，连这些修行的人都产生了幻觉，其结果是，很多“无知的穆斯林”就会以为这些德尔维希托钵僧是敬虔的，已成为圣徒了。他们开始以这样的方式吸引追随者，与伊斯兰信仰相对立的思潮开始泛滥。政府认为这样的异端非常危险。为了保护大众摆脱这种有害的标新立异，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被抓并遭到流放，有的关禁闭，还有的进了监狱。买、卖和使用大麻都严格禁止。149
1705324681
1705324682
伊斯坦布尔居民能接触到的麻醉品不仅仅是鸦片和大麻。博萨是一种用小米发酵而成的大众饮品，会让喝得太多的人患上浮肿和痛风，无法走路，只能借助拐杖。根据伊福利亚·塞利比的记载，这成了博萨上瘾者从来不会被狗攻击的原因，因为他们手中总会有一根棍子。150正像人们对鸦片的态度一样，博萨也是处在公开的不齿和私下里容忍的模棱两可之间。一共有两种博萨：甜博萨（不含酒精）——合法饮品；以及发酵博萨——非法饮品。至少在易卜萨德看来是这样。而伊福利亚·塞利比却更加开明一些，他认为发酵博萨应该允许喝，只要不过量就好。对易卜萨德或者和他一样的人来说，喝酒产生的问题不仅仅是酒精消费。重要的是在哪里消费和怎样消费。在博萨酒馆里坐一整天喝酒——无论那是多么无害的一种饮品，与玩双陆战棋或者象棋、聊天相比，前者并不是能够让人接受的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151但情况却常常是这样，博萨上瘾者能每天都坐在那里喝，从日出到日落。152
1705324683
1705324684
经常光顾博萨酒馆的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根据十六世纪的作家盖利博鲁鲁·穆斯塔法·阿里的记载，上层人士不肯屈尊自己去那种地方。如果去的话，也是为喝博萨而去，并会让人烤肉串佐餐，而不会像那些常驻酒馆的人，花那么多时间在那里。盖利博鲁鲁警告读他书的人，博萨酒馆是一个是非之地，不要去喝博萨，不要作践你自己。153
1705324685
1705324686
有一个地方，是伊斯坦布尔最受人欢迎的地方，在那里，人们花掉一个又一个小时，这就是咖啡馆。根据帕塞维的记载，咖啡起初出现在伊斯坦布尔是在1554年。有两个人，一个是阿勒波的海凯姆，另一位是大马士革的塞慕斯，他们俩开了一家咖啡馆。
1705324687
1705324688
人们喜欢到那里放松自己，有些文学精英开始到那里聚会。有人读书和做其他美好的事情，还有人在那里玩双陆战棋和象棋，有人带来新写的诗，一起讨论诗歌和文学。有人会多花些钱带朋友来，举办宴会。这个地方非常受人欢迎，下野官吏、卡迪斯、麦德莱斯教师，以及没什么工作的都会来到咖啡馆。他们说再也找不到别的可以这么让人尽兴的地方了。那里总是座无虚席。这个地方变得人尽皆知，除了政府官员，大人物也会大驾光临，甚至伊玛目、穆安津、蓝衣宗教领袖以及普通百姓都离不开咖啡馆。已经没人再去清真寺了。154
1705324689
1705324690
确实如此，咖啡和烟草占用了人们那么多时间，按照一位诗人所写，人们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剩下的时间用于祷告了。155根据卡提普·塞利比的记载，到世纪末的时候，从宗教上所做的任何禁止咖啡的努力都归于失败。咖啡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公开喝的，每一条街都有一家咖啡店。由于咖啡馆里讲故事的和跳舞的太有吸引力了，没人愿意去工作，也没有贸易可做了。人们在咖啡馆里闲聊，对任何事情都可以大放厥词，从苏丹聊到乞丐。156正是因为咖啡馆的这一特点，使像穆拉德四世一样的苏丹对其存在忍无可忍。他不仅仅是禁止而是要将这妖言惑众的中心消灭。157早些时候艾哈迈德一世所发出的禁令也是出于同样原因。158然而，来自苏丹的禁令竟也收效甚微，咖啡馆继续蓬勃发展。
1705324691
1705324692
对有些人来说，咖啡馆是罪恶的中心。流浪汉开咖啡馆赚钱，为了增加客人数量，他们雇佣还没长胡须的男孩子为他们工作。他们用各种娱乐项目和游戏充斥咖啡馆，有双陆战棋盘、象棋盘。找乐子的、无赖罪犯、懵懂少年，这些人都聚集在那里吸食毒品、喝咖啡。他们在这里舒服安坐，享受毒品和咖啡的刺激，还能玩各种游戏，并海阔天空地闲聊。159
1705324693
1705324694
到十九世纪初的时候，人们在斋月的时候已经习惯于泡咖啡馆，而不是去清真寺做斋月晚祷了。这一趋势越来越明显，到1809年的时候，政府下令禁止人们继续这样做，而咖啡馆店主也收到警告。这并没有产生期望的结果，如果说是要创造祷告的机会，还不如说最后成了盈利的机会。官员利用这个命令向被捉住并送到阿加门（耶尼色里总部）的人索取贿赂。那些人必须得花大价钱才能获释。160
1705324695
1705324696
咖啡如此受欢迎，咖啡馆的吸引力这么大，这让乌理玛非常难受，尤其是易卜萨德(7)。他们反感这种饮品的事广为人知，甚至有人传说他们弄沉了往首都运咖啡的船。政府也不断发布警告，提醒人们这种饮品深具危险。
1705324697
1705324698
乌理玛说咖啡馆是个邪恶的贼窝，甚至去酒馆都比去咖啡馆强。清真寺的教师们试图规劝人们不要去咖啡馆，穆夫提(8)发布菲特瓦（规定）说明咖啡是不可喝的。在穆拉德三世统治时期，政府开始警告咖啡会带来的各种问题。但是没人听从。甚至有人开设秘密咖啡馆，对此警察束手无策。情况愈演愈烈，甚至当权者放弃警告，也不再阻止任何人去咖啡馆。并且穆夫提和教师开始说允许大众喝咖啡。于是，所有人，乌理玛、塞义赫、维齐尔以及高官显贵，都开始喝咖啡。情况发展到，有些大维齐尔开始开咖啡馆赚钱，他们每天光租金就能收一到两个金币。161
1705324699
1705324700
1705324701
1705324702
1705324703
【图23，防波堤上的咖啡馆，摘自帕尔多伊所著《博斯普鲁斯之美》，在第146页和147页之间】
1705324704
1705324705
正如帕塞维易卜拉欣所记，开咖啡馆是非常赚钱的买卖，吸引了甚至非常高级的官员像维齐尔们也来投资。很多威齐夫的财产里包含咖啡馆。有的咖啡馆采取的营销策略会比其他店主更冒进一些。1808年，耶尼色里凯里姆·卡乌斯在海边开了一家装修豪华的咖啡馆，他精心管理着这家店，地点是在加拉塔卡拉寇伊门外的码头。大多数的装修饰品——镜子、银水烟头、咖啡杯盒子，甚至金丝雀——都是码头那些人被迫送来的礼物。凯里姆·卡乌斯用软硬兼施的口气说：“喂，我咖啡馆的礼物在哪里啊？”人们不单单是被迫为装修作贡献，他们还有义务在凯里姆·卡乌斯的咖啡馆来一杯咖啡。这是件让人十分无奈的事，以致光顾码头的人骤减。最后，消息传到大维齐尔阿兰姆达·穆斯塔法帕夏那里。
1705324706
1705324707
他命令海军舰队司令赛义德·阿里帕夏处理这件事。赛义德·阿里帕夏照办了，于是那间咖啡馆被捣毁。162
1705324708
1705324709
咖啡很快成为待客礼仪中的主要元素。客人一到，就要马上做咖啡。163维齐尔用咖啡待客，办公时接待客人也喝咖啡，大维齐尔接待外国大使时也用咖啡，1701年波斯大使就受到这样的款待，大维齐尔给他喝的是咖啡和冰冻果子露。164即使在接待费用削减的时候，咖啡也未受影响。165
1705324710
1705324711
咖啡馆很快成为大热门，成为伊城不同阶层的共同新宠。盖利博鲁鲁·穆斯塔法阿里的记载，光顾咖啡馆的人中，有德尔维希托钵僧，有来这里交谈和喝咖啡的知识界人士，也有无处可去又缺钱便整日待在那里的穷人。从早到晚在那里都能看见耶尼色里和西帕希。他们在各个角落闲聊，也有玩双陆战棋和象棋的，还有赌博的。166到十九世纪末的时候，几乎加拉塔的每一间咖啡馆，以及培拉区的一部分显然都要在后面有一个房间供赌博之用。167
1705324712
1705324713
到处都有咖啡馆。每一个码头都有一个；168清真寺旁边有，大巴扎里有，于斯屈达尔的棺材市场也有。169政府办公的地方设有咖啡炉，这有时会带来灾难性后果。1788年，大维齐尔办公室内侍从房间秘书的咖啡炉起火，导致大量政府办公室被毁，其中包括负责外交事务大臣的办公室、请愿办公室、各部门的秘书办公室、通讯办公室、观众大厅以及附近的几间房子和店铺。170在早几年的1786年至1787年间，加拉塔一家咖啡馆起火，将整个马哈勒化为灰烬，被焚毁的有一个清真寺、一个哈马姆、制鞋作坊、木材店、两间教堂、几家酒馆以及一些非穆斯林的住宅。171
1705324714
1705324715
如同理发店里的场景，男人们就像公子少爷一样懒洋洋地跷着二郎腿，整天无所事事。172咖啡馆成为人们经常光顾的聚会地点。人们在里面聊天、说闲话、打发时间，还有就是那些特别让政府头痛的各种抱怨。有一个亚美尼亚人用蛊惑人心的言词煽动人们，在塞卡塞斯美思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与另外一些人图谋不轨。结果，他在皇家一纸敕令之下被处以死刑，绞死在那家咖啡馆门前，其他有牵连的人被流放到利姆诺斯岛。173
1705324716
1705324717
对政府来说，像咖啡馆这样人群聚集度高的地方都会成为潜在不安因素的来源，不仅是公开的策划和私底下蛊惑人心的嘀嘀咕咕，而且还有喧闹的抗议或者更加严重的冲突，这常常都有耶尼色里的参与。咖啡馆的潜在危险性意味着它们常常成为当权者突袭的对象。这种实际存在的压力感让咖啡馆店主整日不安，他们便借1582年穆拉德三世的儿子穆罕默德行割礼的机会，向政府表达那些不公正行为给他们带来的烦恼。作为割礼庆典的一部分，每个行业协会都要演一个与自己行业有关的节目。这种情况下，咖啡馆店主们便演了一个安全部队突袭咖啡馆的场景。店主们向苏丹反映经常发生的这种情况，直接影响到顾客安静坐着喝咖啡。他们请求苏丹对此采取措施。174
1705324718
1705324719
然而对博萨酒馆的店主来说，咖啡是来自“也门的恶魔”(9)，美酒才应该更像妖艳的妇人，招人喜爱。175酒馆遍布伊城各处，和咖啡馆一样对博萨生意造成威胁。因此，也同样遭到博萨其他店主的痛恨。他们认为这两者都给他们的生意带来厄运，毁了他们的生计。酒馆在加拉塔尤其多。根据拉蒂菲的记载，这里酒馆和娼妓的泛滥程度无处可比，以宴饮和享乐著名。176因着加拉塔所拥有的“奢华到邪恶地步”的众多酒馆，177伊福利亚·塞利比认为加拉塔本身就是个酒馆。178如果伊福利亚·塞利比的数字可信的话，城中在十六世纪早期应该有六千一百个酒馆，其中一百个是犹太人开的。加拉塔的那些酒馆是希腊东正教徒开的，179在城中其他地方也有穆斯林开的。180
1705324720
1705324721
喝酒，“这是个其名为万恶之母的娼妓”，181甚至在国家名流显贵中也非常普遍。举个例子，人们普遍流传穆拉德三世时期的一个维齐尔奥斯曼帕夏以酒精和毒品上瘾而闻名，这个名声让苏丹不安。因为苏丹希望让他当维齐尔，却担心他饮酒的坏毛病。于是，苏丹把帕夏召来，对他进行了四个小时的面试，结果让他非常释然，因为他在面试期间没见到任何上瘾迹象。如果谣言是真的，这么长的时间酒瘾早该犯了。帕塞维笔触辛辣地写道，只能说是苏丹自己对喝酒很在行，他才会清楚会不会犯酒瘾。他又不客气地补充道，事实上苏丹错了，他对奥斯曼（帕塞维不喜欢这个人）的恩宠，使后者在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喝酒，就已经飘飘欲仙了。182
1705324722
1705324723
政府对酒的态度在很多方面反应了奥斯曼帝国对待很多社会问题的方式：一方面，宗教意义上无论如何要禁止的，政府也禁止；但是另一方面，却对酒精视而不见，允许酒馆在城中繁殖、泛滥。政府非常清楚这个生意所产生的重大经济意义，所以对其征收重税，从中赚取大量钱财。政府官员也秘密或公开地通过收取与这项消费有关的贿赂增加个人收入。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常见的奥斯曼特色，那就是不确定性。没有什么是能够固定下来的。行政法规在不同时期有不同要求。苏丹变了，政策也变了。有的时期，对酒精消费的反应既迅速又残酷，罪犯要处以绞刑、酒馆要查封、酒也要销毁。另外的时期，会下令禁止将酒卖给穆斯林，但是基督徒开酒馆是允许的，只是穆斯林很少光顾。183即使是禁止的情况下——例如，从1730至1731年，到1790至1791年间——警方的宽容态度是允许新酒馆放缓建设。184
1705324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