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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在今山陕峡谷内水流湍急,不便航行。但在龙门以下河段,河道却很开阔,可以畅行无阻。番係在河东开田,其用意和尝试开通褒、斜水路一样,也是想用河东出产的粮食,代替东面从黄河上运来的粮食,以避免黄河航运的砥柱之险。番係说河东收获的粮食,可以从渭水直接西运长安。可是,渭水并不直接流到河东,河东的粮食要想进入渭河,却必须先在黄河边上,装上漕船,然后沿黄河顺流南下,到渭河口后,再转而溯渭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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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係所开凿的灌溉渠道和开垦的田地,虽然没有维持几年,但最初也曾取得一定成效。当时河东收获的粮食,一定是按照番係的设想,由河入渭,运到长安。河东本来就是一个富产粮食的地方,即使没有番係开田,也会有一些粮食,调入长安。这些粮食,当然也会按照同样方式,由河入渭,通过水上,输送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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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黄河的航运,可以从以往的历史当中,得到印证。春秋战国之际,魏武侯曾在这一段黄河上泛舟顺流而下,就是很好的证明〔91〕。继番係之后,汉宣帝时,耿寿昌又提议,为省除关东漕运的财力费用,籴买关中以及河东、上党、太原等地的粮食,转运京师〔92〕。这一措施,和番係的想法一样,都是为了免却黄河砥柱一段的艰险。河东、上党、太原,都在今山西省境内,这里的粮食,要想西运到关中,大部分也只能在河东通过黄河转入渭河,航运到长安城。传世汉封泥中有一方印文为“郃阳丞印”与“都水丞印”异名联封〔93〕,这在同时期封泥中极为罕见。按照汉律规定,都水长、丞为西汉负责治理“渠堤水门”的官员,三辅各郡都设有这一职位〔94〕,郃阳隶属于左冯翊,为三辅郡之一,县治正位于这段黄河岸边,所以,这位与郃阳县丞联署公文的“都水丞”,很可能就是负责掌管这段黄河运道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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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以上例证可以看出,龙门以下的黄河河段,也是关中漕粮的一条重要运输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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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在夏阳县境内建有扶荔宫,故址在今陕西韩城芝川镇,东临黄河〔95〕。当地出土有“船室”瓦当〔96〕,说明西汉在扶荔宫东侧的黄河上确曾施行过水上运输。虽然夏阳是秦汉时在山陕间黄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97〕,这一船室也可能与河津上的摆渡有关,但联系上述有关这一段黄河水运的史事,可以推断,这一船室应当与黄河水上运输有关。西汉朝廷在夏阳设有铁官〔98〕,铁器是笨重物品,运输应尽可能利用水道,扶荔宫船室也可能与铁器运输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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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关于西汉时期的人员航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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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期,今陕西境内各河流,基本上没有关于人员乘船航行的记载。除了园林池沼间的游玩和陆路渡口的渡船之外,唯一的乘船航行活动,就是前面讲到的昆明池上的水师了。虽然我们不能因此就说西汉时期绝对没有人乘船旅行,但是这种情形,确实是极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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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论及陕西历史时期航运状况的著述当中,一些人往往举述汉武帝《秋风辞》和《汉书·薛广德传》的有关记载,来说明西汉时期在黄河和渭河上乘船航行的普遍性。其实,仔细分析这两种材料,可以看出,这两项史料,都不能作为人员乘船航行往来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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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辞》是汉武帝在由长安去河东祭祀后土祠的行程中,在船上所作的一首歌,其中有“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两句歌词〔99〕。有人认为,这就是乘船由渭入河、再由河入汾的例证。其实,歌词中“济汾河”的“济”字,以及“横中流”三字,都已点明,这里所歌咏的是由渡口乘船横过黄河(“河”)和汾河(“汾”)的情形。后来汉成帝时祠祀后土,即是“帅群臣横大河,凑汾阴”〔100〕,即横渡黄河而非顺流航行,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类似的情况,还有东汉光武帝在建武十八年巡历关中时,前去祠祀后土一事。东汉人杜笃,在《论都赋》中叙述说:“千乘方毂,万骑骈罗,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101〕有人认为,这“东横乎大河”,指的也是在黄河上航行。其实,唐人李贤早已指明,这里的“横”字,指的乃是“绝流度也”〔102〕。这里讲的同样是横渡黄河,而不是顺河航行。其实,据《西京杂记》记述;“汉朝舆驾祠甘泉汾阴,备千乘万骑,太仆执辔,大将军陪乘,名为大驾。”〔103〕整个一套制度设置,都是为行走陆路而设计,朝廷根本没有水上航行的安排。这种常态化的设置,更说明当地基本不具备以船作为人员往来交通工具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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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薛广德传》记载,御史大夫薛广德等人侍从汉元帝,赴宗庙举行祭祀。他们一行从长安城西面出城,“出便门,欲御楼船。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案指薛广德)言可听。’上……乃从桥。”〔104〕过去有些人认为,这里所讲的“御楼船”,是指在便门外叫做泬水枝渠的一条河流上乘船。由于泬水枝渠是流入渭河的,所以,汉元帝应是想要乘船,在泬水枝渠上驶入渭河。其实,仔细审视上文中或从桥、或乘船的争执,可以看到,汉元帝所要乘御的船只,根本不会是在河流上顺着河道通行的航船,而只是陆路渡口上的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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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历史地理》第21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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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卷二九《河渠书》,页1409—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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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杜甫亭《西安附近渭河河道的演变》,刊《史前研究》,1985年第1期,页9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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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辅黄图》卷一。关于西汉长安城诸门的名称,今传世文献,记载颇为混乱,相关考辨,请参见拙文《〈水经·渭水注〉若干问题疏证》,原刊《中国历史地理论丛》总第3辑(1988),此据拙著文集《古代交通与地理文献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96),页256—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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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魏郦道元《水经·渭水注》。据清王先谦合校《水经注》(上海,中华书局,民国聚珍版印《四部备要》线装本)卷一九,页7b—8a。《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卷六三《戾太子传》,页2747。《史记》卷四九《外戚世家·正义》引唐李泰《括地志》,页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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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史记》卷一○《孝文本纪·正义》引《三辅旧事》,页415;又《史记》同卷《索隐》引《三辅故事》,页41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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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汉书》卷四《文帝纪》唐颜师古引苏林语,页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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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梁萧统《文选》(北京,中华书局,1977)卷一○晋潘岳《西征赋》唐李善注引《雍州图》,页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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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翰章《唐东渭桥遗址的发现与秦汉以来的渭河三桥》,刊中国考古学会编《中国考古学会第三次年会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页265—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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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杨思植、杜甫亭《西安地区河流水系的历史变迁》,刊《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页100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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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康熙《朝邑县后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69,《中国地方志丛书》影印清康熙刻本)卷八《艺文》载明王钺《黄河民谣》,页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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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尚书·禹贡》伪孔传,据唐孔颖达《尚书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影印阮刻《十三经注疏》本)卷六,页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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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如清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6)卷三(页17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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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海经·西山经》,据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卷二,页61。案关于《山海经》“西山经”篇所从属之“五藏山经”部分的成书年代,诸家看法不一,但不出春秋末期至战国后期之间,与《禹贡》的成书时间,均相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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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清胡渭《禹贡锥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卷一○,页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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