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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08 有理由相信艾米里欧大爷的尸体的确纠缠着这个易受影响的男孩的想象力,以及他的整个童年时期,当然也可能融入了其他他看过或仅只想象过的尸体;这在他第一篇出版的故事里明显可见,默想着把自己当成尸体(或可能曾经是尸体)。在《枯枝败叶》中,小说的故事重心围绕着下葬,也受到诸多质疑,然而即使在此之后,这个主题却仍然一次又一次地从他受创的意识下浮现。也许,这烟幕之下掩盖的是上校本人的尸体,只是贾布永远没有机会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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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10 有时候,上校会在贾布上床前带他出去最后“一转”。“外婆总是在我晚上和外公散步回家之后讯问我,她会问我们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我记得某天晚上和其他人一起经过一间房子,看见外公坐在客厅里,我从远处看着他仿佛坐在自己家里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对外婆提起这件事,可是,我现在知道那是他情人的家,他去世的时候,那女人想见他,我外婆不肯放她进门,说只有合法的妻子可以见最后一面。”[27]他的外婆不肯放进门看尼古拉斯尸体的女人,几乎可以肯定是伊莎贝尔·卢伊兹,她似乎在20世纪20年代搬到阿拉卡塔卡。[28]就连贾布班上的一个女生特兰基利娜都说不可以和她有任何关系:“你永远不可以和她结婚。”只不过,小男孩儿要到长大之后才懂得这个警告的意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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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12 贾布和上校出门散步,和上校的同志、朋友们打招呼时,家里的女人永远忙着安排招待客人,有些抵达的是高官显要、上校过去参加战争时的战友,或是他自由党的好友。许多是他过去不当行为而衍生出来的“人情债”,他们通常骑骡子抵达,把骡子拴在房子后方,睡在林中开垦地的吊床上。[30]不过,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坐火车来;“火车每天早上十一点儿抵达,外公总是会说: ‘我们不论鱼、肉都要准备,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客人比较喜欢鱼还是肉。’所以,我们总是很兴奋地看来的是谁。”[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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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14 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初,情况开始有所转变。香蕉园罢工和大屠杀,加上1929年的大萧条,一切开始倒退,阿拉卡塔卡短暂的繁荣不敌正开始的急速衰退。虽然发生了大屠杀事件,而且许多人对于香蕉公司普遍的傲慢亦多有怨怼,然而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中,这家公司在阿拉卡塔卡留给人的记忆却是充满怀念之情。许多对话都臆测着公司重新回来的可能性,顺便带来旧日好赚的钱,以及不断的刺激。[32]尼古拉斯从酒类和其他来源的收入大幅减少,不久,稳定的收入变得稀稀落落。至于马尔克斯·伊瓜兰家族,他们自瓜希拉出走之后永恒的失落感如今更加严重,感受到阿拉卡塔卡最风光的日子已然逝去。没有抚恤金的尼古拉斯和特兰基利娜一面开始正视贫穷,一面进入不安而令人害怕的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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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16 1934年年初,路易莎回到阿拉卡塔卡探望长子和长女,和父母沟通。从任何角度看来,这都不是一次轻松的会面。她不但不服从父母,且令他们蒙羞,把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女婿带进这个家族,他们一直没有原谅她。1933年年初,巴兰基亚的状况已经陷入绝境,她可能说服了加夫列尔·埃利希奥让自己想办法回到阿拉卡塔卡。她在一个早上坐火车从谢纳加到来,火车误点。玛歌非常害怕她这位不认识的母亲,躲在外婆的裙子里,害怕自己被带走。[33]贾布当时六岁多快七岁,对于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感到十分迷惑,见到房间里有五六位女性,不知道哪一位才是自己的母亲,当她比手势要他靠近时,他又觉得难为情。[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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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18 等他重新和路易莎熟稔时,贾布已经开始在新的学校受教育,这所位于7月20日大道上的学校在火车站附近,由于大致上使用玛丽亚·蒙台梭利的教学方式,因而用她的名字当作校名纪念。蒙台梭利体系只限于幼儿园的活动,只要在小学时导入好的天主教教育,一般认为并没有什么坏处。这个方法强调儿童的创意潜能、成长学习的内在欲望以及独特性;也着重教导自发性、自我引导、借由儿童本身的感官作为媒介。加西亚·马尔克斯后来说,好像是在“玩儿一场活着的游戏”[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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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20 结果,贾布的第一个老师罗莎·艾雷娜·费格森是他父亲在阿拉卡塔卡的第一个情人(至少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是如此声称),也许贾布不知道这一点儿是件好事。罗莎·艾雷娜出生于里奥阿查,据说是当地第一位英国领事的后代,和玻利瓦尔的侍从威廉·费格森上校有亲戚关系。她在圣玛尔塔的师范学校读书,随着家人来到阿拉卡塔卡,她的父亲和祖父在联合水果公司上班,她的一位亲戚成为市长[36]。蒙台梭利学校开办于1933年,贾布一年级读了两次,因为第一次读到一半时,学校因为运作问题而关闭;因此,他直到1935年八岁时才学会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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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22 罗莎·艾雷娜是一位优雅、温柔、美丽的女性,两度被封为阿拉卡塔卡的嘉年华会皇后。她把全部的精力投注在西班牙黄金年代的诗歌上,后来为她这位聪明的学生一辈子所热衷。[37]她是他的第一个纯纯之爱,能够接近她让他既兴奋又尴尬,她则鼓励他欣赏语言和诗歌。六十年后,罗莎·艾雷娜对于她有名的学生有着特别生动的记忆:“贾布像个洋娃娃一样,头发颜色如同打过的棕糖一般,苍白的皮肤带着些许粉红色,在阿拉卡塔卡是很奇怪的肤色。而且,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清洗得很干净,梳理得很整齐。”[38]加西亚·马尔克斯这边则说,费格森小姐“让我沉浸在光是为了见她而去上学的愉悦之中”[39]。她把手臂放在他身上教他写字的时候,他会有无法解释的“异样感觉”[40]。费格森回忆道:“他很安静,话很少,非常非常害羞。由于他的勤奋、爱干净、聪明,同学很尊敬他,但他从来都不喜欢运动。他以能够首先完成老师的指示而自豪。”[41]她教贾布两个关键的工作习惯——准时、没有错误的作品,这后来成为他一辈子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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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24 本来,贾布在读写方面并没有早熟的表现,他也没有在家自学。[42]然而,他在开始学习阅读很久之前就已经自学画画,直到十三岁那都是他最喜欢的活动。他很小的时候,老先生甚至允许他在家里的墙上画画。除此之外,他还喜欢临摹外公报纸上的漫画小故事[43],还会重述上校带他去看的电影情节: “他以前会带我去看各种类型的电影,我特别记得吸血鬼……第二天,他会要我再讲一次电影内容给他听,看我有没有认真看。所以,我不但电影记得很清楚,而且很注意如何讲故事,因为我知道他会要求我一步一步地说,看我懂不懂。”[44]因此,电影使小男孩儿心醉神迷,对他们这一代而言,电影包括有声片,是比书写文学更早的体验,而这当然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后来,是上校教导他对文字及字典的敬意,字典“什么都知道”,甚至比罗马的教皇还要绝对的正确。[45]相比于尼古拉斯以权威和加强个人能力为基础较为传统式的教育,蒙台梭利体系永远着重鼓励、探索与发现,两者必定有着完美的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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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26 不过,如今贾布和玛歌的生活却发生了撼动性的改变。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总是精力充沛,但行事风格上却是想到什么做什么;他对财务一窍不通,搬到巴兰基亚的时机正是这个城市开始繁荣之际,但他的个性想在这样的大城市重头开始,本来就不被看好。因此,一旦哥伦比亚开始面临衰退,情况只有更糟。他成功地拿到了药师执照,离开五金店的工作,在市中心开了两家药店,“第一神父”以及“第二神父”。[46]但这项创业失败了,一家人慌乱地搬回阿拉卡塔卡。路易莎先带着路易斯·安立奎和艾妲回去,住在上校家里;艾妲·罗莎1930年12月出生时,路易莎已经是在四年内生完四个小孩儿之后,隔了三年才又怀孕的,可是她如今又怀孕了。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总有其他的“公事”要忙,一离开就是好几个月,终于,他在1934年12月1日自己生日那一天回家,但时间离8月出生的第五个小孩儿莉西亚已经很久了。[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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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28 他回家的时间是那段时日中少数确知的日子,因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生动地记得一位陌生人的到来:一位“消瘦、黝黑、聒噪、愉悦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戴着草帽,散发出20世纪30年代加勒比海的味道”[48]。这位陌生人是他的父亲。他清楚记得这个日期是因为有人祝贺加夫列尔·埃利希奥生日快乐,并询问他的年龄。出生于1901年12月1日的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回答道:“和耶稣同年。”几天后,小男孩儿和这位陌生的父亲首次出游,到市场为其他的孩子买圣诞礼物。贾布也许一方面感觉这个经历很荣幸,可另一方面,原来圣诞节买礼物的不是小耶稣或圣诞老爷爷或是圣尼古拉斯,而是自己的父母,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理解到这一点儿时幻想破灭的感觉。[49]在未来的日子和几十年间,这父亲时常使儿子失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轻松也不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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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30 时间来到1935年初,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开设了新的药店“G.G.”(加夫列尔·加西亚的缩写),并设法说服医疗单位给他一张有限制的执照以开设自然疗法诊所,让他诊断、治疗病人,并开立处方,贩卖自己江湖郎中的药方,作为唯一适合的诊断药物。他浏览杂志和医学期刊,执行自己时常骇人听闻的实验。很快地,他发明一种“本月综合药方”,以“G.G.”为品牌名称,如同《百年孤独》里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样闹笑话,这位无能、只会做白日梦的角色无疑带有几分加西亚·马尔克斯自己特有的不切实际,至于这点是从哪里继承而来的,则一点儿也瞒不了人。经济上,他们的生活一直很不安定,持续接受来自马尔克斯上校的接济,他自己也越来越穷。接受这些接济很丢脸,却是必需。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回来之前,路易莎趁他独特而任性的丈夫不在时暂时搬去和父母同住。[50]罗莎·艾雷娜·费格森甚至记得尼古拉斯开始加盖房子容纳新搬进来的家人,也许希望他不喜欢的女婿不会回来。[51]然而,加夫列尔·埃利希奥真正回来时,他和路易莎在离上校家几条街的地方租了房子,在那里,他们的第六个孩子古斯塔沃于1935年9月27日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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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32 在他们年轻、生活处于挣扎中的父母家里,老实说孩子比较像是在院子和街上长大,而不是在家里;路易斯·安立奎和艾妲长成正常、健康、难管教的孩子,好动、外向,但没有明显的性格。同时,贾布和玛歌则由老人家带大,发展出比较不同的世界观,执迷、迷信、宿命论、恐惧,但也勤勉而有效率。两个人都很乖巧,不算胆小,在家里的时间比在街上多。[52]贾布和玛歌一定曾经感觉被自己的父母无法解释地抛弃,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然而,又对于在受到尊敬、受到喜爱的外公外婆家被照顾觉得很特别。是这两个外来者,玛歌和贾布,在后来的日子里让加西亚·马尔克斯一家人一起免于在困境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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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34 新的环境很难适应。[53]艾妲记得,贾布对于外公、外婆的感情善妒,其他弟妹来访时,他总是睁大眼睛看着一切,看着每一个人,想确定他们待的时间不久,没有人可以介入他和外公之间。对面药师的儿子安东尼奥·巴尔波萨比贾布大十岁,是这家人的好朋友,他记得贾布很娘娘腔,或是“撒娇鬼”,会玩儿陀螺和风筝,但从来不和街上的孩子一起踢足球。[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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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36 也许因为贾布从来没有受到爱好探险的鼓励,因此,借由画画、阅读、电影院,以及他和大人之间的互动,他发展出很活跃的想象力。他似乎变成一个爱炫耀的人,总是试图以自己别出心裁的想法或有趣的逸事让访客印象深刻,而且对这些故事的要求越来越高,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特兰基利娜深信他是个通灵的人。不可避免的,大人把他爱好讲故事和幻想的行为解释为不诚实的倾向,终其一生,加西亚·马尔克斯总是难以面对他们对自己正直的质疑。[55]也许,没有一位现代作家的作品如他一般的受人注目,却又神秘地凸显了真实与虚构小说之间的关系,逼真性和真挚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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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38 最大的两个孩子还住在外公外婆家,通过玛歌动人心弦的逸事可见。“外公不让人骂我们。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大一点儿的时候,他们准我们自己去妈妈家里。我们大约早上十点离开的时候,外公在切奶酪,我们要了一片。我们到妈妈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路易斯·安立奎和艾妲在禁食,他们吃了对付寄生虫的药,好几个小时不可以吃东西。他们自然很饿,看到奶酪的时候也要了一些。我父亲发现时非常生气,开始骂我们。贾布说:‘快跑,玛歌,他要打我们了。’然后他拉着我的手赶快跑掉。我们很害怕地回了家,我在哭。我们告诉外公发生什么事之后,他去骂我爸爸,问他为什么对我们大叫,为什么威胁我们。”[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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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40 不过在1935年,旧世界真的开始结束了。一天早上六点钟,年过七十岁的尼古拉斯爬上房子旁的梯子去抓家里养的鹦鹉,因为鹦鹉被卡在屋顶大水槽上防止芒果树叶掉进去的麻布里。他不知怎么失足跌到地上,几乎无法呼吸。玛歌记得每个人都在尖叫:“他摔下去了!他摔下去了!”[57]从那时开始,本来还算健康的老人健康状况急速恶化。在这个时候,偷看医生为外公看病的贾布看到外公靠近大腿根部的地方有一个弹痕,一个不可否认的战士印记。可是,这个老战士跌倒之后一蹶不振。他开始用手杖走路、病痛不断,不久就去世了。发生摔倒的意外之后,他们不再在镇上散步了,小男孩儿和外公之间最重要而基于安全感的魔法也开始凋谢。上校甚至要让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和路易莎代表他去收税和其他费用,对他的自尊而言,此举必定是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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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42 1936年年初,贾布转到阿拉卡塔卡的公立学校[58],突然对阅读认真起来。他的外公和费格森小姐已经启蒙他的学习,如今字典开始发号施令。然而,最刺激他想象力的一本书是他在外公的旧行李箱里找到的《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似乎影响了他如何诠释当时在阿拉卡塔卡大部分的经历,部分类似波斯市场,部分类似大西部。因为书的封面不见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这本书的书名。他发现书名的时候,想必在有异国情调的神话《一千零一夜》以及更具当地气息、历史性的“千日战争”之间做了联想。[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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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44 如今上校成了真正的废人,加夫列尔·埃利希奥觉得自己可以再度申请两个寄养孩子的权利。因此,纵使贾布刚学会读写没多久,正感受到这份魔力,但他爱冒险、坐立不安的父亲就已决定要把整家人带去辛瑟,他自己的出生地。这次也包括贾布。这位他几乎不认识的男子已经决定儿子主要的特质是天生的骗子,这个孩子“去一个地方,看了什么东西,回家来讲的完全是不同的故事,他夸大一切”[60],这个男人把他从家里、外公外婆和妹妹玛歌身边带走。1936年12月,这位生来只会空谈、令人生畏的父亲带着贾布和路易斯·安立奎先去辛瑟探路,查访那里发展的可能性是否比越来越惨的阿拉卡塔卡要好。[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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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46 加夫列尔·埃利希奥让两个男孩和当地的教师一起读书,但这些课程并不为权力单位所认可,贾布又损失一学年。难怪他最后决定往小修改自己的年龄以弥补所有失去的学年。如今,两个男孩开始认识多彩多姿的祖母阿尔赫米拉·加西亚·帕特尼那,四十多岁的她仍然未婚。她十四岁生下加夫列尔·埃利希奥之后,至少又和三个男人分别生了六个小孩儿。“我现在了解到,她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六十年后,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她是我所认识的最自由的心灵,她总是多准备一张床,让想要与人分享的人使用。她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当然,我们以为这在当时是很平常的。她的几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他们比我还年轻,我以前还和他们一起玩儿,我们会出门去捕鸟之类的。我从来没有多想,那就是我们所在的社会。当然,当时的地主会诱惑或强暴十三岁的少女再抛弃她们。我父亲和一家人长大之后回去看她,她当时四十多岁,他发现她又怀孕时非常生气。她只是笑了笑说:‘有什么好气的?你以为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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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48 虽然他晚年拿这件事来开玩笑,然而对于这次的停留,贾布的回忆是破碎的,也无疑是痛苦的。不难想象离开生病的外公使他焦虑,受到较不风光那一边家族的文化冲击。如同阿拉卡塔卡一般,辛瑟是个小而密集的城镇,有更大的中央广场,一如往常像结婚蛋糕般的教堂,一样有玻利瓦尔的雕像,居民大约九千人。这里的经济收入主要来自家畜、米、玉米。和大多数畜牧地区一样,政治氛围基本上是保守派。人称阿尔赫米拉祖母为“西美大娘”,她住在斜坡广场上一栋小小的两房木屋里,离主要广场很远,房子漆成白色,棕榈叶做的屋顶,她所有的孩子都是在那里出生的。[63]这样的体验必定让贾布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已经不再是马尔克斯上校所保护的小孩儿,必须适应他那些非婚生叔叔、堂兄弟们比较狂野的生活方式,更别提他自己叛逆、日渐鲁莽的弟弟路易斯·安立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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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50 同时,在阿拉卡塔卡的家里,生活也越来越困难,在1937年3月初达到极限。意外发生的两年后,马尔克斯上校在圣玛尔塔死于支气管炎,他一直没有从1935年梯子上摔下来的意外中复原。1937年1月21日,老人因为在他家去世的姐姐韦内佛列妲就已悲痛不已,我们只能想象他至爱的“小拿破仑”离开对老士兵的精神有什么影响。1937年年初,为了做喉咙开刀手术,他的儿子胡安·迪奥斯把上校迁到圣玛尔塔。3月他染上肺炎,于3月4日去世,享年七十三岁,葬于另一个英雄玻利瓦尔去世的城市,在他的教堂里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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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52 马尔克斯上校于同一天下葬于圣玛尔塔市民墓园,《 国家报 》(El Estado)以短暂的讣闻记载了他的去世。玛歌清晰地记得圣玛尔塔的葬礼: “我哭了一整天,可是贾布和我父亲,还有路易斯·安立奎都在辛瑟,只为了他的另一次探险。贾布好几个月后才回来,所以我不记得他的反应。然而那一定是很深很深的悲痛,因为他们深爱对方,他们是不可分离的。”[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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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54 在辛瑟的贾布是间接听到父亲和祖母的对话,才得知这个死讯的。许多年后,他会说自己听到消息时哭不出来,只有长大后才了解到老人对他的重要性。他甚至轻描淡写地说:“我有其他让我担心的事,我记得当时我有头虱,觉得非常难为情。以前,他们说你死了头虱才会离开你,我记得自己很担心:‘完蛋了,如果我现在死掉,每个人都会知道我有头虱!’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外公的死讯不可能为我带来太大的影响,我主要的忧虑是头虱。事实上,我在后来长大之后才开始想念外公,我无法找到人代替他,因为我的父亲从来都无法真正取代外公。”[65]这样突兀的回忆和挑衅、夸张的语气,是他典型而间接地表达个人情绪的方式,不仅清楚地否认,而且隐藏着一个更简单、更残酷的事实——在这个痛苦而时常无法理解的童年里,他最爱的人、所有智慧的源泉、所有安全感的根本,他始终无法好好地哀悼他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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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6556 如今,他被新的核心家庭所围绕,他真正的家人,他小时候离弃他的家人已在身边,但贾布就像个孤儿一样。1971年4月,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回答记者关于外公的死,加西亚·马尔克斯带着他独特而残酷的夸张:“他死的时候我八岁,从那之后,我的生命中再就没有发生过重要的事,一切都很平淡。”[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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