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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66 当时,哥伦比亚的政治风暴正在快速集结中直接扑向波哥大。豪尔斯·艾列瑟·凯坦是一位杰出的律师,吸收了各处的政治影响力,包括来自墨西哥革命、马克思主义和墨索里尼,也是20世纪哥伦比亚历史上最具魅力的政治人物、拉丁美洲在平民政治年代最成功的政治领袖。他是上升的无产阶级以及快速发展的城市中许多中下阶级的英雄。加西亚·马尔克斯一开始知道他,即是他1929年登上全国舞台时,他于1928年12月在谢纳加接下香蕉园工人大屠杀事件的案子。加西亚·马尔克斯不知道的是,在他许多的关键线人中,有法兰西斯科·安卡利达神父,也就是在阿拉卡塔卡帮他受洗的神父,也许还有尼古拉斯·马尔克斯上校。虽然凯坦所属的自由党因分裂而造成选举失败,但他的势力仍然越来越强,很快得到领袖的地位,以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格开始了拉丁美洲最保守的共和国之一。由于他的演说铿锵有力,还有演讲时的声调,有些人称他为“舌”,其他人称他为“喉”。直到最近,加西亚·马尔克斯几乎从来没有在公开访谈中谈到凯坦,最可能的原因是从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他自己的政治立场一直属于拉丁美洲的平民主义左派,另一部分的原因则无疑是因为1948年4月时,虽然他直觉地支持自由党,但他的政治意识大概尚未发展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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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68 1948年4月,第九届“泛美会议”在波哥大市中心举行,在美国的敦促之下,美洲国家组织正式成立。4月9日星期五,就在下午一点过后,在弗罗利恩街他寄宿的地方,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路易斯·安立奎以及一些“岸边人”朋友一起坐下来吃午餐,当时,豪尔斯·艾列瑟·凯坦正离开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办公室,走在第七大道上,要和自由党的同事普利尼奥·门多萨·聂拉以及其他人一起用午餐。他接近希门内兹大道和第十四街之间的十四至五十五号时,一名叫胡安·罗阿·西亚拉的失业工人从对面的黑猫咖啡馆走过来,在短距离的射程内朝他开了三四枪。凯坦倒在人行道上,距离“世界最棒的角落”只有几码。此时是一点五分。他们把他抬起来之前,来见父亲的少年、十六岁的普利尼奥·阿布雷右·门多萨惊恐地向下凝视着奄奄一息的领袖的脸。私家车紧急把凯坦送到中心诊所,送达不久就宣告死亡,聚集在诊所外的大批群众感到伤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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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70 那是谋杀事件的一部分,接下来就是“波哥大大暴动”(Bogotazo)[29]。一波波愤怒和歇斯底里的情绪立刻横扫这座城市,波哥大一阵骚动,开始了一下午的暴动、掠夺和杀戮。自由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保守党在背后策划的暗杀计划;几分钟之内,罗阿就被杀死,残破不堪的尸体被裸身拖在街上,朝向总统府。波哥大市中心开始燃烧,那是哥伦比亚政治反应中枢的象征。[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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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72 加西亚·马尔克斯马上跑到谋杀现场,但凯坦垂死的尸体已经被紧急送到医院——哭泣的男女大众用自己的手帕沾满领袖的鲜血——罗阿的尸体已经被拖走。路易斯·维亚尔·博尔达记得那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在凯坦倒下几步路的地方见到马尔克斯,他回忆道:“我看到他很惊讶。‘你从来都不是凯坦的支持者,’我说。‘是的,’他说,‘但他们把我的廉价旅社烧掉了,我所有的故事都丢了。’”[31](这个夸大的事迹随着时间更增神秘的地位)在同一条路上,加西亚·马尔克斯赶回到廉价旅社——当时还完好存在—— 吃完午饭时,在第十二街碰到一位叔叔,法律教授卡洛斯·帕雷哈。帕雷哈在街上挡住他的年轻侄子,催促他到大学去代表自由党安排学生起义。加西亚·马尔克斯在不情愿下动身出发,但帕雷哈一走出了他的视线,他又改变主意,穿过混乱的人群回到弗罗利恩街的寄宿处,如今波哥大已经是致命的危险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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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74 路易斯·安立奎和其他的“岸边人”在庆祝末日的来临。在他们的喧哗之间,从收音机已经可以听到卡洛斯叔叔和作家豪尔斯·萨拉梅亚一起(他注定像他的堂弟爱德华多·萨拉梅亚·博尔达一样,成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们两位都力促哥伦比亚人民站起来对抗卑劣的保守党,因为他们暗杀了哥伦比亚最伟大的政治领袖,以及未来唯一的希望。帕雷哈自己这边极端派经营的书店是纵火的受害者,他们嘶吼着“保守党必须用更多条人命赔偿凯坦的命。”[32]贾布、路易斯·安立奎和他们的朋友都在廉价旅社的收音机里听到他的武装呼吁,但都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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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76 在不远之处有另一位年轻的拉丁美洲人,除了喜悦和兴奋的情绪,二十一岁的他也正不知所措。卡斯特罗是古巴的学生领袖,以反对“泛美会议”学生代表的一员来到波哥大。卡斯特罗完全忘了拉丁美洲学生会议,走到街上去,希望在人民起义、暴力、非正规的行动上赋予一些革命的色彩。仅仅两天前,卡斯特罗在七号公路的办公室采访过如今已经殉难的领袖,此举显然也让这位哥伦比亚的政治人物印象深刻。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两人同意在4月9日下午两点再见一次面,有人发现凯坦当天的记事日历上用铅笔写着卡斯特罗的名字。难怪哥伦比亚保守党政府及右翼媒体很快就声称,卡斯特罗不是和谋杀的计划有关,就是共谋颠覆“泛美会议”,挑拨起义,或两者皆有。有几次,卡斯特罗距离他未来的朋友加西亚·马尔克斯必定只有数百码之遥。[33]回顾起来,在卡斯特罗对于革命政治的了解上,“波哥大大暴动”之于他的重要性,不亚于后来1954年危地马拉事件之于他未来的同志切·格瓦拉。[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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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78 卡斯特罗开始组织尚未发生的革命时,加西亚·马尔克斯正在痛惜自己失去的打字机——那家当铺也被掠夺——并准备着说辞好面对他父母。烟雾开始从寄宿房子后方燃烧中的昆迪纳马尔卡州立建筑飘过来时,加西亚·马尔克斯兄弟安排他们来自苏克雷的朋友前往胡安舅舅的新家,就在四条街外。这群朋友和兄弟加入了一般大众的掠夺,路易斯·安立奎抢到一套天空蓝的西装,未来几年中他的父亲也在特别的场合穿了好几次。贾布找到一个优雅的小牛皮公文包,成为他的战利品。不过,此次掠夺的最大奖是一个十五公升的大酒壶,路易斯·安立奎和帕伦希亚找到几种酒,灌了几瓶进去,以胜利的姿态扛到胡安舅舅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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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80 玛格丽特·马尔克斯·卡巴耶罗当时十二岁,她如今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波哥大的私人秘书,她仍然生动地记得自己最喜欢的表哥、她哥哥和他们的朋友的到来。房子里满是来自海岸区的难民,晚上喝私酿的酒喝到醉醺醺,年轻人到建筑物的屋顶,胡安舅舅也加入其中,惊愕地看着燃烧中的市中心。[35]同一时间在苏克雷,家人唯恐最糟的情况会发生,如同贾布的妹妹莉妲所回忆:“我小时候唯一一次看到母亲哭泣就是4月9日。当时,看得出来她非常难过、担忧,因为凯坦被刺杀的时候,贾布和路易斯·安立奎都在波哥大。我记得第二天下午大概三点钟的时候,她突然换衣服去教堂。她要去感谢上帝,因为他们刚刚告诉她,她儿子很安全。此事让我很惊讶,因为我不习惯看到她出门,平时她总是在家照看我们。”[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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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82 在波哥大,年轻的“岸边人”在家里待了三天,政府宣布进入围城状态,狙击手还在拦截那些零星出门的人。市中心继续慢慢地燃烧,大学关闭,波哥大旧城大多已毁。然而,保守党政府依然存在。自由党的领导人物和出乎意料果决的马里亚诺·奥斯皮纳·佩雷斯总统达成了令人不满的协议,他们把其中一些人放回内阁,但实际上在未来十年仍然是没有实权的政党。他们觉得街上够安全可以回去之后,两兄弟的父母督促他们飞到苏克雷,他们开始找机票回海岸区。路易斯·安立奎决定到巴兰基亚碰碰运气,他最近的最爱在那里等待着他,贾布决定在卡塔赫纳大学继续读法律,或至少决定试着假装这么做。4月9日灾难性的事件发生一周之后,加西亚·马尔克斯、他的弟弟路易斯·安立奎和年轻的古巴人卡斯特罗从波哥大搭乘不同的飞机出发,前往他们不同的历史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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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84 至于哥伦比亚则成为历史的陈词滥调;然而,凯坦之死和后续的“波哥大大暴动”把20世纪的哥伦比亚历史一分为二,这一点儿毋庸置疑。凯坦可能的成就只能留待臆测。从那之后,没有政治人物能够如他一般感动群众,他死后,哥伦比亚真正解决本身政治问题的希望更加渺茫。他死后的危机使得游击队运动有机会崛起,直到今日都持续危害着这个国家的政治生命。如果说“千日战争”显现的是上层阶级联合对抗农民的需要,“波哥大大暴动”同样地显现了都市无产阶级群众所代表的势力。然而,这样的反应在乡间最为直接,开始了世界上最残暴、代价最大的二十五年内战:“暴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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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86 至于加西亚·马尔克斯,公平地说,他不像其他人一般深陷这个事件之中;对他而言,“波哥大大暴动”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幸运的事。这件事打断了他在哥伦比亚最优秀的大学研读法律学位,让一个想找借口逃离教育的年轻人为之一振,也给他以无可辩驳的托词好放弃这令他痛恨的地方,回到他所爱的海岸区。不过,他得先熟悉这个首都城市,这对于更开阔的国家意识非常重要。他从此不再完全认真地对待两个政党,逐渐开始发展出成熟的政治意识。随着他失去或抛弃大部分所拥有的物质,对于这个国家的本质,加西亚·马尔克斯如今吸收了重要的教训。这位年轻人坐飞机到巴兰基亚和卡塔赫纳时,这些新的体验也许是他随身最重要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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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88 [1]本章取材自各种消息来源与访谈,特别是以下的访谈:贡萨罗·马亚利诺(波哥大,1991),路易斯·维亚尔·博尔达(波哥大,1998),玛格丽特·马尔克斯·卡巴耶罗(波哥大,1998),雅克·吉朗德(土鲁斯,1999,2004),以及古斯塔沃·阿多尔夫·拉米瑞兹·阿里萨(波哥大,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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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90 [2]In M. Fernández-Braso,GGM :una conversación infinita(马德里,Azur,1969),p.102,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提道哥伦比亚学院认为连西班牙皇家学院都算“先进”,并谈道“保护”这种语言(即使他们反对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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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92 [3]卡夫卡,《致父亲的信》(1919年11月)。卡夫卡的父亲从未读过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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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94 [4]访谈,波哥大,1993年。阿方索·洛佩斯·米切尔森是远房亲戚,在科特斯这一边有共同的曾祖父,他们成为朋友后发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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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96 [5]访谈路易斯·维亚尔·博尔达,1998年。关于该时期,亦参见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波哥大1947》,《观察家报》,1981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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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398 [6]见Juan B. Fernández,Cuando García Márquez era Gabita,El Tiempo,Lecturas Dominicales,1982年10月。他此时最重要的同伴之一哥伦比亚非洲裔的医科学生马奴耶·萨巴塔·欧立维亚,之后将分别在不同时间对他的命运产生巨大的影响。其他重要的“岸边人”学生还有豪尔斯·阿尔瓦罗·艾斯琵诺沙,他介绍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看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及借他卡夫卡《变形记》 的多明戈·马努耶·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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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00 [7]阿尔瓦罗·穆蒂斯,Apuntes sobre un viaje que no era para contar,Aura Lucía Mera,ed.,Aracataca / Estocolmo(Bogotá,Instituto Colombiano de Cultura,1983),pp.19-20,他在1982年诺贝尔之旅将马利亚诺形容为“我们的校长”,他是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波哥大时期最年长的卡恰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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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02 [8]关于卡米洛·托雷斯以及他决定成为神父乃至于之后发生转折之重要细节,见Germán Castro Caycedo,“Gabo” cuenta la novela de su vida. 2,《观察家报》,1977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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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04 [9]普利尼奥·阿布雷右·门多萨,La llama y el hielo(波哥大,Gamma,三版,1989),pp.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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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06 [10]直译为 “cock-sucking”,是指当斗鸡的主人讽刺而挑衅地紧盯着对手,一面下巴顶着自己心爱斗鸡的鸡冠,以嘴唇深情安抚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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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08 [11]见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波哥大1947》,《观察家报》,1981年10月18日;及El frenesí del viernes,《观察家报》,1983年11月13日,提到他在波哥大那些凄凉的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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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10 [12]访谈,贡萨罗·马利亚诺,波哥大,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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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12 [13]第二部Celestial Geography,于1947年7月1日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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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17414 [14]见Germán Castro Caycedo,“Gabo” cuenta la novela de su vida. 2,《观察家报》,1977年3月23日,关于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对卡米洛·托雷斯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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