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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对历史总是非常敏感,他早已在为此场合进行恰当的文学计划。自从20世纪60年代起,在某些层次而言,是自从他在50年代中期真正地住在欧洲开始,他就把玩着一些故事的想法,传达相反于西班牙人所庆祝的经验,也就是拉丁美洲人抵达欧洲,尽管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而言是陌生文化的故事。就某些方面来说,这就是他最近所谈到,美国的拉丁美洲移民是一种象征性的逆转殖民,有些人可能甚至会说是对于压制者的回礼。几年来,他写下十几个情节大纲,如今决定选择最有希望、经历最后筛选的几个故事,写出可以在1992年出版的选集。其中有些故事在1980年至1984年时期才出现,他才刚写了后来成为《艰辛的爱》系列电影剧本的年代记,因此,也有一些故事可以放进新的文学作品选集里。加西亚·马尔克斯从来都不急着出版,但他也鲜少错过机会;他的许多计划都进行数十年,在最后一刻,而且常常是最理想的时刻转化成艺术或书的形式。因此,他延迟新小说《爱情与其他魔鬼》的完成与出版,先专注在以欧洲为中心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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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往巴塞罗那。如今,他在城内最时髦的地段拥有一间豪华公寓,这条街由享誉盛名的建筑师阿方索·米拉重新翻修。随后,他在欧洲各地旅行,好像是在对这片曾为帝国主义领地宣称所有权,部分回忆着自己拉丁美洲的遭遇,除此之外还去了瑞士和瑞典。主要的原因是他决定把新的故事选集命名为“奇怪的朝圣者”。西班牙文中“peregrinos”的主要含义是名词“朝圣者”,但还有第二个形容词的含义,即“陌生的”、“意外的”、“异乡的”,因此,标题的英文翻译是“Strange Pilgrims”。他也是一位异乡的朝圣者,谈不上精通世界政治,却有更大的决心全力以赴,在思维或至少谈话上保持乐观。如今,他规划的短篇故事集,已经筛选到剩下十五篇故事左右;这段本来打算只是最后温习的欧洲旅程,比较属于感情之旅而不是现状更新,最后却让他有点慌乱起来。他记忆中的欧洲并不是今日的欧洲,似乎也不是他的书里所描绘的欧洲。他慌忙地写笔记,决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认真修改这本新书,他本来答应经纪人和出版商,可以来得及出现在第二年7月的塞维利亚博览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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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地,古巴以处决另一位入侵叛军爱德华多·迪亚斯·贝当古开始这五百周年纪念。加西亚·马尔克斯公开请求特赦,就连与古巴最友好的国家领袖也同声请求,但徒劳无功。[15]古巴政府认为在现况下,吓阻反革命和恐怖分子是生死之事。诗人欧塔维欧·帕兹是墨西哥重要的知识分子,他和拉丁美洲右派大做文章,加西亚·马尔克斯再次慌乱地为他和古巴领袖的关系自圆其说,解释自己协助犯人特赦和释放的记录。不过,他自己的人气并没有受到影响,至少在拉丁美洲人民心目中是如此。2月,他简短地出席国立墨西哥自治大学的一项会议,会场离他家只有几条街,他一进入会场,全场观众起立给了他两分钟的鼓掌欢迎,[16]他甚至不是与会者,但所到之处皆是如此。在历史上,拉丁美洲大陆并不曾赢得什么,但加西亚·马尔克斯是个未被击败、无可争议的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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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位冠军却突然被不预期的敌人打倒。他觉得疲劳已经有一阵子,回到波哥大稀薄的空气中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决定接受检查。医生在他的左肺发现一厘米大小的肿瘤,几乎可以断定,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在打字机前吸入过多的黑烟草,医生建议动手术。他告诉新闻记者,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卡洛斯·萨利纳斯都在手术前打电话祝福他。卡斯特罗愿意提供私人飞机,让他和私人医生飞到古巴,萨利纳斯抱怨他没有选择回墨西哥治疗。加西亚·马尔克斯承诺,身体复原之后的第一站会是墨西哥。他大可选择去古巴、墨西哥或美国就医,但仍然决定在哥伦比亚动手术。手术没有发现癌症扩散,并且完全成功,他不再呼吸困难,据说精神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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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一生恐惧死亡,因此也害怕生病。自从出名之后,他很听医生的话,也听从多数的养生建议。如今,他虽然小心翼翼却还是生病了,而且还是最可怕的肺癌。然而,他让自己和认识他的人都很意外。他接受挑战,坚持知道这场病所有的事实,可能的预后,还吹嘘“我是自己的主人”[17]。他本来应该完全休息六个星期,却在6月10日宣布自己在7月会如期出席塞维利亚博览会,不仅为哥伦比亚馆开幕,也参加自己的新书发布会。此时已经知道书中有十二则“奇怪的朝圣者”,书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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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真的差点儿抢去了塞维利亚博览会的风头。虽然已经在马德里宣布塞维利亚不会有“马孔多馆”,[18]但抵达这个安达卢西亚的城市后,他却几乎称霸哥伦比亚展览馆的展览大厅。(他已经多年没有使用马孔多这字眼,如今使用了,暗示接下来发生的事。)如同在马德里一般,他一有机会就宣传印了五十万本的新书《奇怪的朝圣者》,所到之处,大家都争着要他的签名。哥伦比亚的政治人物及未来的总统候选人欧拉西欧·谢巴等着进入哥伦比亚馆,听到两名西班牙人在评论《百年孤独》二十五周年宣传布条上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照片:“那个人是谁?”“喔,他是哥伦比亚的独裁者,已经掌权二十五年了。”[19]事实上,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新书发布会上,这毕竟是1992年,而且是哥伦比亚的国庆节!还动员警方控制群众。由于帕布罗·埃斯科瓦越狱,贾维里亚取消前往西班牙的行程,加西亚·马尔克斯甚至担任一日总统。这位诺贝尔奖得主发现自己在马德里为一家哥伦比亚装瓶工厂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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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朝圣者》收集了加西亚·马尔克斯一开始写的拉丁美洲以外背景的作品,这些故事多少带有一些自传性意味。作者在序言中说明除了其中两篇(《雪地上的血迹》《弗尔佩斯夫人幸福的夏天》)作品外,其他都在1992年4月完成,但全部作品都早在1976年到1982年1月之间就开始构思,也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为《抉择》工作,决心在智利皮诺切特下台前不出版任何“文学”作品的期间。回顾起来,他投入这些古怪、有些甚至颇为精致创作的时期,同时也和菲德尔、劳尔·卡斯特罗密切互动,而且还写出反对美国和哥伦比亚统治阶级的酷评,真是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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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故事的时间或主题都没有明显的顺序。第一篇《总统先生,旅途愉快》以第三人称叙述,是许多读者的最爱,背景设于20世纪50年代的日内瓦,也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1955年在巴黎下飞机后直接前往之处。主人公是加勒比海共和国圣港的前总统,从流亡的马丁尼克前往瑞士接受医学检查。如同另一个故事《玛莉亚·普拉瑟雷斯》和他最近的小说《苦妓追忆录》,这个故事描述的是一个人发现死亡可以无限期延后,而且最好完全忘记—— 因此,这个故事大概和作者准备这个选集的最后阶段比较有关。书中一位迷人但非常愤世嫉俗的统治者,赢得两位善意的无产阶级者支持,为自己的操弄提供正当性,“是谎言也不是谎言,如果和总统有关,最糟的耻辱有可能是真假同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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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被迫留在波哥大之后,加西亚·马尔克斯决定在欧洲度过这五百周年庆的夏天,异乡的朝圣、逆向的自拉美入侵。见到他的人都说他的气色很好,“医生把我体内唯一健康的东西拿出来了。”[20]他如此宣告,接着到墨西哥。11月6日,梅塞德斯满六十岁,根据报道,她生日那天,萨利纳斯总统送来巨大的花束[21]。她有一大群有权有势的爱慕者,许多人甚至羡慕加西亚·马尔克斯有这位伴侣。她从不炫耀,但总是表现出许多优秀的人格特质、可靠的判断力、永恒的支持。她善于做圆融的外交;不久前,她的丈夫才被问到对21世纪有什么期待,他认为女人应该接管世界以拯救人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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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承继这外交上的修正主义,他踏出政治的第一步,也就是对抗哥伦比亚左派的图腾代表——哥伦比亚游击队。11月22日,他联合署名一封信寄到《时代报》,联合署名的还有哥伦比亚的知识分子,包括画家费南多·奥特罗。这封信实际上支持贾维里亚最近的决定,也就是全面对付游击队,游击队对于他的和平提案完全没有兴趣。[23]毫无疑问地,这样做的结果,让游击队觉得受到疏远,特别是被“小布尔乔亚知识分子”排拒,他们因而采取更强硬的态度,至今仍是如此。对于加西亚·马尔克斯而言,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但无疑和他在柏林围墙倒塌之后所做的其他决定一致。也许,他最希望的是在生病后能静养一阵子,不希望一直被力劝支持那些几乎不值得支持的人。他再也不会拥有目前为止对哥伦比亚左派的影响力,然而,哥伦比亚左派也不再享有从前的影响力。不可避免地,谣言四处散播说他很快地也会远离卡斯特罗;毕竟,卡斯特罗是60年代起横扫拉丁美洲的大部分游击队运动的宗师及其象征。加西亚·马尔克斯对此谣言嗤之以鼻,他永远不会背弃菲德尔。[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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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游击队划清界限的时间,正好是一位新总统要进入华盛顿白宫的时机。据报道,十二年来的第一位民主党总统比尔·克林顿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书迷。也许情况终于好转了——据说布什家族的家里没有书,他们比较喜欢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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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继续留在卡塔赫纳,1月11日出现在《观察家报》的一张照片里,他在斗牛场和奥古斯特·洛佩斯·瓦伦西亚谈话,他是胡利奥·马里奥·参托·多明戈跨国企业“巴伐利亚”的董事长。[25]对于他们的会面,报纸没有评论也没有解释。在前一个时代,加西亚·马尔克斯要不就是让这样的会面不对外流出,或者会提供一些解释,包括偶遇,但他已不再这么做。如今,他身处布尔乔亚的世界,已经准备好投身市场经济。身为社会主义者,他总是原则上反对慈善行为(虽然私底下他对于那些仰赖自己金钱的人总是很慷慨,但从不大张旗鼓);然而,他所相信的主张并无法得到任何形式的收入,他因而转向19世纪末期以来一个正在回归西方世界的现象,垄断资本主义最后的伟大胜利,并且是美国“镀金时代”以来就没有见过的规模:公共慈善事业。(比尔·克林顿自己后来也针对“付出”写了一本书。[26])他有一个古巴电影基金会要经营,开始思考另一个同样花费庞大的计划——新闻学院。武装与知识的公开社会主义战争已然结束,阶级斗争暂停,他越来越相信立场的文化战和政治战是目前的情况下最可行的革新行为,只有这是他能追求的。因此,他开始比从前更不屈不挠地结识有钱、有名、有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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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他在外交上重新定义自我的部分行动,他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省思座谈会”的名单上,或如哥伦比亚媒体所称二十一位“智者”的座谈会,讨论所谓的“新世界秩序”里世界上日渐严重的问题,同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因这样的行为,受到美国和英国的严厉批评——花费甚巨的国际“野餐会”,只是“空谈”而没有具体行动。自从撒切尔和里根出现的几十年来,这是首度此类公开对话,然而,在西方世界自由派势力中心的眼中,对话是危险的,对话造成麻烦,是左派沉溺其中的行为;毕竟,如同撒切尔自己著名的宣告,“没有社会这回事”,那么空谈还有什么意义呢?提名加西亚·马尔克斯参与的是路易斯·卡洛斯·贾朗的遗孀葛罗丽雅·帕夏,她也是哥伦比亚驻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大使,当然还有她的老板贾维里亚总统。加西亚·马尔克斯说此举是为了他的国家,也是为了这个世界[27]。座谈会的其他成员包括瓦克雷夫·哈维尔、安伯托·艾柯、米歇尔·瑟里斯、艾德华·扎伊尔德。第一次会议于1993年1月27日在巴黎举行,加西亚·马尔克斯因而认识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一位拉丁裔主席,亦即西班牙的费德里戈·马约尔,他们很快建立了坚不可摧的友谊。仿佛为了强调自己高升的地位和尊敬,也许为了让家乡“南美雅典”的人民印象深刻,继巴黎这学术意识之都后,他又攻击西班牙皇家学院,声称他们是“以地球为中心的字典”的作者[28]。再一次地,过去他不会降格提到学术人士。但这结果就长期而言是另一次智慧之举,再次使他密切地与一些人接触——学院派、哲学家、右派诗人,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不久他就和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大学联系上,他最近还和校长劳尔·帕迪拉·洛佩斯建立密切的关系,他和卡洛斯·富恩特斯为了向胡里奥·科塔萨尔表示敬意,而支持校长担任瓜达拉哈拉的主席。富恩特斯和加西亚·马尔克斯已经在讨论如何接触美国新任总统比尔·克林顿,推测他比前一任的共和党总统温和,也更具有文化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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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尽管抱怨这会让他无法专心写作,他仍前往巴塞罗那为菲利普·冈萨雷斯助选;在冈萨雷斯竞选后期的蒙特惠克晚会上,他在四万名西班牙工人社会党支持者面前造成轰动。也许他更该去的是委内瑞拉,另一位朋友卡洛斯·安德烈·佩雷斯正深陷政治危机。5月20日,总统佩雷斯被控于1989年上任时窃取一千七百万美元公款,因而遭到解职。加西亚·马尔克斯发表公开支持,强调佩雷斯勇敢抵抗多次对他发起的政变——其中一次由目前服刑中的乌戈·查韦斯手下士兵发起——以及他“动人的友谊感”(这又有什么关系,许多读者问),只不过并没有发扬他坚持正直的原则。不幸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居然更进一步地批评起委内瑞拉的制度和民意代表,暗示这些指控是捏造的;他只差没有批评委内瑞拉人民。[29]他在委内瑞拉再也没有那么受欢迎,和当权者的私人关系使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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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加西亚·马尔克斯见到葛罗丽雅·帕夏的妹妹,时任哥伦比亚教育部部长的玛鲁哈及她的丈夫阿尔贝托·维亚米萨尔。这对夫妇提议他写一本书,内容是玛鲁哈于1990年至1991年被绑架时的经历。他还在一心一意地准备《爱情与其他魔鬼》,请他们给他一年时间考虑;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他在几个星期后就回复接受。六十六岁的他开始另一项耗费心力的辛苦计划,一本名为“绑架”的书。结果,等他下定决心时,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已经去世:父亲拉法叶·加西亚·埃尔雷罗斯死于1992年12月24日,是他说服帕布罗·埃斯科瓦自首,埃斯科瓦自己则于1993年12月2日在梅德茵被哥伦比亚警方射杀身亡,就在加西亚·马尔克斯首次和他的受害者玛鲁哈和阿尔贝托谈话的几个星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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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警方终于找到埃斯科瓦,加西亚·马尔克斯对贾维里亚所有的努力也终于有所回报,哥伦比亚政府宣布和古巴恢复外交关系。卡斯特罗正在前往玻利维亚新总统就职典礼回程的路上,他最近才刚以“私人行程”的名义前往卡塔赫纳,加西亚·马尔克斯至少得以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迎接他的朋友;如今,就在几周后,两国恢复完整外交关系。菲德尔回来,埃斯科瓦出局,对贾维里亚和加西亚·马尔克斯而言都是美好的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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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底,加西亚·马尔克斯家族终于在多年后,首次于卡塔赫纳聚会。一张历史性的照片里包括路易莎·圣蒂雅嘉和她的儿女,这样的聚会后来不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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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继续忙碌,显然太忙碌。但一如往常地,他在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又在进行下一本书,而上一本书根本还没出版。不过,目前他需要保密。3月,他和包括《纽约时报》詹姆斯·布鲁克在内的一群美国记者,一同前往哥伦比亚西北部梅德茵附近的伊塔圭,目的是拜访奥乔亚兄弟——继埃斯科瓦后最主要的贩毒分子。布鲁克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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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来来去去,但这位一脸严肃、世界都以他的外号贾布叫他的作家却可以长存……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相处一天的时间里,很快就可以粗略地了解这个人的面相。在卡塔赫纳机场,他所住的城市,游客认得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作家,不断惊呼他的绰号。在梅德茵郊外的伊塔圭监狱,奥乔亚兄弟这三名判刑确定的可卡因毒贩,为了争夺能替他送上午餐的荣耀而绊倒。在内瓦的军营里,来自哥伦比亚缉毒警方的直升机驾驶忽视国家警察首长的存在,争相和作家拍纪念照。[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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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为了研究《绑架》唯一的一次旅程。两年后,他告诉众人,自己避开布鲁克和其他记者,单独和豪尔赫·路易斯·奥乔亚谈话。他不希望自己的消息来源受到羞辱,也不希望奥乔亚给他虚假的故事。突然之间,正当加西亚·马尔克斯期待《爱情与其他魔鬼》的出版,墨西哥这个他的避难所、落脚处开始爆炸;先是他的好友卡洛斯·萨利纳斯开始遭逢困境,接着甚至比委内瑞拉的卡洛斯·安德烈·佩雷斯还要倒霉。首先,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兴起了一项原住民运动,由神秘又具有魅力的游击队领袖“马可司令官”领导萨帕达拥护者,开始跃上世界新闻头版;萨利纳斯似乎没有提防,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然而更加戏剧化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好朋友路易斯·多纳尔多·柯罗西欧代表执政的建制革命党参与即将到来的大选,却在墨西哥北部遭到暗杀,这是20世纪20年代血腥革命时期以来,首度如此高位的政治人物这样死去。许多观察家怀疑是萨利纳斯策划暗杀自己的继任者;四年前,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哈瓦那面对朋友托尼·瓜地亚被另一位朋友菲德尔·卡斯特罗处决,与今日的处境有似曾相识之处。他和柯罗西欧非常亲近,深深地希望这位非正统的候选人,也许可以带领国家前往更进步的方向。加西亚·马尔克斯第一次违反个人原则以及墨西哥法律,针对这起事件发出声明,呼吁这个他所爱国家的人民冷静。[31]哥伦比亚、古巴、委内瑞拉,如今甚至墨西哥,他所有的要塞都失守了,一切彻底地回到马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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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思索他自己的衰败是否也已开始。正当《爱情与其他魔鬼》准备出版之际,他于3月和4月接受《华盛顿邮报》大卫·斯特莱特菲尔德的采访。斯特莱特菲尔德注意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书对死亡很执迷,而这些书的作者自己亦是如此觉得自己如果不再写死亡,也许就会死去: “不光是癌症,他的身体开始背叛他。他说:‘一个人如何开始领悟变老的征兆是件神奇的事。我自己的征兆是开始忘记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开始变得更彻底。我不记得单词、面孔或旋律。’”[32]无疑地,这有助解释为何比起从前,如今他的回忆录成为更加迫切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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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2日,在这所有的政治混乱之中,《爱情与其他魔鬼》出版了。新书发布时间刚好碰到波哥大书展,他的老朋友贡萨罗·马亚利诺以充满热情的演讲推荐朋友的新小说,宣告加西亚·马尔克斯已经达到权力的顶峰。[33]他把这本小说献给卡门·巴尔塞斯,题上“浸在眼泪之中”。这本小说的背景再次设在卡塔赫纳:1949年年末,一位年轻的记者为一家报社工作,编辑是克雷门特·马奴耶·萨巴拉,年轻记者被派去调查一个故事。旧圣塔克拉拉修道院被改建成一座豪华饭店,有些旧坟被打开迁移。(提及、承认萨巴拉的存在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卡塔赫纳的过去和解;他想象自己进入目前的卡塔赫纳,因为他的新房子就盖在旧修道院的正对面。)其中一个墓穴里似乎有一颗头颅,长着一头明亮的红发,两个世纪以来持续地生长着,如今已超过22厘米。年轻记者决定调查这个案子,其结果就是这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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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想象殖民后期的一个12月里,一只患有狂犬病的狗在卡塔赫纳市场咬了好几个人,包括一名叫希尔娃·玛丽亚的红色长发女孩,她正要庆祝十二岁生日。她的父亲卡萨杜耶罗侯爵虽然是城里最富有的人之一,却也是个低能的人,允许不受母亲疼爱的希尔娃·玛丽亚在奴隶的院子长大。虽然没有演变成狂犬病,天主教会却相信她受到恶魔的附身,因为她只相信非洲人的信仰,故而怂恿侯爵帮她驱魔。她被带到圣塔克拉拉修道院,主教带来附身和驱魔的最新专家卡耶塔诺·德劳拉,他是一位神学家,据说内定为梵蒂冈图书馆馆长。女孩再也见不到卡塔赫纳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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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劳拉对女人没有经验,也不了解女人,但在见到这女孩之前就已经梦到她。她在一个房间里——在他的梦境中,那是他在萨拉曼卡当学生时的房间——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景色,吃着大腿上的葡萄,有吃不完的葡萄,如果吃完她就会死去。第二天早上,他见到现实中的女孩,因为愤怒而手脚都被绑住,和梦境中的她一模一样。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告诉修道院院长,受到这样的待遇任谁都会变成恶魔。他的第二个反应是对这个孩子开始着迷,开始探索图书馆里只有他可以看的禁书。他找到修道院的秘密通道,开始每天晚上去见希尔娃·玛丽亚,对她读诗。终于,他宣告自己真实的感受,拥抱她,睡在一起,虽然没有真的完成性行为。然而就在4月,她被带有狂犬病的狗咬到,将近五个月后,驱魔仪式开始,她的头发被剪下来烧掉。主教在当局和修女面前主持仪式却倒下;自然地,希尔娃·玛丽亚的表现就好像真的被附身一样。宗教法庭发现德劳拉的恶行,判他为异教徒。他当然是异教徒,的确,他有罪,而希尔娃·玛丽亚无罪。他被判住在麻风病院许多年。希尔娃·玛丽亚等不到他,三天后开始拒绝进食。她一直不明白德劳拉为什么没有回来;5月29日,她自己梦到雪景,焦虑中一次吃两颗葡萄,直到吃完最后一颗。她在第六次驱魔前死去,但她剪掉头发的头又长出一大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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