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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生的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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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异常兴奋，因为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和旧友重逢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个小细节都让我非常开心。我们三人曾经商议过获得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我说我要好好洗个热水澡。而这个愿望最终得以实现，每天，我都将自己放在一个盛满泡沫的豪华浴盆中。北京的8月秋高气爽，风景秀丽。获得自由的我开着车到处游荡，池中盛开的莲花、重游的故地，都是我流连的风景，我像个孩子一样地欢喜。在被关押的孤独日子里，我曾经发誓，就算再唠叨的来访者，就算来再多的人，我也不会发出一句怨言。而在释放后的最初几天，我家里挤满了前来探望的客人，虽然我觉得他们很滑稽，但我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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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中方教职员见面是在释放后的第二天，直到那天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些人已经是燕大行政系统里仅有的人了。在我的建议下，他们将重新组合成立一个“校务长顾问委员会”。这些人全部遭受过日本人的拷打，但是他们拒绝同燕大断绝关系，没有一个人肯屈服。拥有这样睿智机敏、忠心耿耿的同事，是我的幸运。学校里的所有仪器设备都丢失了，并且战时学校被日军当作了军医院。于是，我马上提出恢复学校运作，可我的同事们早已经将一切规划好。我们做好了招收400名新生的准备，正式的开学典礼将在“双十节”那天举行。尽管我的计划被朋友们认为是无法完成的，尽管就连我们这些人的心里也没底，可大家信心饱满、众志成城，最后竟然完成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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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雷登与友人们在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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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开学典礼像以前一样精彩。但是，那天却是政府接受日本正式投降举行仪式的日子，我们典礼的主发言人和所有的达官显贵一样，都要去参加日军投降仪式。最初，我们十分失望，可后来我们安慰自己，这也算是诸多典礼上的一道里程碑。上午10点，仪式正式举行，10月10日10点，加起来就是“三十”，最鼓舞人心的是典礼上的发言。洪业教授登台演讲，他曾经发誓，在日军撤离之前他不会再登台发言。如今站在大家面前的他，用一篇慷慨激昂的讲话赢得了满堂彩。天空湛蓝，晴空万里，我们的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4年来，日本人弹冠相庆声称“燕大已死”，而从今天开始，我们终于走出了那恐怖的生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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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感染“重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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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获释的时间是8月17日，在被释放不到两周之后，我登上了飞往重庆的美国军机。第一批军方使团已经抵达北京，在我提出去重庆后，负责人帮我安排好了一切。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实际的旅途会特别麻烦。首先，我们需要到昆明接受“处理”，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在人的身上使用这个词。在一所宽敞的美国医院，几百名来自太平洋区域的美国人都来到这里接受处理，而后才能被送回美国。我立即提出抗议，因为我只是去重庆而不是回美国，并不会将传染病或者害虫带回到美国。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获得特殊对待，他们反而将我看成了怪人。对我来说，刚刚从日军手中逃脱，又落入了美国人的魔爪，而和我同行的傅泾波也没能逃过处理。幸而处理的效率还算高，并且工作人员都很有礼貌，这才不至于让已经耽误了行程的我太过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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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重庆是在9月1日，而重庆刚好有三天大庆，这是第一天。第二天，蒋介石召开了外交招待会，我在会上遇到了不少老友，出席会议的还有赫尔利大使，他站在蒋介石身旁。在这之前，他坐着自己的飞机去了延安，将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接了过来。在人群中看到我时，毛泽东走了过来，他对我说，延安有很多燕大毕业的学生在工作。我微笑着回答他，只希望他们没有给燕大丢脸。几天以后，毛泽东和周恩来邀请我和傅泾波共进午餐，年轻的学生在一旁端茶倒水。当时我根本没有预知到，在未来不到一年，在由马歇尔将军组织的和平谈判的会议桌上，作为共产党代表团团长的周恩来先生会和我进行频繁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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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重庆不久后，我忽然得了重感冒，那是因为温差太大的关系。而且，我还被传染上了当地常见的“重庆咳”，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被此困扰。不停的咳嗽令我晚上无法入睡，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个星期，直到后来回到北京才有所好转。这段痛苦的日子回想起来实在讽刺。当时，重庆是战时的首都，这里有我很多的朋友。三年来的与世隔绝，等我重见天日后，能够与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这一切让我欣喜若狂。我需要出席各种欢迎宴会并演讲。好不容易才能够和外界接触，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三年内世界格局的变化。这些活动令人向往，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参加，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被这该死的咳嗽折磨得浑身无力。虽然身体上是痛苦的，但精神上却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中，实在太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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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的两天，这一点得到了更深刻的体现。战争进行时，一群心系燕大的教师组成了流亡燕大。他们招收了400名学生，校舍是借来的，图书、科学仪器、课本和其他一切设施都没有，物资极度缺乏，能够体验这种窘境的只有从东部沿海逃离的教学机构和亲历战争的人。一所古色古香的孔庙，里面挤满了人和老鼠，那是男生宿舍。臭虫叮咬则是女生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而这个问题根本无法解决。尽管面临困境，但是大家士气高昂。我扯着嗓子到处演讲，还得忍受咳嗽和疲劳过度的折磨。可是，对于我来说，经过了三年的监禁，能够再次亲眼看到同事和学生们克服困难的勇气，并且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真心欢迎，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在我回到重庆后，几百名燕大毕业生为我举办了盛大的招待会。他们选择的地点是一座坐落在悬崖边上的饭店，从饭店里就可以看到奔腾的河水。招待会开始后，不断有新的客人进来，到最后甚至连桌子都不够用了，忙碌的管理委员会无法招呼很多人，很多人都没有吃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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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顺延后，我坐上了飞机，后来我顺利抵达了山东潍县。这里关押了二战期间身在华北的所有英美人士。我没提前通知任何人，就从天而降。尽管对日本作战胜利是六个星期前的事情了，但这里仍旧关押着很多不幸的人。我很高兴在那里又见到了很多燕大的同事，以及我的朋友、熟人。我只在那里停留了24个小时，在这期间我对比了我们三人和关押在这里的人的处境。从物质上来说，我们优于他们，从居住到膳食再到服务，我们比他们舒服太多。这里空间拥挤狭窄，并且囚犯需要自己干活，三教九流全部挤在同一个屋檐下。而我们三个可以保留一部分隐私，日子过得也算悠闲，但是寂寞、单调，这里的人可以一起做饭、洗衣、清扫垃圾，并且组织了各种活动，比如宗教、社交、体育、教育等，他们每个人都有活动，都可以为之幸福地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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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以后，我平生第一次完全服从大夫的命令，医生要求我不许见客人，时间不得少于三天，并且需要卧床休息、不许讲话、不许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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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战后回到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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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放后，我被燕大的纽约总部敦促回国商讨学校事宜，而我回去的交通工具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海军同意用飞机把我送回去。等我到了上海以后，管事的军官看到我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便马上建议我乘坐“医疗机”回去。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直到把我送上飞机。飞机上满是担架，身边都是生病或者受伤的海军军人，由一名护士负责照顾。经过关岛时，我们停留了一天两夜。这期间，我和另一位乘客借到一辆吉普车，并开着车逛遍了关岛。这里的海军基地简直是庞然大物，令人惊叹万分。两座风景秀丽、管理完善的公墓令我钦佩，而岛上对当地人的福利政策也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日本人描述B-29战斗机的文字我曾经读过，而这次也有幸参观了实物。到最后的时候，我们享受着热带岛屿的风光，并畅快地游了一次泳。离开关岛后，我们又在珍珠港待了两天半，虽然十分不愿意，但我依旧被送到了病号房间里进行照顾，并且是被按在担架上抬下飞机，接着又被抬上救护车送进医院，回来时也是相同的程序。不过，我每次提出去海边看看的想法时，倒是都可以成功。刚好第二天是感恩节，檀香山的燕大毕业生举办了活动，这活动是专门为我举办的，这让我心里暖暖的。午饭是中式的，晚饭则是美国传统的感恩节大餐，我的面前是香喷喷的火鸡和全套配料。第三天，一个盛大宴会召开了，我那些在城里的朋友和他们的朋友前来看望我。一连几天都是山珍海味，我心中窃喜，我现在在尖端的海军医院，就算吃坏了肚子也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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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国的司徒雷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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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飞机在奥克兰机场着陆，按照程序我被送到橡丘医院，我被推到了一位大夫的面前。我对大夫说，接下来你想做什么？这位大夫十分纳闷：我看上去并不像“有恙”，为什么从上海到美国要坐海军航空运输处（Naval Air Transport Service, NATS）的飞机。在知道我想尽快赶到纽约后，他和同事商量，既然NATS已经帮忙，不如好人做到底。没想到在空中遇到了气流，飞机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里闯荡，我当时十分担忧，是不是一切都会在这次旅途中结束？现在回忆起来，在这一次飞越大洋的旅途中，真的要感谢NATS士官的照顾，他们无微不至、彬彬有礼。实际上，我能接触到的美国军人都是如此。我曾经在昆明医院里问过一个护士，是不是在当兵前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护士十分茫然，不知道为何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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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纽约后，我和董事会成员、其他好友在燕大总部重逢，打开朋友们寄来的信，我激动万分。这也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我们三个人在被无故囚禁时让多少人担心，而营救我们又让美国国务院付出了多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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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大学缺少资金，日本人造成的破坏要修补，当时的教育活动也需要资金支持。不过，大家想法一致，不能够下作地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敛财。而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公开演讲也不适合现在的我。所以，我十分轻松、愉快地完成了这一次穿越全国的“宣传活动”。通常，荣誉嘉宾这个身份是我出席午餐会、晚宴和招待会的最好挡箭牌，我不想因为赤裸裸地要钱而弄得大家太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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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遗憾是，很多我的亲密朋友都在南方，这次没有来得及聚一聚。我到过最远的南方是华盛顿，在圣诞节时我的弟弟和我的儿子赶来与我一同过。我的儿子在我每次回到祖国时，都会从温切斯特教区过来，充当我的司机带我到处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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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乡是故乡（司徒雷登回忆录） [:170553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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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乡是故乡（司徒雷登回忆录） 第九章 入住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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