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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比布加待了六天后,查尔斯和我再次启程了。我们第一站的目标是门吉姆(Menjim)的村子,坐落于吉米河的一条支流甘兹河河畔,步行两天就到。那里的人仍会制作石斧,所以我们相信,此行至少能拍到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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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有一群人正坐在小溪边干活。制作石斧用的鹅卵石就躺在河床底。他们用一块石头捶击另一块,先将石头砸碎,然后把其中较大块的石头碎片粗略切割成斧头的形状,最后用粗糙的砂岩小石片将它打磨成型。斧刃非常薄,还泛着耀眼的光泽,所以看上去十分脆弱。如果有人用它们去砍树,一定会碎得四分五裂。而且这些斧子看起来也太大、太笨重了,无法在战斗中使用。原来它们是歌舞会上演出用的道具,也可以在某些交易中当作基础货币。如果我们是在观看一幕从石器时代流传至今的场景,那么眼前的这一切也是去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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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吉姆的男人告诉我们,他知道有棵树,极乐鸟会在上面跳舞。于是第二天,我们满怀期待地跑去看它。这是一棵巨大的树。最靠近地面的树枝也有大约100英尺(约30米)高。我们没有绳索,我也找不出什么办法爬上去。站在地面上的话,我们是根本看不见在树冠上求偶炫耀的极乐鸟的。或许我们可以搭一个梯子,沿着树干爬到150英尺(约45米)高的树枝上,再在上面建一座摄影平台。这都要花上一些时间,但是,当巴里傍晚赶到的时候,我们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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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们,计划有变。就在他离开塔比布加之前,哈根的地区专员通过无线电联系了他。一个名叫吉姆·麦金农(Jim McKinnon)、在吉米河谷对岸的俾斯麦山区谋生的淘金者,花了几个月时间自己动手修了条自用的飞机跑道。他包了一架飞机,想运些机械设备过来,用在淘金作业上。但那飞机只肯降落在地面有官方标志、证明跑道可用的地方。这个标志需由政府官员放置,而巴里是附近唯一一个有权放置标志的人,因此他必须尽快赶过去。他对这段路程会途经的部落和村民并不熟悉,因此必须把瓦瓦维还有其他所有警察都带上。这么一来,我们也得和他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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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继续沿着狭窄的甘兹山谷往吉米河前进。我们的身体现在已经很强壮了,长途跋涉也不再像之前刚出发时那样,令人筋疲力尽。虽说是在走下坡路,不过雨刚刚停,路况不容乐观,但是我在摆动双腿时,好像毫不费力。我们大步走过一片片壮观的热带针叶林,南洋杉笔直的圆柱形树干有工厂的烟囱那么粗。林中回荡着鸟儿清脆的鸣叫。时不时,我们会听到犀鸟在树冠上方飞行时发出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嗖嗖声。我三次看到森林上空金色羽毛的闪光——这里有小极乐鸟。令人沮丧的是,我们没法停下来,花点时间去查看一下它们有可能求偶炫耀的地方。但是,森林是如此的美丽又原始,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又清洁,甘兹河又是如此欢快、轻盈地在我们身旁潺潺流动。这是我有生以来在森林中度过的最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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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巴里的加入,我们现在的搬运工有将近一百人了,他们协力担负着数量甚多的行李。我们又不能指望在一路经过的丛林里找到食物或是住处,因此带上了可能需要的所有东西:帐篷、烹饪用的锅碗瓢盆、为我们可能找到的动物准备的笼子、摄制器材,以及最重要的——食物——我们的食物,搬运装备的人的食物,还有搬运食物的人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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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位于吉米河岸上一座叫图姆邦吉(Tumbungi)的小村庄。巴里以前去过一次,但也只有那么一次。人们在那里修了一座藤编的吊桥,我们可以从那儿过河。在那里我们应该也能招募到更多搬运工,因为那些把我们一路送到这里的人,不愿意越过吉米河谷到北面去。对他们来说,那是敌人的领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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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天晚上到达了图姆邦吉,那座桥倒是还在,却已下垂成一道浅弧,软塌塌、破破烂烂的,还和一团乱糟糟的藤条缠在了一起。藤条从形成桥面步道的、纤维拧成的粗绳中冒出来,一直蔓延到了桥两侧的树冠上。不过这地方连个小村庄都算不上,只有两座小茅屋和一个用树枝和树叶粗粗搭就的棚子。而且这里已经被遗弃了,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嗡嗡的虫鸣,吉米河的河水掠过岸边时柔和的潺潺声,还有吊桥在风中摇曳时发出的轻微嘎吱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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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清点行李、以确保所有物品都送到了的时候,瓦瓦维指向对岸。有一群身形超小、戴着巨大圆顶帽的半裸男人,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瓦瓦维爬过那座桥,鼓励他们跟他一起回到巴里坐着的地方来。他们的首领是位小精灵般的小个子男人,大约有四英尺半高,戴着一顶超大布丁碗似的帽子,帽子上环绕着一条长长的棕色皮毛,是用树袋鼠的尾巴做成的。他的鼻孔上插着几根牙签粗细的小竹片,一只犀鸟喙挂在后脖子下。他瞪眼看着我们,慢慢地,不再对着我们露出焦虑困惑的表情,而代之以犹犹豫豫的微笑。与他沟通可不容易。巴里和瓦瓦维说洋泾浜语;瓦瓦维会说一种语言,我们在门吉姆村招的一位搬运工能听懂;而这位搬运工虽然不会说这些俾格米人的语言,却会一种似乎能让俾格米人的首领听得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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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提了两个要求:提供食物,以及帮我们搬运行李。俾格米首领拼命点着头,他头上那顶布丁碗似的帽子摇晃得厉害,我真怕它掉下来。其实一点也不用担心这个,因为我后来发现,这顶帽子是由碎头发和泥巴构成的,并和他头上生长的头发捏在一起,融为了一体。从他的点头和稍微没那么短暂的笑容看起来,他似乎同意了巴里的请求。大约一小时后,他就和他的同伴们穿过那座摇摇晃晃的桥,回到自己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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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算数。第二天,四五十位小个子的男男女女,带着香蕉、芭蕉、面包果、山药和甘蔗出现了。不仅如此,其中一人还带来一只被驯化的葵花鹦鹉,就站在他肩膀上的小棍上。他很开心地用鹦鹉换了三块盐饼,我们则把它纳入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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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每天为我们收集的动物进行例行清扫和投喂时,人们就围坐在空地上看着我。我每天都会更换鸟笼底的托盘上垫着的那层报纸,这样那些待在栖木上的笼中居民就不会把自己的排泄物粘到尾羽上去。当我把报纸取出来时,俾格米人会急切地抓住报纸,拿到河边仔仔细细地冲洗,再晾干。第二天,他们会把报纸撕成条状,包上当地种植的烟草,开始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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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到来的消息传得很广,以至于第二天出现了一百多名俾格米人,准备来搬运我们的行李。我们穿过河,开始向大山前进。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在那架飞机到上空寻找巴里的标志之前,赶到麦金农的营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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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成功地在三天内赶到,不过非常勉强。有些搬运工很不乐意离开自己领地走这么远,就趁没人注意,直接把身上的行李放下来,消失在森林里。瓦瓦维设法劝说留下的搬运工拿上双倍的行李,也会给他们双倍酬劳。但我们还是差点就不得不扔掉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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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终于和吉姆·麦金农碰面时,他热情欢迎了我们。他的营地一团糟——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一张乱糟糟的营地床,到处扔着打开后吃了一半的罐头。在几码远的地方,他挖了一条长长的水沟,把河水引过来形成了一个洗矿槽,这样就可以在里边筛洗砾石,从中提取可能含有的黄金。他很有信心,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运气会好起来的。”他相信只要弄到所需的机器,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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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好多个月没见过任何欧洲人了,现在有几位出现在面前,令他激动万分,加上已经不太习惯讲母语,他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他还表现出一种尴尬和歉疚,却另有缘故。原来,在请求巴里前来审核跑道时,他只差弄一个碾子把跑道压实了。他预约了一架飞机把碾子空投下来——这是获得补给的常规操作。但由于种种原因,空投并没成功。可那时候,巴里已经离开塔比布加,联系不上了。现在,这条跑道还没有压实,吉姆心里也清楚,它还不够坚固,无法让飞机降落,所以他已取消了运送器械的包机。这么一来,我们一路上的匆忙、此次改道额外花费的时间,以及放弃的那些拍摄极乐鸟的机会,此时就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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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又有些俾格米人不见了。巴里决定把他的一些设备留在吉姆这儿,下次来的时候再拿走,尽管他也不确定那会是什么时候。我们不能再耽搁,因为在我们的包机按约定时间到达前,只剩四天时间穿越俾斯麦山区,到达拉姆山谷和艾奥梅站点了。没有无线电,我们也无法推迟预定的时间。如果没能赶上这趟航班,就得再等上好几周。于是我们辞别了吉姆,他结结巴巴地向我们悲伤地告别。接着,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艾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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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里,更多搬运工不辞而别。即便行李已经减量,而且每个人都负担了双倍份额,搬运行李的人手依然不够。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查尔斯和我第二天黎明时分就会出发,只带我们的摄影器材、笼子里的动物和仅够一天的食物,从剩下的搬运工里也只带走将将够用的人手。我们将一路急行,希望当天晚上就能赶到拉姆和艾奥梅。我们会在那里雇一批艾奥梅本地人,让他们回来接上巴里和剩余的物资。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他还来得及在艾奥梅和我们汇合,一起乘坐包机返回瓦吉,去度他期待已久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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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及时动身,奋力跋涉。下至拉姆山谷前,还需要再次穿过那条支流。而当我们到达那里却发现,那座用树枝和藤蔓粗制滥造的桥有一部分已经被水冲走了。我们花了三个多小时紧急修理。当天晚上,我们把随身带的最后一点食物也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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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抵达艾奥梅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负责这个站点的巡警给我们提供了冰啤酒、歇脚的座椅,还能让我们冲个澡。他发出招募搬运工的消息,傍晚前,就有几十人出发,尽快往巴里那边赶了。我们的飞机是两天之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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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沉醉在艾奥梅奢侈的享受中,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悠闲地漫步,再也不用拼命走啊走,这里简直是天堂。不过,有一件事为此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无论我怎么算,巴里都不可能及时同我们汇合、赶上明天一早的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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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查尔斯坐在巡警家的露台上畅饮冰啤酒的时候,歪起了脑袋。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远处传来了歌声。确实是歌声。我们的目光越过飞机跑道,看向耸立在跑道远端尽头的山体剪影,我们看到了些许细微的光点。后来光点消失了,声音也逐渐减弱。不管来者何人,他们一定是离开了开阔的草坡,进入了覆盖谷地的密林。然后我们又听到了歌声,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接着,明亮的光就出现在跑道的尽头。我们冲出去欢迎来的人,不管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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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大步走在队伍前面。在他身后,担着我们遗留下的行李走来的,并不是俾格米人,也不是我们派去帮他的艾奥梅人,而是塔比布加那边的马拉卡人。原来,这帮马拉卡人带着为我们捕捉的各种蛇来到站点,却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了,于是开始一路追随。这些男人对自己的勇士身份是如此自信,时刻准备与狭路相逢的人进行较量,所以他们敢于跟着巴里的足迹穿过吉米河,最终在麦金农的营地赶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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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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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想起,我手里还有几项针对他们、证据确凿的谋杀指控时,这些混蛋就吹吹打打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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