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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02 我们还想去巴拉圭西部的查科草原,应该可以发现那种极具代表性的南美动物——犰狳(armadillo)。伦敦动物园希望我们可以带几只不同种类的犰狳回去,我也很乐意做此尝试,因为我确信,它们会成为《动物园探奇》不可或缺的演播室环节当中引人入胜的表演者。但是在查科旅行绝非易事。如果我们早来两个月,情况可能更糟,那时的查科草原大部分都泡在水里。现在,到了9月,洪水已经退去,留下广阔而泥泞的平原,在阳光的炙烤下,已经变得坚硬。草原上有几处沼泽水还未退,几周前还是岛屿的几处高地上,零星地长着几株仙人掌和灌木。这里没有任何可供机动车通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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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04 对我们助力甚多的肉类加工公司,允许我们乘他们的小飞机去往更遥远的农场,在那边可以借一辆两头牛拉的四轮车来装载我们的设备,以及即将在那里捕捉的犰狳。而我们自己都将骑马赶路。我们向西边的皮科马约河(Pilcomajo River)进发,这条河构成了巴拉圭西部与阿根廷之间的国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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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06 在那边至少能看到六种不同类型的犰狳。在瓜拉尼语中它们被称为“他图”(tatu)。当我们和别人表示,我们想追寻各种各样的“他图”时,好几个人的反应都很古怪,之后我们才发现,“他图”还是“女孩”的俚语,相当于英语里的“烤松饼”[1]吧。误会澄清后,人们似乎觉得我们想追四条腿的“他图”,比两条腿的还要奇怪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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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08 犰狳有着盔甲般的角质鳞甲,大块的鳞甲覆盖肩部和臀部,在两者中间,有几条窄窄的条带环绕腰部。种类不同,条带的数量也不同。最常见的犰狳有九条这样的条带,和体型较大的兔子差不多大,本地人会捉它们来吃肉。我们在农场里遇到做牧牛工的印第安人,这个品种他们随时捉得到,只要我们说一声。所以我们直到临行前才去捉了九带犰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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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10 六带犰狳同九带犰狳有些相似,但它们的体毛更浓密,也更稀有,喜欢吃腐肉。七带犰狳则喜食如蚂蚁和白蚁这样的昆虫。它们长着独一无二的长耳朵,故被当地人称作“木里他”(mulita),意思是小驴子。所有品种的犰狳都是强大的挖掘者。如果我们没能在它们消失在洞中之前抓住它们,就干脆放弃捕捉,因为它们挖洞的速度要比我们快得多。即便我们在洞中摸索,设法抓住了它们的尾巴,它们也会撑起脚来,将后背压在隧道的顶部。当它们用上这种姿势,人是绝不可能把它们拽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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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12 其中最可爱的,要数只有葡萄柚大小的三带犰狳了。与其他物种不同的是,它可以蜷缩成一个全副武装的圆球。它的头部有一块三角甲,与尾部一块大小相似的三角甲刚好吻合,可以组成一个长方形。一旦紧紧蜷成一团,就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它了。你别去管它,只要静静坐在一旁,它就会裂开一条缝。一只亮闪闪的小眼睛会忧心忡忡地向外张望。如果外界的情况令它心安,这颗葡萄柚就会裂开,犰狳会踮着它的小爪子尖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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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14 三带犰狳很容易捕捉,因为它们唯一的防御方式就是蜷成一团,经常因我们走近时脚步的声响和震动而惊慌失措。我们会发现它们像掉落一地的水果般,躺在灌木丛下或仙人掌旁边,等待着危险过去。我们会把它们捡起来,为安全起见,放入布袋中,直到我们能在牛车中给他们安排一处更大的生存空间。大多数以这种方式收集的动物,包括蛇、小鸟和哺乳动物,都会静静躺在黑暗里。然而三带犰狳这个小家伙就会在布袋中伸展开身体,开始奔跑,就像它在外面会做的那样。我们一个不留神,就会看到一只布袋在地面上一路滚过去,里面是一只在黑暗中奔跑的小“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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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16 而犰狳当中个头最大那种,就是另一番情形了。当地人叫它“他图—卡瑞塔”(tatu carreta),也就是“牛车犰狳”。说“牛车”或许有些夸张,但这种动物肯定也有小手推车那么大。这么一只一定很宝贵,因为伦敦动物园还从未展出过这种犰狳,而且它们在任何人工圈养的环境下都非常罕见。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问起这种犰狳。农场里的人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想找到一只,就要去查科草原遥远的西端。他们说,不管怎样我们也应该去那里看看,因为在那些最偏远、荒凉的农场中,有一家的老板是位英国人,他很为自己的国籍自豪,而且一直抱怨巴拉圭是个野蛮的国家。在查科,没人能让他用母语交流。他说英语是世界上最丰富、最美丽的语言,英国的文学则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快乐。我们到那儿一定会受到热情接待。我问起他的名字,被告知叫“赫奇·赫尔勒斯”。在我听来这可不太像个英国人名,随后我反应过来,它就是西班牙语发音的“乔治·贾尔斯”。我问我们要如何找到那儿。“就朝着落日的方向骑。”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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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18 于是,我们这么做了。想到要连续好几天骑马赶路,我本有些担心,不过我们很快就习惯了。我们的马不像在英国常见的那样会让人上下颠簸,不管它们以怎样的步态前进,我们在垫满羊皮的马鞍上都坐得稳稳当当。我们的坐骑也称不上什么勇往直前,只有在经过一处日渐干涸的沼泽时,它们才表现出奋进的迹象。因为一群群咬人的虫子从沼泽里冒出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二十码外都能听到。当我们的马儿听到这种声音,就全然不顾我们试图拉动缰绳、让它们靠得再近些的指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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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20 查科草原上的马能在荆棘丛中找到各种食物。如果有一段时间用不上它们,农场主就会直接把缰绳松开,让它们自谋出路。我们借的马过了一周左右开始疲劳,于是我们拜访的一座小农场的主人就提出,再给我们提供两匹新的马,减轻现在这两匹马的负担。我向他解释说我们不会原路返回,所以没法把它们还回来。“但那也没关系啊,你们可以把它们买下来,”他说,“等用不着了,直接把它们放走就可以。”它们的瓜拉尼价格兑换成英镑只要5英镑,这似乎是个可以接受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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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22 经过几天的跋涉,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看到一处,我确信是乔治·贾尔斯牧场的地方。当我们靠近时,我通过望远镜看到有人躺在阳台阴影下的吊床里。当我们走近时,那人影一动不动。直到我们下了马,把马拴在拴马柱上,他才把腿从吊床里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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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24 我伸出手,解释说我是一个英国人。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我们听说他也是个英国人,渴望说自己的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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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26 “我的老天!”他说。可惜,原来这就是他从弥尔顿和莎士比亚的语言中,能回忆起的唯一一个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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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30 乔治证实,他的农场里确实偶尔可以发现牛车犰狳。一个在他手下工作的印第安人第二天就带我们去寻找。我们发现了它们挖白蚁时掘出的洞,这些洞大得惊人,我都可以爬进去。唉,可惜洞里空空如也。我们也没有发现最近新挖的洞,于是就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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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32 我们夜里就在荆棘丛中宿营。一天晚上,在用砍刀为吊床清理空间时,我不慎把刀挥到了一棵棕榈的树干上,一根6英寸(约15厘米)长的刺扎进了我一只手的侧面,并断在了里面。鉴于查尔斯之前曾有志从事医疗事业(尽管没有通过初审考核),就由他来负责治疗。他翻出急救包,检查了伤口,试图用一把镊子把埋在肉里的刺拔出来,但是没有成功。他说,必须实施手术,看起来很严肃。他找到一把手术刀,我躺在吊床上,把目光移开。但就在查尔斯开始动手时,我忍不住畏缩了。他说,我表现得这么胆怯的话,他就没法把刺取出来,我必须躺着不动。如果我做不到,那就需要用镇静剂了,也就是吗啡。我感觉这是不是有点过头,不过还是屈服了。查尔斯就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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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34 我想不起后来做的什么梦了,只记得是一些美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手包在一大堆绷带里,有一个足球那么大。然而查尔斯有些懊悔,刺还在里头。他最终也没能狠下心,将手术刀在我的肉里切得足够深,去够着那根刺。或许他也放弃了自己行医的念头。在接下来几天里,我的手一直阵阵作痛,还一点点肿了起来。当我们终于回到亚松森后,我去看了医生。那时候手已经肿得很厉害。医生用手术刀割开伤口,那根刺就在内部压力的作用下,像挤牙膏一样自动从肉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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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36 彼时,我们已经收集到了各种动物,有树栖蜥蜴、幼鬃狼、草原狐、侏儒猫头鹰、鹦鹉、凯门鳄和长鼻浣熊,但在我们的收藏中最令人骄傲的,还要数犰狳,有三带犰狳、六带犰狳、七带犰狳和九带犰狳。不过很遗憾,我们没找到一只大犰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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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38 我们把所有动物都空运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等待下一班回伦敦的飞机时,航空公司允许我们把它们安置在一间空置的飞机库里。每天在喂养动物和打扫卫生之余,我们就不剩什么空闲时间了。但我听说有个英国人和他妻子刚刚到达这座城市,正要踏上动物收集之旅。我稍加调查就找到了他,并给他打了个电话。原来是杰拉德·达雷尔(Gerald Durrell)和他的第一任妻子杰姬(Jacqui)。我和他们之前素不相识。杰拉德当时很年轻,也还没留胡须,脸上总垂着一缕头发。他本人就和他当时刚刚开始写的书一样好玩。那个时候,他尚未在新泽西建立自己史无前例的动物园,但在灌进大量廉价智利葡萄酒之后,他向我讲述了他关于梦中动物园的计划。我给他看了我们收集的犰狳,并把我们学到的饲养知识告诉了他——例如,饲养幼年的三带犰狳时,在它的食物里掺些泥土就可以预防痢疾。我也向他诉苦,我们一只牛车犰狳也没见着。不得不承认,当我听杰姬说他们已经弄到了一只时,心里可不止是有点嫉妒。她说那只牛车犰狳在阿根廷北部的一个小镇等着他们。后来我听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不走运,那个说他有牛车犰狳的男人实际的意思是,他确定自己可以捉住一只。但最后,无论是他还是他俩都没能捉到。这么一来我就感到宽慰多了,像杰拉德这样经验丰富、成绩斐然的动物收集人,这次的收获也没比我们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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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42 回到伦敦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文件夹,里面塞满了皱巴巴的纸片,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涂鸦,都是我们在过去三个月里积攒的。我尝试从中整理出收据,好报销一些费用。说真的,想得出一个正确的总额,确实需要用上那么一点想象力,但我已经尽力把账目做精确了。即便如此,在我把这份文件寄出后不久,就接到了那通必然会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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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44 “爱登堡先生?”打电话的是位女士,她说话时仍保持着20世纪50年代电话通话时的正常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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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46 “我是大卫·爱登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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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7748 “这里是会计部。我想询问一下您所列花费中的一项:1000瓜拉尼买了两匹马,您肯定这不是它们的租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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