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547913e+09
1705547913
1705547914 村民们要我们为拍摄这次仪式支付一大笔钱,我们当然毫不吝啬。不过,这项仪式的起源是什么呢?难道是源于一种成年礼,一个男孩必须经过这个勇敢程度的测试,来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我们不得而知。那么,现在人们主要是把它当作一项体育运动来进行么?或许吧。在不久的将来,这项运动是否会成为一个常规的旅游项目和收入来源呢?迟早有一天,它会的。
1705547915
1705547916 * * *
1705547917
1705547918 不过,瓦努阿图南部的其他仪式肯定就不适合游客了。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些仪式专门是反欧洲的。我们在新几内亚时,一位传教士向我解释过这回事,这种反欧立场是一种全新的宗教——“货物崇拜”(cargo cult)的组成部分。在过去一个世纪中,东至大溪地,西到新几内亚,这项宗教运动在太平洋的很多地区风靡一时。
1705547919
1705547920 “货物”(cargo)是个洋泾浜词语,指的是用飞机或轮船运抵太平洋的工业制品。当小岛居民第一次看到金属餐具、玻璃酒杯、塑料笔等东西时,他们感觉很神奇。这些物体显然不可能是用任何他们熟悉的技术制造出来的。你怎么可能凿出或编织出一台收音机或一把来复枪呢?如果这些东西不是人做的,那么它们肯定是神创造的。岛民们问起这些新神的情况,有些新来的白人就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并吸引岛民们成了信徒。但是新宗教让人们失望了,他们得到的货物份额很小。所以他们不再在意神的使徒们所说的话。他们又去问商人,如何才能分得货物。商人们说,他们应该去种植园工作,赚些钱,在商人的商店里购买他们想要的东西。许多人这样做了,但是无论多么努力,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们赚的钱永远什么都买不起。
1705547921
1705547922 这些殖民者一定有什么他们没发现的秘密途径来获取货物。岛民们仔细观察着这些新来的人,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多并不起什么实际作用。他们进食的方式很奇怪,坐在小平台上,面对着一个更大、更高的平台,上边还铺着白布。他们坐在那儿时,还会来回翻着纸。他们说服一些当地人穿起一模一样的衣服,夸张地来回跺脚[1]。也许所有这些都是这个神秘宗教的某种仪式,他们借此诱使众神,将物质财富只单独赐予了他们。于是,这些岛民也开始模仿起欧洲人的种种做派。与此同时,他们开始拒绝同殖民者合作,拒绝为他们工作,也拒绝他们给的钱。
1705547923
1705547924 这套说辞不太可能是哪个岛民自己想出来的——那些理论逻辑太浅显、显然也太简化了。毫无疑问,驱使岛民们做出这些行动的,是人们在看到周围发生的情况时,一种更加下意识的、难以名状的反应。而这就导致了所有这类运动的一些共同特征——他们主张反欧,行动中却又结合了对欧洲人行为的模仿;他们呼吁人们抛弃白人传教士传授的东西;他们声称可以同众神交流、说服神灵把货物赐予被殖民的人们,而不是殖民者。
1705547925
1705547926 许多货物崇拜的宗教都塑造出了一个最终会带来货物的、人格化的超自然存在。在塔纳岛(Tanna),这位神的名字叫作约翰·弗鲁姆(John Frum)。生活在这座岛上的欧洲种植园主们在1940年第一次听人谈起这位神祇。据说当他降临之时,一场大灾难就会到来。山将夷为平地,白人将被驱逐,约翰会带来他自己的钱,这种硬币上会有一只椰子的图案,而白人的钱届时就将一文不值。于是商店里挤满了人,人们想在旧钱失去价值前赶快把它花掉。一块地方的灌木丛还被清理出了一条飞机跑道,这样约翰·弗鲁姆的飞机就可以在此降落了。跑道旁边还建起了巨大的货棚,用来放置他带来的货物。
1705547927
1705547928 殖民政府试图通过武装力量镇压这些运动。货棚被烧毁,飞机跑道被破坏,宗教头目被关进了监狱。但这只是迫使宗教活动转入地下,变得更加难以监视和控制。几乎没人相信这种宗教彻底消失了。到20世纪50年代,这一宗教再次浮出水面。这一回人们说,约翰·弗鲁姆叫他们组建一支军队。他们用树皮布自己做了制服,用竹子仿制了步枪,统一穿着约翰·弗鲁姆专用色——红色的汗衫,成群结队地开始学政府警察那样操练起来。他们开始在各村巡逻,命令人们支持他们,给他们食物。政府再次派出武装警察逮捕了头目。不过他们不可能把所有村民都投入监狱,因此在塔纳岛的南部和东部,依然活跃着很多人,穿着约翰·弗鲁姆军队的红汗衫,时刻预备迎接那个标志着他降临人间、开始统治的天启。这一次当局决定,既然约翰·弗鲁姆的士兵也不用暴力威胁其他人,那就听之任之好了。
1705547929
1705547930 还有一个种植园主仍然住在那边,是个名叫鲍勃·保罗(Bob Paul)的澳大利亚人。当初他刚尝试在岛上建立自己的种植园时,被那些来了有些年头的种植园主们欺负得很惨,甚至有个种植园主曾用枪指着他,阻止他装载干椰肉。这令当地人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欧洲定居者大相径庭。现在,他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劝说当地人在自己的农场里干活的人。我们就请他做我们的使者,希望同这个宗教的一些成员见上一面。
1705547931
1705547932 鲍勃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敌对群体的人,然而我们知道,他做到了。他四十多岁,说话轻声细语,不露声色,身材瘦高,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一撇小胡子。他带我们去看亚乎维(Yahuwey)火山。这座火山靠近东海岸,处在约翰·弗鲁姆之国的核心地带。在开车带我们穿过椰林种植园的泥土路时,他举起手向几个路过的人打着招呼,既不过分热情,也不高高在上。男人们大多穿着红汗衫,女人们大多用额头挂着盛物品的网兜,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1705547933
1705547934 火山之间的差异很大。它们可能很阴郁,可能充满威胁,可能隐隐露出不详的气息。也有一些火山则异常美丽,尤其是夜里,当岩浆从火山口倾泻而出,会发出你前所未见的绚丽红光。还有一些就丑陋不堪了,熔岩里满是不规则的硬块,一点点向前挪动时翻腾着发出嘎吱声,像工业熔炉里流出的废料一样。但是,亚乎维火山有着与其他我所见过的火山全然不同的氛围,怪异得令人恐惧。
1705547935
1705547936 从远处望过去,它只不过是一处低矮的圆顶山,上面升腾起一片脏黄褐色的蘑菇状烟雾,在空中翻腾盘旋。我们能听到低沉的爆炸声,就像远方惊雷。在离它大约还有一英里远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座灰色的土丘,土丘已经侵入了长着树蕨和笔挺的露兜树的茂密树丛,就像从一座矿井里溢出来的。从那里开始,在向火山口缓缓上升的斜坡上,就蔓延开了一片光秃秃的不毛之地。
1705547937
1705547938 这里之所以显得怪异,是因为在火山灰里插着一排排涂成红色的木桩,高度和栅栏之间的柱子一样,同样也是两两相隔一段距离,但之间却没有栅栏把它们连接起来。在一个地方,我们发现一扇门,同样涂成了红色,铰链还能转动,连着一个由木质的拱搭在两根门柱上构成的门框。同样诡异的是,门的两侧都没有栅栏。这让我想起欧洲城市里那些矗立在车水马龙当中的纪念碑式拱门,它们只在最重要的仪式场合开放,一些重要人物的车才允许通过,以示尊贵和荣誉。我们艰难地走过这些木桩,沿着坐落在那些灰土丘褶皱处的一片小湖的边缘,向火山口走去。山口有一座将近7英尺(约2.13米)高的十字架,受火山深处气孔喷出的刺鼻烟雾腐蚀,上面的红色已经剥落。我们向脚下600英尺(约182米)深的那些气孔望去——直到突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起,底下喷出一连串的熔岩,我们赶紧往回冲。
1705547939
1705547940 在亚乎维火山边的一条小路上,我们发现路边有座茅草屋顶的小神龛,其中有一个人形塑像,双手和脸是白色,红色的身体上围着一条白腰带。他笔直站着,手臂向外伸出,右腿膝盖处向后弯曲。这或许就是约翰·弗鲁姆本人的形象。在他一侧,是个神秘的动物形象,看起来像一只长着翅膀的老鼠,关在围栏一样的小笼子里;另一侧则是一架轮子很大的四引擎飞机模型。我们猜想,这架飞机代表能够运来货物的运输工具,但另外那个形象代表什么,我们就搞不清楚了。
1705547941
1705547942 我们绕着全岛兜了几天风,让大家都能看到我们,同时避免做出任何会让人误以为我们和官方勾结的事,也不和官方进行接触,好让大家明白,我们代表的是外部世界中渴望了解约翰·弗鲁姆的那群人。
1705547943
1705547944 鲍勃安排我们见了萨姆(Sam),他是这场运动的高层领导人。他曾在长老会开办的学校里做过教师。因其作为学生极其优秀,能讲流利的英语,就被传教士选中任此职位。他有意同我们交谈,但态度平静而谨慎,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他说自己从未见过约翰·弗鲁姆,不过他的兄弟曾在十九年前见过。约翰是一位穿着鞋的高个子白人男子,所以很显然,他不是塔纳本地人。然而,他说的是塔纳语,不是英语。萨姆知道约翰马上就要来了,还会带来货物。因为他曾在几个人面前现过身,还向他们许诺他会这么做。我说,十九年可不短了,约翰还没兑现他的承诺,等待时间不是有点长吗?萨姆把目光从地面抬起,用一种庄严但有挑衅意味的神情,直视着我。
1705547945
1705547946 “如果你们能花两千年等耶稣降临,而他都没有来,”他说道,“那么,我也可以等约翰不止十九年。”
1705547947
1705547948 我们到达后的第一个周五,去了位于硫磺湾的村子。这里是约翰·弗鲁姆教的中心,也是宗教领袖和先知南巴斯(Nambas)的家乡。他曾领导约翰·弗鲁姆军在全岛游行。鲍勃·保罗认为如果他不和我们一起去,人们同我们交流起来会更自在。
1705547949
1705547950 周五是约翰的圣日,他的信徒们会进行集会。当我们驱车进入村庄时,有几十个身着红汗衫的男子坐在村中央一棵巨大的榕树下,不远处,立着一根30英尺(约9.1米)高的竹竿,顶部有一个红十字架,基座周围是一圈小小的护栏。一群人围了上来,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灰白的男子走上前自我介绍,他就是南巴斯。
1705547951
1705547952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他大声说着,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约翰·弗鲁姆两周前告诉了我。”
1705547953
1705547954 他预料到我们会来并不奇怪。我们自从到了岛上就一直在极尽所能地散播消息,告诉大家我们想了解约翰·弗鲁姆。
1705547955
1705547956 约翰告诉他我们要来的时候,他见到约翰了吗?没有,约翰是通过无线电通知他的,南巴斯指着那根高竹竿。
1705547957
1705547958 我们听说过这个无线电装置,它的信息由一位老妇人接收。她把电线缠在腰上,在南巴斯紧邻那根竹竿的小屋里、一扇屏风的后面,陷入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没人能听懂她发出的声音,只有南巴斯可以解读。
1705547959
1705547960 我问:“可不可以看一下无线电?”
1705547961
1705547962 南巴斯说:“那不可能。约翰说过白人不许看。”
[ 上一页 ]  [ :1.70554791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