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548213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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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14 我们很快发现“indri”不是马达加斯加当地对大狐猴的称呼。这就很奇怪了,这个词看起来也不像有拉丁语或希腊语的语源。这如果不是当地的名字,那是什么呢?后来发现,第一次记录下这个物种的是一位叫索纳拉(Sonnerat)的法国人。有一天他在雨林中散步,当地导游指着树上坐着的一只大狐猴,叫道:“Indri,indri。”自然,索纳拉写下了他们指给他看的这种动物的外形特征,并记下它叫作“indri”。不巧的是,这个词在当地的语言中只是一个劝告词,意思非常简单,就是“看那儿”。不过,这就是动物学命名法的规则,它在科学界依然被称为“indri”,这也成了它最广为人知的名字。当地人则称它为巴巴叩托(babak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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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16 在佩里内特周围的雨林中辨别出大狐猴的存在并不太难。第一天一大早,我们正走着,突然听到雨林的声音被一阵可怕的嚎叫所淹没。嚎叫声起起伏伏,像呼啸的警笛。我用双筒望远镜在树冠上搜寻,却看不到发出这种声音的动物。我蹑手蹑脚地爬进路旁茂密的灌木丛,然而叫声却戛然而止。几秒钟之后,前方不远处的一根树枝抖了抖,似乎某种大型动物刚从那儿离开。想要为一段看得过去的影片捕捉到清晰的画面,看来可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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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18 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方法我们可以试试。大狐猴的叫声清楚地表明这种动物是有领地意识的,鸟类也会发出宣示领地的叫声。如果把它们的叫声录下来再回放给它们听,通常会让雄鸟以为另一只雄鸟侵略了它的领地,它会迅速将其找出来并驱逐出去,这么一来,它自己也就暴露了。同样的方法或许对大狐猴也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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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20 录下这些叫声并不难。这些大狐猴极有规律,每天早晚都不忘它们的演出。一天,在它们唱完晚祷歌之后,我们给它们来了一遍重奏。拥有这片领地的雄性大狐猴非常愤怒地回应了我们。它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向我们直冲过来——那画面令人叹为观止——一直跳到了杰夫摄影机的最佳取景位置。它看起来既不荒唐也不古怪,正是你想象中的森林运动健将应有的样子:本领高超、技艺纯熟。对我们而言,这尤其令人兴奋,这又是一个第一次有人拍到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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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24 我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拍摄上,但我必须得记住眼下正在制作的系列节目,和前五季一样,叫作《动物园探奇》。在节目中,我得按顺序穿插播出这些影片,还要在演播室直播展示动物,所以得想着收集些动物。我不能也不应该收集冕狐猴、大狐猴或是其他大型狐猴,因为它们自然都是保护动物。即使能得到相关的许可,我也不应该捉捕它们,因为在圈养状态下,它们很有可能无法长期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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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26 好在,有那么一个例外。鼠狐猴(Mouse-lemur)是狐猴科中最小的一种。它们名副其实,只有老鼠那么大,看起来很像它们的非洲近亲——丛猴,不过它们还要更小一些。的确,它们是世界上最小的灵长类动物。它们一点也不挑食,水果、昆虫、树叶、花都是它们的食物。而且它们也不难找,鼠狐猴是马达加斯加狐猴里数量最多的种类。它们住在树洞里,当地人知道去哪儿找,也知道如何抓住它们。很快,在能照顾过来的范围内,我们有了足够多的鼠狐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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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28 还有一些其他动物也可以捕获带回伦敦动物园而不会遭受非议。马达加斯加陆龟(Malagasy tortoise)[4]长得特别漂亮。在它们巧克力色的外壳上,有亮黄色的条纹从每片龟甲的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它们喜欢慢悠悠地在马路上闲逛。每当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它们常常好像会忘记自己该往哪边走,于是要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因此,想要收集几只马达加斯加陆龟,只需要把路虎转向一边,以免压到,然后时不时停下来把它们捡起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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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30 动物园还要求我们带回一些马达加斯加的蛇。谢天谢地,他们最想要的是一种无毒的蟒蛇——马达加斯加树蟒(Malagasy tree boa)。然而,要做这事,我们却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麻烦。一些马达加斯加人恰巧认为这种蛇是他们祖先的化身,如果遇到一条躺在森林地面上的树蟒,他们会仔仔细细地查看:这是哪一位已过世的亲人呢?头上的疤痕、身侧的疣子、格外深的肤色或懒散的性情都会成为线索,指向一位具有相似生理特征的祖先。接着他们会问树蟒一些问题,如果它左右摆头,他们就会认为它说了“是”。而大多数蟒蛇经常左右摇晃脑袋,因而不需要多长时间他们就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接着,这条树蟒就会被虔诚地捡起来,带回附近村子里,住在它尚为人身时住过的家里。在家中,有人给它牛奶,甚至会杀鸡给它献祭,它可以一直待在那里,直到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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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32 我们当然不想冒犯任何人,比如捡起谁的祖母放进袋子里之类的。幸运的是,这种信仰并不普遍。我们在开始捕蛇行动之前已经确认当地不会有人因此感到不快。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马达加斯加树蟒也很神秘。蚺类(boa)与蟒类(python)长得很像,都是大蟒蛇,身体两侧皮肤下都有后肢骨的残留。蟒分布于非洲和亚洲,为卵生。蚺则为卵胎生,仅在南美活动。因此,马达加斯加的蟒蛇显然更有可能与相邻的非洲蟒有着紧密的关系。但奇怪的是,马达加斯加树蟒其实是唯一一种生活在美洲大陆之外的蚺类。目前,还无人知晓马达加斯加地质或生物史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怪事,导致了这种奇怪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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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34 变色龙也顺理成章在我们的榜单上名列前茅。马达加斯加有世界上种类最多的变色龙,最令人惊叹的也在这里。最大的一种,一个色彩鲜艳的怪物,头顶华冠,鼻梁上有两道长长的鳞片,体长能到2英尺(约61厘米)。变色龙改变颜色的能力是出了名的,但是这个种类能变色的范围尤其出色。无论是青绿色的侧身、黄色的条纹、绿色的斑点,还是橙色的眼轮塔,都在它的变色范围之内。然而,想要拿起一只变色龙,确实需要一定的勇气。变色龙跑得都不快,不耐烦地一弹而起差不多就是能做出的最快的反应了。如果你追在一只变色龙后面,它很有可能会转过头对着你,凶狠地嘶嘶作响。它会警惕地瞪着你,张大嘴露出嘴里一层硫磺色的内膜,然后吸入空气,使自己膨胀起来,身体明显增大。如果足够勇敢,你可以走过去用手抓住它的脖子。不过它的脚趾有很强的抓力,很难扯开,因此可能会有一场恶斗。捕捉这种动物最好的方法是在它经过的路上放一根棍子,这样,当它神气活现地走过来时,就会不经意间走到棍子上,你就可以把它拿下来,放到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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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36 当地人视变色龙为洪水猛兽——这已经不让我们觉得奇怪了,他们认为被变色龙咬上一口就会当即惨死,并且这种动物还有一种邪恶的魔力,会给任何跟它们作对的人带来灾难。不管怎样,我们最终利用了这一点。在旅行途中,有窃贼砸碎了路虎的窗户,偷走了一部分衣服和储备。从那以后,后备厢就不能完全锁上了。考虑到我们留在里面的摄影设备的价值,这就成了一个隐患。这时候,个头最大、脾气最坏的变色龙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定期放开它,让它在后面的行李上来回走走。这之后就再没人对我们的汽车做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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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40 在旅程的最后,我们必须得去趟塔那那利佛科学研究所,获取出口变色龙、树蟒、陆龟和鼠狐猴的许可。那里的负责人又慷慨地赠送给伦敦动物园一对环尾狐猴(ring-tailed lemur)作为礼物。环尾狐猴数量很多,在研究所的动物园繁育良好,远超所需。他们还送我们一只领狐猴(ruffed lemur)。这种狐猴美丽非凡,长长的被毛柔滑光洁,黑白相间。它和环尾狐猴亲缘关系很近,前后腿长度相当。因此,不同于大狐猴和冕狐猴,它基本上是用四足奔跑,而不是用两足跳跃的。它也和环尾狐猴一样,对饮食毫不挑剔。我们这位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他们告诉我们,她早已过了繁殖期,在他们小小的动物园里很难再为她找到合适的生存空间,所以她也加入了我们。这次出行硕果累累,最终,我们将收集到的动物都送去了伦敦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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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42 它们在自己的新家都过得很好。伦敦动物园第一次收获鼠狐猴,因此对其抱有极高的研究热情。它们几乎立刻就开始繁殖,这个家族一直存活了很多代。有一条树蟒出人意料地产下了三只活泼的土黄色的幼蟒,充分证明它和普通的卵生非洲蟒毫无关系。领狐猴也令大家大吃一惊,她是如此的温和、漂亮,动物园专门为她准备了一块专属领地。他们还发现巴黎动物园有一群正值繁育期的领狐猴,而一只年长的雄性狐猴似乎被排斥在种群之外。因此,它被送到我们雌性领狐猴在伦敦的养老院。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令大家目瞪口呆的是,这两位老人家对彼此非常满意,甚至生育出了一对双胞胎。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带回动物园的动物家族都人丁兴旺、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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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46 每次在《动物园探奇》之旅结束、把旅程中收集到的动物交给伦敦动物园之后,我都会长舒一口气。每天饲养它们以及做好清洁工作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因为要和其中的一些动物分开感到伤心。有时我会尤其喜欢其中的一两个,在把它们送到最终的目的地——伦敦动物园之前,我会把它们带回家。环尾狐猴在动物园中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安置,因此它们就成了我家动物园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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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48 从记事起,我就开始饲养动物。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家里总是有狗跑来跑去,那是爱尔兰雪达犬。当然,我喜欢它们。它们是我沉默却友善的朋友、玩伴,有时也会给我安慰。但我对那些看起来不太友善的动物也同样喜爱,就像棘鱼、青蛙和草蛇,这些都是我骑着自行车从乡下收集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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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50 那时我们住在莱斯特,我的父亲是莱斯特大学学院(莱斯特大学的前身)的校长。这是一所新近由当地慈善家资助成立的教育机构。在我父亲的管理和领导下,这所学院逐渐成长,最终发展成了这座城市的公立大学。它位于一座大型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里,而这里曾是市政疯人院,这一点在当地也引起过一些争议。我们住的房子,我相信起初是为疯人院院长而建的。房子带有一个大温室,我会把捉到的动物放在温室的水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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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52 等我大点了,又开始在里头养热带鱼。我对孔雀鱼(guppy)十分着迷。它们不知疲倦地繁育后代,我惊奇地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雄性孔雀鱼追逐着更大、色彩更庄重朴素的雌鱼,由手枪状的臀鳍向着雌鱼的生殖孔发射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精子子弹。我每天检查每条雌鱼的身体下方有没有长出黑色的三角块,如果有,则表示她怀孕了,我就会继续看着她的颜色越来越深,直到比茶叶还小的细小的小鱼从她身体里掉出来,躲到水生植物的叶子下。我还养了丝足鱼(gourami),它们身体呈天蓝色,两翼有两个大黑点。它们也很乐于繁殖:在水箱角落里漂浮着的浮萍下面吐出泡巢,然后雄鱼将自己的身体横向裹在雌鱼上,两只鱼翻滚着向水底沉去,同时排出精子和卵子。精子和卵子会自动浮到泡巢中。雄鱼成功后全身通红,它会守卫在泡巢下,凶狠地赶走水箱中任何靠近这个角落的其他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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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54 这些情景我百看不厌。在学生时代,我一直守护着水族箱,直到离开家去读大学时为止。我和简在1950年结婚,有了自己的家。我劝说她同意用我做出版实习生时得到的微薄薪水购买一个水族箱养殖白云金丝鱼(white cloud mountain minnow),“投资”——我想我当时是这么说的。这种鱼在20世纪50年代的水族圈中非常流行。我当时确信我可以让它们以工业生产规模进行繁育,这样就可以把它们卖给当地的水族店挣到足够的钱,从而支付水族箱和鱼苗的费用。不幸的是白云金丝鱼从来没有帮我这个忙,繁殖得漫不经心。尽管如此,它们在我们的房子里为热带鱼占据了一处领地,一占就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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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56 因此,每次《动物园探奇》之旅后,我们在里士满的家庭动物园就会扩张一点。水族箱和雨林生态缸已经从餐厅蔓延到了门厅,里头生活着小宝石一样的热带青蛙、奇异的竹节虫和变色龙。有一次,我从非洲一片干涸的沼泽里挖出了一块大葡萄大小的土块,把它带回了家。它看起来毫无生命的迹象。我的两个孩子,罗伯特和苏珊,坐在那儿看着我把它扔进一箱水里。土块一边的小孔里冒出了气泡。水慢慢浸透了这块土,土块开始碎落,露出了一件像是包裹在皱巴巴的羊皮纸里的东西。这张纸也在水中泡软了。突然,它开始战栗,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变宽,一个长长黑黑像是香肠的生物将它的尾巴从头上收回,伸展开了身体。这是一条肺鱼[5]。它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后来还在我的一个节目中担任了主角,说明两栖动物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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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58 几年后,我们决定将一楼的一整个房间都用来饲养动物。房间的一边被铁丝网隔开,在里头,一扇窗户开向一道长长的被圈起来的空间,一直延伸到花园的尽头。在不同的时期,这里的住客有过鹦鹉和猴子,狐猴和蟒蛇,犰狳和丛猴。在印度尼西亚之旅中,我在婆罗洲收获了很多短尾鹦鹉(hanging parakeet),因此可以保留其中六只,它们住在餐厅的一个大笼子里。我从新几内亚的俾格米人那里买来的白凤头鹦鹉(white cockatoo)也来到了家中。它和更常见的澳大利亚凤头鹦鹉很像,不过没那么大,而且两只眼睛周围都有亮蓝色的眼圈。夏天的时候它大多待在房子后面的紫藤上。在它还小的时候,翅膀就受了伤,无法完全展开,因此不能飞。当我们用花园中的水管给它洗澡时,它会尽可能地努力伸展翅膀,大声叫着,很明显,它很享受这种感觉。但它一直也没能习惯英国的蝴蝶,无数次被它们吓到。如果有龟甲蝶或者菜粉蝶飞到紫藤花上,它的尖叫声在一百码之外都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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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60 理论上,这些动物是出于孩子们的兴趣和为了他们的教育而存在的,形式上,我是负责管理这些动物的人,而实际上呢,不用说,是简在照顾它们。她是如此温和,本能地明白它们的天性,很少会有动物对她不理不睬。我的动物学家朋友发觉她有这种技能之后,经常请求她帮忙照顾生病的动物。甚至连伦敦动物园都请她帮过忙:一只长臂猿幼崽被送去,当时小家伙还很小,患有慢性腹泻,完全不应该和自己的母亲分开。人们怀疑它可能活不下来。要活下来,它需要的是温柔的关爱,动物园里却没人能给他持续不断的关爱。简可以吗?她立刻就明白了需要怎么做。她做了一个婴儿布兜,这样萨米——我们这样叫那只小长臂猿,就可以全天和她待在一起了。如果简一离开,它就会痛苦地大声嚎叫,因此,不管她在做什么,都会让萨米待在自己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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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262 萨米的音域宽广。如果遇到某种形式的挫折,它会愤怒地大叫,但也会发出一连串温柔的咕哝声,它和简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时,还会互相低声安慰。如果电话铃响了,简就得驮着萨米去接电话。它很快就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另一方也参与到了对话中,它会凑过去,冲着话筒轻轻打嗝。简说她简直不知道是应该要跟打电话的人解释一下,她背着一只长臂猿(她觉得这样说可能像是在炫耀),还是只是简单地咕哝一声“对不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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