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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04 天蛇低沉的嗡鸣在棚屋里响起。巨蜥人一个挨一个躺成一列,那支巨大的涂满了画的迪吉里杜管从棚屋中浮现出来。马加尼匍匐着,举着吹口那一端,在下面吹奏着。另一个人弯下腰,拿着另一端举在离地面约一英尺高的地方。马加尼胸前没有绘制巨蜥,但他的脸上画有灿烂夺目的红白色条纹,头上缠绕着一圈橙色的羽毛。一位坐在一旁的老人敲打起节奏棒,唱了起来。天蛇低吟着,在离地一英尺左右的高度水平移动,从趴着的巨蜥人上方经过。它停了下来,巨蜥人苏醒了,他们一对一对地扭动着爬过天蛇脚下的尘土。等大家都爬过去之后,他们又一个挨一个地躺成一列。音乐的节奏突然变了。这些巨蜥人如同触电一般,膝盖着地直起身来,嘴里叼着网兜,直直地跪在天蛇前,肌肉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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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06 一遍又一遍,他们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天开始黑了下来。天蛇在马加尼和老人的护送下,被运回棚屋,四周安静下来。巨蜥们变回了人,朝营地方向走去。他们胸前的标志因为在地上又擦又抹,还混杂了汗水,再难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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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08 那天夜里稍晚一些的时候,我们和马加尼坐在他站点附近的棚屋里抽烟。我试图弄清楚我们看到的这一切的含义。绘制天蛇的那个棚屋是梦幻时代虹蛇[2]现身的水坑,后来它发现了巨蜥的先祖,把它们都吞了下去,接着又吐了出来。这就是我能解读出的全部了。那为什么马加尼胸前没有画巨蜥呢?因为巨蜥是贾拉比利的梦境,而马加尼拥有的是雨云的梦境。正是雨云带来了虹蛇。此外,还有很多我们难以理解的意指和内涵。然而,我理解了一件事,对原住民来说,他们所画的画绝不只是出于一种要填补空白的含混冲动而信手挥就的涂鸦,它是当地人民宗教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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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10 我担心我们拍摄的内容过于隐秘,将它播放给其他人看会冒犯到马加尼或是其他参与其中的人。我向他解释说当我回到“我的地盘”,各种各样的人都会看到它——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和孩童。马加尼仔细考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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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12 “你的地盘哪里?”他问,“这个方向吗?”他指着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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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14 “不,很远,很远。往那个方向。”我指向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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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16 马加尼又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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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18 “好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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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20 我们又抽了会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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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22 我问他现在仪式结束了,天蛇会怎么样呢?据他说,它很有可能会被埋在河边的沙滩上,肯定不会再次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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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24 “大费,”他问我,“你喜欢天蛇?”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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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26 “好的,”他继续说,“你带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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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28 “我不卖它,”他补充道,“它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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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30 我非常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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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32 “黑家伙[3]的习俗,”马加尼又补充道,避免产生任何误解,“一个人送礼物,另一个人还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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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34 我告诉他这也是白家伙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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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36 那天夜里晚些时候,我把我们所有的烟都给了他。这似乎是我随身携带的东西中他最想要的了。我希望我的礼物在他眼中就像他的礼物在我眼中一样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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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38 第二天晚上,在黑夜的掩护下,马加尼和贾拉比利用旧报纸包住天蛇,把它带到了我们在定居点的住处。我们又在外面加了几层纸,再用麻布条裹起来。在我们结束在此地的逗留时,一架小型包机飞过来,接我们回达尔文镇。我们没办法掩人耳目、偷偷把天蛇带走,因为它实在太长了,我们不得不把飞机上的座椅拆掉才能把它放进去。但没有任何一位原住民朋友对我们这件奇形怪状的新行李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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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42 原住民并不是唯一一种生活在澳大利亚内陆偏远地区的人,一些欧洲人也会选择这样做。我们听说有三个人住在马宁里达(Maningrida)以南250英里(约402千米)的博罗卢拉(Borroloola)这个废弃的小镇上,麦克阿瑟河(MacArthur River)就是在此处流入卡奔塔利亚湾(Gulf of Carpent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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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44 早在19世纪80年代,牧牛人就开始从昆士兰州向西迁移,沿着卡奔塔利亚湾南边的海岸——这个海湾就像是有谁从澳大利亚北部海岸的中间位置咬下去一大口——进入阿纳姆地南部的半沙漠地带。麦克阿瑟河是最后一处他们可以给牲畜饮水的地方,他们通常就在河边扎下营了。于是,一个小定居点开始发展起来。到了1913年,已经有大约50个白人住在那里。这个年轻的小镇有两家旅馆、五家商店和一所监狱。这里的警官一定是个很有文学品位的人,因为他发现有联邦法规赋予了一个城镇拥有图书馆的权利。他向墨尔本提出了申请,6个月之后,博罗卢拉终于有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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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46 但后来,在沙漠中有了自流井之后,这个城镇就失去了作为水源地的重要性。公路从南部的城市横穿大陆的腹地,几乎没有人需要再去博罗卢拉了。小镇渐渐地失去了活力。一家旅馆倒塌了,那些曾有人居住的木制小屋已腐化为尘、随风消逝了。除了一家还能买到汽油的商店、另一家旅馆剩下的那一堆摇摇欲坠的波纹铁皮,以及几件半掩在沙漠浅草中的古老而难以辨认的机器之外,这里几乎什么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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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48 尽管如此,有一个人——罗杰·何塞(Roger Jose)——留了下来。1916年,他来到这里,发现让小镇拥有了图书馆的那条法规同时也为图书管理员提供了一份年薪。他得到了那份工作,并且不打算放弃,尽管到最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在读那里的书。他住在一个容量有5000加仑的波纹铁皮水箱里,这个水箱曾经属于那家仍然屹立不倒的旅馆。在大约一英里外的沙漠里,他把它颠倒过来,拆开,又重新组装起来。他在侧面开了一扇小门,但没再费心给它开上窗户。我想里面一定非常热,但罗杰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坐在临时搭起的遮阳篷下的凳子上。他是个仪态高贵的男人,有一副浓密的白胡子,经常穿着自己设计的奇装异服:一件从肩膀位置剪去整条袖子的卡其色衬衫、一条剪去膝盖以下部分的卡其色长裤,以及一顶露兜树(pandanus)纤维编织而成的鸭舌帽,但它的形状更像是外籍军团的平顶军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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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50 罗杰的图书管理员职位可不仅仅是一种不劳而获、赚取国家工资的工具——尽管这是事实。他真的是热爱书籍和文学。他说自己读过曾归他管理的每一本书,一共有3000本。“我只是想赶在白蚁前面读完。”他说道。但最后,还是白蚁赢了。我们在旅馆的地板上找到了仅存的最后一本书。从封面可以看出,那是耿稗思的《师主篇》(The Imitation of Christ)。但博罗卢拉白蚁似乎对印刷油墨情有独钟,我打开封面,发现它们把圣人说的每句话都吃光了,只留下书页的白边完好无损。罗杰对这一损失表示遗憾。“现在,”他说,“我只好找到什么读什么了——果酱标签、酱汁瓶,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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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8452 言辞让罗杰高兴。他像吃糖果一样,把它们含在嘴里来回搅动、吮吸。当我问他从哪儿弄来的食物时,他说:“好吧,我是很想去追那些难以捉摸的有袋动物,但我抓不到那些混球。”他有一个习惯,凡是有客人到访,他都要从记忆中搜罗出一个特别生僻的词,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它的意思,这样他就可以享受一下解释词义的快乐。有一个警察大约一个月来一次博罗卢拉,检查一下当地的情况。每次遇到罗杰,他都会受到这种待遇。最终他生气了,决定对此做点什么。在下一次出发来博罗卢拉前,他查了词典。在他到来之后,罗杰问他是否知道“transubstantiation”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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