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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15 对吉约梅的历险的描述,在圣埃克苏佩里1932年所写传记的序言中初见雏形,这一传记的完整版于1937年首次见报。两年后,它又被写进《风沙星辰》中,就这样,圣埃克苏佩里不经意间将自己写入了他的历史书中。他并不是有意剽窃吉约梅的名句,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名句逐渐脱离了吉约梅,被认为是圣埃克苏佩里所写。那些在吃饭时听过吉约梅故事的人——许多人是在1931年至1939年听说的,尽管不是出自吉约梅之口——还记得故事的讲述者,后来很多人证实是圣埃克苏佩里说出了关于人和动物的那句话。最初,吉约梅故事的讲述者成了圣埃克苏佩里;后来,吉约梅故事的主人公成了圣埃克苏佩里。如今,好莱坞可能会争抢将这段历险戏剧化的权利,即使在1939年,圣埃克苏佩里也不是唯一这样做的人。那一年,对两人都很熟悉的年轻律师兼记者让-热拉尔·弗勒里出版了关于空中邮政公司的书,书中收录了这起事件的一个版本。他的叙述在实际细节上比圣埃克苏佩里的要丰富,他也重复了那句著名的话,但后来圣埃克苏佩里写了吉约梅的内心对话,增添了修辞色彩。还有一些人想与吉约梅的英雄主义产生联系。第二年春天在法国,圣埃克苏佩里把这个故事告诉了纪德,还说他希望把这个故事写进下一部作品。纪德问他能不能帮圣埃克苏佩里润色文字。“要是他搞砸了这个故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这位老文学家在日记中写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圣埃克苏佩里知道如何讲故事;正是在他笔下,吉约梅的壮举得以成为传奇。它成为一种寓言,他一遍又一遍地讲述,每次内容都高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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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19 另一方面,在龚苏萝·德·圣埃克苏佩里的每一次讲述中,她与丈夫相遇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们似乎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位时年二十八岁的寡妇——她自称当时十九岁——是在1930年初秋第一次看到圣埃克苏佩里的。[30]介绍人很可能是当时的法国笔会主席本杰明·克雷米厄,他是圣埃克苏佩里在《新法兰西评论》杂志和莫尼耶圈子里的熟人。本杰明·克雷米厄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外交家、作家和文化使者,他最为人纪念的成就是将路易吉·皮兰德娄、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和伊塔洛·斯韦沃的作品翻译成法语并引起法国人注意。1930年8月,他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做了一系列讲座。对这位精力充沛的国际主义者来说,把圣埃克苏佩里介绍给萨尔瓦多本地人、著名记者的遗孀、长期居住在法国的戈麦斯·卡里略夫人,再合适不过了。克雷米厄当时四十三岁;他可能只是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途中见过卡里略夫人,但他早就听闻过她了。在介绍两人认识之前,他很可能提到过圣埃克苏佩里,他欣赏圣埃克苏佩里的作品,也迷恋作家的生活方式。即使他自己也爱慕这名有着象牙色的皮肤、灵动的眼睛和乌黑头发的年轻女子,也不能认为他是随性介绍他们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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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21 讲座是在一场招待会上做的。那是8月的最后一周或9月1日,街上到处是示威人群,人们反对执政的激进派,也可能是9月6日之后,在短暂的武力较量后,保守派政府上台,这是阿根廷现代军队领导的第一次政变。这对戈麦斯·卡里略夫人、对圣埃克苏佩里来说都不是好事,卡里略夫人的丈夫与被推翻的政权关系密切,而圣埃克苏佩里需要运送大量邮件。初次见面后不久,龚苏萝的小手就与圣埃克苏佩里熊掌一样的大手牵在一起了,她体重只有圣埃克苏佩里的一半,头刚好到他肩膀;圣埃克苏佩里向这位寡妇表达爱意,驾驶拉泰科埃尔28带她兜风,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在此后四十八年里,龚苏萝对这件事的说法一变再变,因此他们恋爱初期的情节已经不可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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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23 龚苏萝·戈麦斯·卡里略是一位活泼的、身材娇小的美人,1930年之前就与作家结过婚。恩里克·戈麦斯·卡里略是危地马拉城人,他在1892年来到巴黎,担任马德里一家报纸的通讯记者。他在巴黎是一个潇洒而鲁莽的人,与乔伊斯、王尔德、魏尔伦、左拉称兄道弟;经常因为别人的一丁点挑衅就决斗,他到各地旅行,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梅毒患者的名声;他不停地旅行,也发表了大量作品。莫里斯·梅特林克说他是一个真正具有文艺复兴气质的人,他一个人过着三四种人生,每一种都比大多数人要过得精彩。他在1927年去世,很可能是自杀。戈麦斯·卡里略的第二任妻子是知名的音乐厅歌手,名叫拉克尔·梅勒。1926年,两人离婚六年后,他与龚苏萝结婚。当时他五十三岁;她大概二十岁出头。这是他的第三段婚姻,也是龚苏萝的第二段婚姻。显然,他立刻就爱上了这位美洲中部的美人,她要么是从内心欣赏他的浮夸,要么是很快被他的浮夸同化了。我们不知道龚苏萝·松辛是如何或者何时抵达巴黎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出生在萨尔瓦多。她经常说她父亲拥有一座大咖啡种植园,但通常不提家里的其他事;谈到童年,她只说自己是在一场地震中早产的,她家的房子倒塌了,她母亲也因此丧生。(一位理智的朋友问她,如何能肯定是地震使她早产,而不是她的出生引发了地震。这位朋友其实能够更明智一些:1902年到1907年萨尔瓦多根本没有发生过地震。)她遇到圣埃克苏佩里的时候,已经在巴黎安顿下来了。她的住处是马德莱娜教堂后面卡斯特拉内街上一套底层公寓,还有位于尼斯市西米耶社区的一座别墅,这两处房产都是戈麦斯·卡里略留给她的。她的朋友都是艺术家和作家,有些也是前夫遗留给她的;她爱好绘画和雕塑,她过着波希米亚式的生活。迪迪埃·多拉认为,龚苏萝·圣埃克苏佩里和她那多火山的祖国有很多相似之处:她热情奔放、鲁莽、活泼、易变、活力四射。当然,她更像拉美人,而不是欧洲人,这一点在南美洲最具欧洲特色的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可以看得很清楚;在这里,从样貌可能看不出来,但从口音肯定听得出来,她来自异域。她的声音很沙哑,用词丰富但不太准确,“r”卷舌音很重。很少有人不用“任性”这个词来形容她,这就像用“心不在焉”形容圣埃克苏佩里一样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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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25 在龚苏萝的所有版本中,她与圣埃克苏佩里的约会有一个共同点:9月的第一周,乘坐拉泰科埃尔28兜风。我们就假设这对夫妇的命运确实是在月初的一个夜晚于海拔二千英尺的拉普拉塔河上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吧。据龚苏萝说,事情是这样的:在和他见面后不久,可能就在克雷米厄介绍他们认识的那个晚上,龚苏萝发现自己和圣埃克苏佩里一样飞上了高空。圣埃克苏佩里为了哄她坐飞机,邀请了八到十位她的朋友;他可能许诺带他们从空中观看革命的景象。朋友们都坐在客舱里;龚苏萝发现自己和飞行员一起坐在驾驶舱里。突然,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圣埃克苏佩里说想要一个吻。她也真诚地回应:1.她是一位寡妇;2.在她的祖国,人们只亲吻自己所爱的人;3.世界上有些地方生长着一种花,当有人无礼地接近时,它会闭合;4.她从不屈从胁迫亲吻任何人。圣埃克苏佩里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吻我。我太丑了。”这个回答听起来很真实,也是龚苏萝口中唯一的版本。对此,这位年轻的寡妇没有回答。几秒钟后,沮丧的飞行员威胁说:“好吧,既然你不想吻我,我就开进拉普拉塔河,我们一起淹死!”说这些话时,他眼里含着泪。龚苏萝又惊恐又感动,她在圣埃克苏佩里的脸颊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她低声说:“你不丑。”几分钟后,飞机安全返回帕切科机场,但还是没来得及让龚苏萝的音乐家朋友们参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音乐会。这个小插曲可能是加进故事里的,灵感来自6月滞留在巴拉圭的法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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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27 年底之前,龚苏萝回到了法国,她已经俘获了圣埃克苏佩里的心,以至于圣埃克苏佩里给她看了《夜航》的初稿,还向她求婚。她的讲述尽管无案可稽,但很吸引人:一天深夜,在饭店,她觉得圣埃克苏佩里对她敞开了心扉,当时圣埃克苏佩里递给她一封八十页的长信。这实际上是《夜航》的初稿,签名是“你的丈夫,如果你同意的话”。这样的文件即便存在,也从未公之于众。圣埃克苏佩里自己没有留下任何求爱的记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在1930年还是在1931年,是在阿根廷还是在法国求婚的。他没有写信告知家人他在那年秋天的打算,他有点不愿那么做,因为他以前发出过一次错误的警报。但他的沉默也透露了一些信息。12月中旬,他受到了多拉的正式训斥。公司知道这是私事,不愿意过问,但想告诉圣埃克苏佩里先生,他的一位亲戚到图卢兹找过他。自10月初以来,圣埃克苏佩里一直没有给母亲写信。公司希望他今后能不再这么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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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29 尽管圣埃克苏佩里对求爱保持沉默,我们还是对求爱的背景有一定了解。这名飞行员说八年来,自己一直想找一位妻子。他明显感觉自己年龄大了。从7月到9月,勒妮·德·索西纳一直在巴西,她举办了几场受到热烈好评的音乐会;虽然她告知过圣埃克苏佩里自己要去巴西,但抵达后并没有联系他。圣埃克苏佩里偶然发现她在里约热内卢,然而很难让她定下一个见面时间。这些怠慢使他痛苦。(讽刺的是,勒妮与路易丝·德·维尔莫兰同行,而圣埃克苏佩里对路易丝的好感丝毫没有减少。)如果可以还原求爱的过程,我们便知道:圣埃克苏佩里调情虽然成功了,却并不高明。他一般会有点害羞地悄悄走近引起他注意的女人;他以这样的方式接近龚苏萝就说得通了。他并不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人,而且在1930年,他显然对一个女人能够给予的温存和庇护,而不是她的社会地位,更感兴趣。他不认为自己会回法国,或者想回法国居住,可能因此觉得他可以对龚苏萝的社会规则更宽松些、进展更快些。他已经有五年没有一个固定地址了。他很害怕结婚后要承受中产阶级生活引发的麻木效应,但虽然不愿意,他显然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容忍了它。龚苏萝可以让任何男人双脚离地,失去平衡,不停地冒险;对传统婚姻——至少是与传统人士结合的婚姻——带来的麻木效应,这是一剂解药。也许比起在1923年,现在他更看重这一点;他一定知道,在他的出身环境中,龚苏萝是一个奇怪的选择,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在10月和11月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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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31 无论从哪方面看,龚苏萝都不像会安定下来的人。她是一个比空气还飘忽、一个像风一样自由、一个说走就走的女人。可以说,她更擅长做这些事,而不是提前制订计划。她的座右铭绝对和探险者的妻子伊莎贝尔·伯顿的不一样,伊莎贝尔已经学会了“付钱、打包和跟随”;其中至少有两条要求龚苏萝做不到。她曾想满足要求——结婚之初,她去位于法国南部的夏尔·萨勒家见丈夫时,就尝试过——结果她的行李先到了,她和她所穿的貂皮大衣还在半路上。在巴黎,她迈着华尔兹舞步走下出租车,走过城里几家高档餐厅的服务员身边,人们看到她挥动着一双玉臂而不是钱包。她语气肯定地说“圣埃克苏佩里伯爵很快就到”,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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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33 尽管龚苏萝不符合圣埃克苏佩里对女人外形的要求,但她确实满足了他的另一项要求。用他作品的美国译者的话说,就是“柔弱、年轻、温柔,和她在一起感到绝对安全”。对于一个违反一切时间和空间、一个“对时间的通常排序及其用途都嗤之以鼻”的男人而言,龚苏萝是完美的伴侣。她甚至比路易丝·德·维尔莫兰都合适得多,因为她来自另一个星球。他最近写信给路易丝,说他希望有一个女人可以领他进入个人的“永恒小世界”,在那里,他会感到自在。对她来说,圣埃克苏佩里是树、骆驼、龙,还有笨拙的熊;而对圣埃克苏佩里来说,她刚开始时是他的“热带小鸟”。他经常在信中称她“我的小女孩”或“小女孩诗人”。几年前,他曾向勒妮·德·索西纳说,他认为语法上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而节奏上的错误则不然:龚苏萝只掌握最基本的语法,但她节奏感很好。她的强项是添枝加叶地讲故事。有人称这种人是渲染狂。圣埃克苏佩里担心在康科迪亚富克斯家的女孩们有一天会被追求者扫地出门,这位追求者声称喜欢她们的野花园,实际上却想把它改造成凡尔赛的精致庭院。对这样一位圣埃克苏佩里来说,龚苏萝正是魅力的化身。简而言之,他遇到了一个女人,能从画的一顶帽子里看到一条蟒蛇正在吞吃一头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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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35 1931年1月,如果圣埃克苏佩里的长期计划就像龚苏萝在她各种版本的讲述中所说的那样已经很清楚的话,圣埃克苏佩里是有机会向母亲透露这些计划的。年初,她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长住近一个月。现在的圣埃克苏佩里伯爵夫人和未来的圣埃克苏佩里伯爵夫人没有在南美洲见面,因为龚苏萝已经回法国了,而她的追求者不久也会跟着回到法国。假设龚苏萝在可能的最后一刻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人说两艘船在港内擦肩而过,但实际上没有这么夸张——那他们最多有四个月的时间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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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37 圣埃克苏佩里夫人在一年中最热的几周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儿子之前似乎想阻止母亲来,可能是因为他的情感生活,也可能是因为像他说的一样,他要经常飞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确定有空接待母亲。月初,她和儿子一起去亚松森,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第一次和儿子一起飞行。圣埃克苏佩里把母亲介绍给多尼夫妇,1931年1月31日,圣埃克苏佩里母子与多尼夫妇坐船去法国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圣埃克苏佩里获准可以休假一段时间。圣埃克苏佩里坚持晚上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游乐场玩,每次都要拉着保罗·多尼一起去。(或者说是几乎每一次:诺埃勒·吉约梅还记得,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她没能说服圣埃克苏佩里还有她丈夫同她一起乘坐公园的环线列车,他们都觉得太刺激了。)多尼夫人和圣埃克苏佩里夫人在下面看着多尼和圣埃克苏佩里在游乐场旋转、倾斜、翻滚;这是圣埃克苏佩里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三周前,他把邮件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送到亚松森,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趟南美飞行,于是邀请多尼和他一起去。在亚松森东南面二百英里的波萨达斯,一名乘客下了飞机。此后,飞机便一路超低空飞行到巴拉圭的首都,有时几乎是挨着田里的篱笆飞,把牲畜吓得四处逃窜,有时径直地沿着小路飞,甚至随着小路从树林中穿过。飞机飞过巴拉那河上空,一位渔夫怕被起落架撞到,吓得躲进船舱。这位巴拉圭人只能冲着天空挥舞拳头。驾驶舱内的圣埃克苏佩里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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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39 2月1日早晨,圣埃克苏佩里和母亲登上了“阿尔西纳号”轮船,同行的还有一头美洲狮,圣埃克苏佩里非要把它带回法国作为宠物送给加布丽埃勒。(但它未能抵达阿盖;它袭击了一名船上的工作人员,就在汪洋之中被转卖给了另一名乘客。[31])1929年9月,圣埃克苏佩里启程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时,对自己会走上什么岗位一无所知;如今,他要离开南美前往巴黎,心境依旧。此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南美的海岸。整整十年后,伊芙·居里作为战地记者从北美到中国行遍反轴心国家时,曾从南美的上空飞过。她写道,南美海岸上散落着废弃的法国机库,景象苍凉。它们丝毫没有彰显梅尔莫兹和吉约梅的伟绩,它们已经腐烂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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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44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1705559120]
1705560445 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第十章 光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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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47 1931—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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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49 恍惚之间,我意识到,我孤军奋战的艰难时日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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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51 ——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智慧七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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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53 从1926年夏天开始,圣埃克苏佩里在法国就没有长期无拘无束地生活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自由,这样无债一身轻。他是出过书的作家,包里随身带着新的手稿——还有一份在阿根廷写的电影剧本;他有一份薪酬丰厚的工作;他恋爱了,已在这年春天正式订婚。4月初,他获授荣誉军团勋章。他三十岁。他似乎兴致勃勃地四处游览了一番。有太多事值得庆祝。毫不奇怪,这一时期他的私人信件一封也没有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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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55 2月中旬,圣埃克苏佩里夫人一回到法国就去了阿盖,她的儿子圣埃克苏佩里立即去找龚苏萝。龚苏萝说,她这几周很担心,怕她新的追求者没有跟过来。显然,她宁肯看着圣埃克苏佩里死去,也不愿意他失约抛弃自己。两人相见后,3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法国南部龚苏萝位于尼斯的家中度过。圣埃克苏佩里精力充沛地着手删减和修改长达四百页的《夜航》手稿,最后手稿被删去了一半多。龚苏萝很可能是在这时把她的未婚夫介绍给了梅特林克一家,他们就住在附近一座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圣埃克苏佩里则把未婚妻龚苏萝介绍给了在阿盖的表姐伊冯娜·德·莱斯特朗热,月底,她已经在那里见过莱斯特朗热一家。当时安德烈·纪德和伊冯娜·德·莱斯特朗热一起在博梅特酒店度假,圣埃克苏佩里向他讲述了吉约梅的故事,还给他看了《夜航》的手稿。纪德对手稿印象深刻,并提出要为其作序。他的提议让作者和出版商大感意外,也分外高兴。的确,纪德很欣赏康拉德,并翻译了他的作品,但他更为人所知的一面是崇尚个人自由,而非赞同责任。这位法国文学界的老政治家在3月31日的日记中写道:“非常高兴再次在阿盖见到圣埃克苏佩里……他从阿根廷带回了一部新书和一位未婚妻。书读了,人见到了。衷心地祝贺他,尤其为他这本书;我希望他的未婚妻也同样令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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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57 最后,促成这桩婚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圣埃克苏佩里夫人。这对小夫妻还没有宣誓,就大大方方在四十英里外安了家,这让她感到不安。龚苏萝说,她未来的婆婆常去位于西米耶的别墅,每次都会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婚礼于4月12日在阿盖的小教堂举行;叙杜尔修士主持了婚礼,他可能还没来得及祝贺圣埃克苏佩里获得法国荣誉军团勋章,而叙杜尔修士是从中帮了大忙的。这位两度丧偶的新娘穿着黑色蕾丝长裙,美丽极了;皮埃尔和加布丽埃勒·德·阿盖的三个孩子做花童,两个女儿穿着长长的蝉翼纱裙,儿子弗朗索瓦穿着雪白的宽松水手服,他们和龚苏萝的哈巴狗由迪一起伴着新娘走来。在于庄园花园里拍摄的照片上,紫色和白色的花盛开,散发着芳香,新娘和新郎看起来庄严而不失快乐。下午,一小群亲朋好友在阿盖最好的餐厅——罗驰路奇酒店,享用了精美的婚宴。4月22日,这对新婚夫妇前往尼斯的市政厅,领取了结婚证,算是正式结婚了。过去是先领结婚证再举行婚礼的宗教仪式的,在法国结婚证才具有法律约束力。注册时,圣埃克苏佩里在住址一栏填了阿盖的庄园,龚苏萝则填了尼斯市大卫街上的一处公寓。职业一栏,圣埃克苏佩里填了“飞行员”。当天下午4点,这对夫妇被宣布成为合法夫妻。至此,他们还没有度蜜月,于是在地处阿盖和西米耶之间的里维埃拉度了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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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59 可以想见,圣埃克苏佩里忙于准备婚礼,沉浸在家庭生活的幸福之中,埋头修改《夜航》的手稿。不然,这几个月他很可能会非常难过。实际上,自从他回到法国后,空中邮政就常常登上新闻,大多是负面消息。由于1930年10月的巴西革命、1929年的华尔街金融危机,马塞尔·布尤-拉丰的三家银行申请破产。老板的财务状况也受到严格审查。他可能是世界上最长航线的所有者,这在全球彰显了法国的辉煌,他也从政府那儿获得了慷慨的补贴。现在有些人认为,这些资金好像被挪用了。第一个事实可能比第二个更具有冒犯性,政府补贴在法国是很常见的,但巨大的成功往往招致怨恨。3月初,国民议会下议院投票反对给予航空公司新的补贴;3月末,也就是在梅尔莫兹成功挑战飞越南大西洋后不到一年,布尤-拉丰开始计划进军北美航空业时,空中邮政公司被迫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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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61 圣埃克苏佩里举办婚礼后不久,梅尔莫兹在广播中痛诉公司遭受不公,因“政治和经济阴谋而破产”。5月5日,《法国航空杂志》严厉批评航空和邮政部门不负责任。他们允许“银行业竞争者、嫉妒的外国企业、艳羡的法国人和阴谋家们”侵蚀法国最优秀的企业之一。在这一尤为混乱的事件中,指责不会停止,但他们一边公开指责,一边又暗中协商,最终各方都不满意。1931年春天,争战才刚刚开始,但圣埃克苏佩里5月要返回的航空公司与1930年蓬勃发展的公司已经不同。公司已经发不出2月份的工资;在南美洲,即使没有薪水,邮件运送也没有中断,三个月后,法国大使馆终于开出了支票。公司开始裁员,到6月已经暂停了飞往五个国家的航线。到年底将关闭更多的航线,而曾在北大西洋为法国扬名的飞机,拉泰科埃尔38将撤进机库,在那里朽烂。空中邮政公司——由国家任命的董事会临时管理——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无奈、尴尬、愤怒的话题,不再是民族的骄傲。一位飞行员厌恶地得出结论,“美妙的冒险”时代已经没落,“航空管理”时代即将来临。或许是因为圣埃克苏佩里的心思不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他善于怀旧,当然也是因为他对政治阴谋没有一点点耐心,所以于他而言,仍然能够推迟新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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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0463 到夏天时,他已经向伽利玛出版社提交了手稿,和龚苏萝在6月中旬去过了巴黎,于是他又回到非洲航线工作了。显然,空中邮政公司的预算缩减了,他无法回到南美洲航线(也使得他在1月份必须离开),不过他并不在意。现在,他驾驶一架拉泰科埃尔26运送邮件,从卡萨布兰卡南部飞往埃蒂安港,然后在周日傍晚离开摩洛哥,他沿海岸飞行,日程非常紧张,在接下来的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工作的。在阿加迪尔,他要换一架飞机运送邮件;他到达时,中继飞机已经启动并运转了。圣埃克苏佩里有十分钟时间在地面休息,他一面与机械师聊天,一面吞下一大块巧克力,还有一盘煎蛋、一根香蕉和一杯葡萄酒。机场负责人亚历山大·贝勒提供天气信息,确保邮件已经转移到中继飞机上,并督促飞行员立即起飞。当落日余晖洒在沙漠上时,圣埃克苏佩里继续向朱比角进发,他要向南飞行三个半小时。那里也有一盘煎蛋等待他;在地面的十分钟里,他和西班牙工作人员聊着往事,那西班牙人就住在他原来住过的地方。让-热拉尔·弗勒里9月见过圣埃克苏佩里,当时他让圣埃克苏佩里载着他去埃蒂安港(弗勒里正为一家颇受欢迎的报纸撰写一篇关于错综复杂的空中邮政公司丑闻的报道),他永远忘不了朱比角的人接待圣埃克苏佩里的情景。弗勒里不听圣埃克苏佩里劝告,跑到岗哨去了。他听到圣埃克苏佩里向卡萨布兰卡机场的负责人抗议说,像弗勒里这样身材的乘客要耗掉他三十加仑[32]燃料。而弗勒里其实就坐在拉泰科埃尔飞机无线电操控台后面一个敞开的隔间里,坐在被一堆邮件包围着的一把藤椅上。飞机刚到朱比角,一群戴着蓝色面纱的摩尔人就向圣埃克苏佩里扑过来,亲吻他的手。他们围着圣埃克苏佩里,都争着和他说话,想得到他的建议。飞行员只好让他们一个一个说。圣埃克苏佩里有些尴尬,他好像成了沙漠里的酋长,他一边喝着水,吃着鸡蛋,一边用他知道的极为有限的阿拉伯语处理摩尔人的一个个紧迫问题。现在,通过和他关系密切的记者的笔,他和当地人交往的情况传回了法国,这大大强化了他在巴黎人眼中的“沙漠中的驯服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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