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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42 对席勒而言,“质朴”就是自然、直觉、直接之物;“多情”则是断裂的直接性,就是反思。质朴就是古典,而多情就是现代。在质朴之物中发挥作用的是自发的存在,而在现代世界则是意识。在前者中,认识藏在情感之内;而在后者那里,认识(即“理性文化”)自我独立,很有可能还与情感对立。现代世界失去了它的纯真,变得聪明,甚至聪明过了头。古典时代的“质朴”诗人还完全是自然,但现代诗人别无他法,只能去寻找已经失去的自然。[36] 席勒触碰着意识的原初之痛:正是在那个瞬间,觉醒的意识失去了存在的直接与轻盈,失去了自然度过的生命的那种梦游者般的坚信,失去了无拘无束的天性。因此席勒才会认为,糟糕的人造物与没有灵魂的机械乃是现代世界的大威胁。“这些昏着,”克莱斯特几年后巧妙地顺着席勒的观点写道,“在我们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之后,就是不可避免的。”接着,他完全按照席勒关于矛盾之合题的愿景,继续写道:“然而乐园之门已经锁上,大天使也已落到我们身后;我们必须踏上环游世界的旅行,去看看是不是在后门还有哪处开着的地方……当知识仿佛经历了无限之后,秀美便再度出现……因此……我们必须得再吃一口智慧树的果子,才能重回纯洁的状态?——确实如此,……这就是世界历史的终章。”[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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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44 席勒的论文中有众多对当代艺术作品的具体论证,同时又用“理想”(Ideal)的概念来概括被克服的对立之合题:“另外,近代作家走的这条路也是人类——不论是个人,还是整体——都必须走的路。自然使人成为一体,人为则将人割裂分化,通过理想人又回归一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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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46 席勒不必建构这一理想,因为理想就在他眼前:这便是歌德。歌德是现代的质朴作家,是生活中的合题。作为艺术家,他的直觉足够强大,可以与多情的时代强加于他的反思与认识共存。他实现了席勒暂时只能梦想的第二重也即更高的质朴。让我们回想一下,席勒在1794年8月31日致歌德的信中是如何形容他自己的:他发现自己还飘摇在“技术思维和天才之间……因为通常在我理应哲思之际,诗人的我便仓促上阵;而在我理应创作之时,哲学思维便又捷足先登”。[39] 在席勒那里还有太多的反思、建构与意图;他的头脑太过清晰,简直要嫉妒歌德精心保护的创作时的晦暗。但若是就此认命,承认过量的思想已不可逆地将他与理想分隔,他就不是那个渴望竞争的席勒了。他的自尊要求他也要同样地接近理想。如果歌德被自然承载着接纳了精神,那他席勒就要用精神的振奋与能量让自然高贵。这样一来,他便也能在奥林匹斯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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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48 在论文的一处,席勒透露,像他一样通过“文化”接近理想的人,要更加优于那些由自然的推力送往理想近旁的人。可以明确的是,席勒写道,“人通过文明追求的目标无限地优于人通过自然达到的目标”。[40] 歌德本可以将之解读为对他所受的自然恩惠的贬损,但幸好——或许也仅仅是出于友谊——他并没有把其中的不敬引申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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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50 《审美教育书简》以及《论质朴与多情的文学》是最初几期《季节女神》中尤为重要的纲领性稿件。而歌德也积极投稿,连载了《德国流亡者闲谈录》,在其中如此明目张胆地违背了《季节女神》的政治禁言令,以至于席勒不得不提醒歌德注意他们向读者承诺过的“政治评判中的纯洁”,尽管他自己也涉及了政治内容。在作为这一系列松散的短篇故事之框架的对话中,的确有激烈的政治争论。这里聚集起来相互讲述故事的人们,都被大革命驱赶出了他们在莱茵河西岸的故土,因此他们中间几乎没有革命之友。一位显然很受作者青睐的枢密顾问愤怒地宣称,他希望“看到所有革命之友都被吊上绞刑架”;而另一个敢于捍卫革命权利的人则立马怒气冲冲地说,他倒希望“断头台在德国也能有受到祝福的丰收”;枢密顾问接话道,他现在第二次而且是“被一个同胞”驱逐,盛怒之下离开了众人。[41] 但谈话后来的发展却显示出,歌德真正的主题并非探讨革命的对与错,而是“不详的政治论争”和“拉帮结党的精神”对人际交往形式的毁灭。子爵夫人说,人类互相之间是这样的不同,每个人身上都藏着这样多的恶意,因此更应该捍卫文明最低限度的“最普遍的礼貌”和“社交中的体谅”。[42] 它们在当前这般政治激荡的混乱年代尤为重要。由此,《闲谈录》隐含着对席勒《审美教育书简》的回应:歌德暗示,或许少就是多,或许并不是宏大项目,而是看似微不足道的谨慎和体谅才能起到帮助作用,或许礼节更重于道德,或许社会教养更重于审美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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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52 因此,《季节女神》也不缺暗中的较劲;有几期一定给读者留下了特别怪异的印象,例如当席勒艰深的理论论述与歌德的所谓“淫诗”《罗马哀歌》并排出现在同一期中的时候。这倒让歌德很高兴,他时不时地把《季节女神》这部二人共同的作品称为“半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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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54 [1] MA 12,S. 8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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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56 [2] 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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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58 [3] 参见席勒1794年8月23日致歌德的信,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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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60 [4] 参见席勒1794年8月23日致歌德的信,《歌德席勒文学书简》中略去了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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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62 [5] Goethe MA 14,S. 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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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64 [6] 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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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66 [7] 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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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68 [8] 参见席勒1794年8月31日致歌德的信,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4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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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70 [9] 参见席勒1794年8月31日致歌德的信,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4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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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72 [10] 关于“溶解性的美”与“振奋性的美”这一对概念的区分参见本书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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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74 [11] 本段所引均参见席勒1794年8月31日致歌德的信,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4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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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76 [12] 本段所引均参见席勒1794年8月31日致歌德的信,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4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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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78 [13] 汉译参见《歌德席勒文学书简》,第16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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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80 [14] 此处原书作者似有若干错误。其一,席勒的《论崇高》虽一般认为作于1793年前后,但首次发表却要等到1801年的《短小散文著述》第三卷,并且其中并未提及“振奋性的美”这一概念;其二,提及“振奋性的美”的是《审美教育书简》的第十六封信,首先发表于1795年《季节女神》第二期上,因此无法将之称为“先前工作的若干成果”。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作者在这里指的是席勒发表于1793年的《关于崇高》,参见本书第十六章;但《关于崇高》——准确地说,是后来单独发表的《关于崇高》第二部分,即《论激情》——中亦未提及“振奋性的美”,而只谈到“溶解性的美”;不过,席勒在此文中批评了“溶解性的美”,为之后将“振奋性的美”视为关键的美学范畴奠定了基础。在《关于崇高》中,席勒写道:“激情(Das Pathetische)只有作为崇高(erhaben)才是属于美的(ästhetisch)……我会说,一种良好的审美不会允许任何只表达物理痛苦与物理抵抗的激情(无论对这种激情的表现是多么有力),而不同时使更高的人性,即超越感官的潜能之在场得以显现——这是因为已阐明的理由,即激情且值得表现的从来不是痛苦本身,而是对痛苦的反抗。”(原文参见MA Ⅴ,第517页)而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则认为“振奋性的美”有助于抵御文化所造成的软弱和冷漠,因为人“在文明化的状态中太喜欢忽略这一种他从粗野状态中带来的力”(MA Ⅴ,S. 621,汉译参见《席勒经典美学文论》,第2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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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82 [15] Zit. n. Goethe MA 19,S. 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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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84 [16] MA Ⅴ,S. 571. 语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第二封信,汉译参见《席勒经典美学文论》,第2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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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86 [17] MA Ⅴ,S. 580. 语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第五封信,汉译参见《席勒经典美学文论》,第224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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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88 [18] MA Ⅴ,S. 580. 语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第五封信,汉译参见《席勒经典美学文论》,第225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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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68190 [19] MA Ⅴ,S. 575. 语出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第三封信,汉译参见《席勒经典美学文论》,第215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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