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578210
1705578211
举例来说,戴维·多诺霍(David Donoho)是位崭露头角的年轻统计学者,刚刚从哈佛毕业。同事理查德·奥尔森(RichardOlshen)是搞统计的,他很想聘多诺霍,跑来问我意见,我说这主意不错。奥尔森接着跟莫里·罗森布拉特(Murray Rosenblatt)说,我非常希望聘请多诺霍。罗森布拉特是系内有关统计和概率论最资深的专家,他听了后十分不高兴,要我停止干预系内种种有关统计学的人事决定。
1705578212
1705578213
应用数学组中反对我的人不少,他们抗议校方倚重我去军方求建数学中心。为了缓和矛盾,原是基本粒子物理学家的副校长哈罗德·蒂乔(Harod Ticho)决定把整个计划移交给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的约翰·迈尔斯(John Miles),这个研究所隶属于UCSD。不过,蒂乔仍然希望我能代表学校继续去游说。我拒绝了,指出我的兴趣只在于利用这个计划来加强数学系,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把中心建于海洋研究所。
1705578214
1705578215
很明显,我和UCSD的关系从此有了裂痕,很多应用数学的同事反对聘请西蒙和乌伦贝克,理由是先前已聘了理察和汉密尔顿,这已经足够了。我跟蒂乔说我在系里缺乏在家的感觉,可能会离开,有些人却说我在玩加薪的把戏,纵使我说的都是实话。
1705578216
1705578217
在招募人才的事务上出现各种分歧时,蒂乔找弗里德曼和我一起用午膳,希望能厘清系里的情况。蒂乔问弗里德曼系里可有什么困难,弗里德曼答道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那即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那也是丘的问题,跟数学系无关。我感到有些孤立无援。到了午餐快完结时,我觉得留在圣迭戈已是没有指望的了。
1705578218
1705578219
UCSD方面却传来不少谣言,一个是由当时的数学系主任散播的,他说学校将我薪水大幅增加到五十万美金一年。另一个谣言据说来自校长阿特金森,他多次在校务会议上解释为什么我会离开UCSD,原因是我要求解散数学系,然后将之重建为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当然这两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却对我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1705578220
1705578221
最后我离开了,从美国大陆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离开这个美丽的、号称全球气候最宜人的地方,我不无遗憾;而且,在UCSD建立一个很强的数学系这一理想也功败垂成了。同事中有好些人并不乐意见此,或者说,不乐意在我手中见此。这也无话可说,有的人留恋过去的安逸,并不认同要把UCSD建成世界级的数学系,其他人也许有不同的愿景,或对发展数学系的方案抱着异议。我想起了那老掉牙的笑话,“换电灯泡需要几个人?”一个就够了,“但是要电灯泡想被更换才行”。
1705578222
1705578223
汉密尔顿多待了几年,找到一个能满足他两个至爱即数学和冲浪的地方,自然乐不思蜀。1996年,他到了哥伦比亚大学,那儿的长岛是个颇为不错的冲浪区,但无法和南加州比拟。理察1987年离开了UCSD,重新回到斯坦福去了。
1705578224
1705578225
而我呢,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也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1986年下半年,我在伯克利见到拉乌尔·博特,他不但是个杰出的数学家,为人也和善,我一直很欣赏他。他告诉我哈佛要再发聘书的消息,这已经是第三次要聘我了,也不肯定有没有第四次。我告诉他目前在UCSD的困境。他说哈佛虽然渴望我加入,但我应该从长计议,不要感情用事,贸然下决定。
1705578226
1705578227
1987年初,我到了哈佛跟数学系系主任巴里·马祖尔会晤,他非常亲切。我们寒暄了一会,待我心情放松了些,他便带我引见文理学院的院长迈克尔·斯彭斯(Michael Spence),后来他赢得了诺贝尔的经济学奖。斯彭斯很友善,尽量令我有宾至如归之感。他的妻子乃是梁启超的外孙女,我久仰梁任公大名,很佩服他。哈佛给出的薪水没有UCSD那么多,但能提供很好的房屋贷款,从而弥补了薪水的不足。
1705578228
1705578229
我觉得哈佛的职位十分吸引人。而令我下决心的是,麻省理工的林肯实验室愿意给友云一份有关应用物理的工作,她可以在那里从事她最爱做的研究。我接受了哈佛的聘书。自1987年开始,过去三十多年我都在哈佛度过。诚然,这么多年,不一定天天都快乐,但总的来说是美好的日子,或者谚语说得对,“第三次,便顺意”。
1705578230
1705578231
1705578232
1705578233
1705578235
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 第九章 适彼乐土
1705578236
1705578237
卅年几何,方程创结构,分析至善美。
1705578238
1705578239
二纪物理,弦膜超对称,量子造精微。
1705578240
1705578241
——《几何与物理》,2000年
1705578242
1705578243
哈佛大学号称“全美历史最悠久的高等教育机构”,听起来有点造作。然而,它确实和其他学校不同。1987年7月我初临此地,瞬即感受到那凝结在空气中的历史感。环顾数学系近邻的古老大楼,建于1718年的马萨诸塞楼,还有建于1766年的哈佛楼,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加入了一个饱含传统、比美国建国还要早一个半世纪的大学。起初,我对哈佛的种种传闻所知不多,其后便尽力去了解哈佛先贤的贡献。
1705578244
1705578245
“书院”建于1636年,土地出于一位当地官员约翰·哈佛(John Harvard)的遗赠。同时送出的,还有四百卷藏书的图书馆。到了今天,整所大学的藏书已达一千七百万本。在原来图书馆的书架上,数学书并不算多。而且在学校早期的课程里,数学也非必修,正如历史学者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Samuel Eliot Morison)所言:“算术和几何,只适合机械工,并不属于学者。”
1705578246
1705578247
建校后差不多一百年,即到了1720—1730年之间,哈佛才开始教授代数。又过了约一个世纪,才开始有了数学的研究。1832年,一位二十三岁的导师本杰明·皮尔斯(Benjamen Pierce)发表了一项有关完全数的研究成果。所谓完全数,如6和28,是指那些因子之和等于自身的正整数,我们有6=1+2+3,28=1+2+4+7+14。可是,皮尔斯并未得到时人的赞赏。当时,教师的职责只在教学和撰写教材,而非证明定理。
1705578248
1705578249
这种情况到了1890年初,才开始起了急剧的变化。两位在欧洲受教育的学者威廉·福格·奥斯古德(William Fogg Osgood)和马克西姆·博谢(Maxime Bocher)来到哈佛任教,最终升为正教授。他们把“现代”的概念引进学校,在数学系内培养出一种做研究的文化。百年后我到来时,这传统已根深蒂固了。
1705578250
1705578251
数学在20世纪进展良多,新的数学领域如范畴理论、朗兰兹纲领、几何分析等都出现了。在物理方面,早在1900年代初期,就目睹了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的惊人成就,其后更有尝试把两者统一起来的弦理论。当时,我的心思正倾注在弦理论上。友人辛格也对这理论深感兴趣,他在麻省理工的办公室和我的只有三公里之遥。交游广阔的他说可以帮我向能源部申请一些经费,用来雇一些这方面的博士后。
1705578252
1705578253
阿瑟·贾菲(Arthur Jaffe)刚刚接任系主任,他提议把请求写成一份计划书,如果事成,就把钱平分来用,我同意了。
1705578254
1705578255
能源部要求贾菲和我一同到华盛顿,亲自讲解计划书。我们有半个小时讲解的时间,贾菲说他先讲十五分钟,然后轮到我。可是他的讲话超时了,只留下五分钟给我。无论如何,我们拿到了资助。
1705578256
1705578257
约有十二个研究生随我从圣迭戈来到了波士顿。其中四个,李骏、施皖雄、田刚和郑方洋进了哈佛,其他人分别安排到附近的学校,包括布兰代斯大学、麻省理工、东北大学等,我仍旧当他们的论文导师。
1705578258
1705578259
哈佛数学系内有拉乌尔·博特、安德鲁·格利森、迪克·格罗斯、广中平佑、乔治·麦凯(George Mackay)、巴里·马祖尔、戴维·芒福德、维尔弗里德·施密德、什洛莫·斯滕伯格、约翰·泰特(John Tate)、克利福德·陶布斯等名家,人才济济,星光熠熠,令人肃然起敬。不久之后,我就被一批中国来的学者和学生围得团团转。他们人数太多,以至于给别人留下我只收中国学生的错觉。其实我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不是华裔,能进入哈佛的学生都非凡品,我都愿意纳入门下。
[
上一页 ]
[ :1.7055782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