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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那些反战的文章却得到《曼彻斯特卫报》那个“老斯科特”(“Old Man Scott”)的青睐。在所有的英国大报中,只有《曼彻斯特卫报》批评布尔战争。事实上,这家报纸正因其反战的立场,才得以突破地域的限制,成为全国性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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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邀请布雷斯福德加入《曼彻斯特卫报》,当国际新闻的主笔。布雷斯福德也由于这项工作而首度成为全国知名的人物。英国自伊丽莎白时代起,在和平时期与欧洲其他强权结盟,先是和法国,再是俄国,这种既定政策一直到20世纪初才有所转变。这种改变完全是自由主义政府之功,而《曼彻斯特卫报》就是最崇尚自由主义的报纸。但是,身为该报国际新闻主笔和编辑的布雷斯福德,强烈反对政府的新政策,他认为这么做是鼓励战争,而非避免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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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地,他又做了一桩最不受欢迎的事。这段时期正是吉卜林(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英国小说家、诗人,作品主要表现大英帝国的扩张精神,有“帝国主义诗人”之称,获1907年诺贝尔文学奖。)所谓的“衰退期”——英国首次意识到自己不再强权在握,政治和经济的龙头地位即将拱手让人。而新的结盟政策因为标榜可压制德意志帝国新兴的工业和军事力量,因此受到各个党派的喝彩。布雷斯福德写的社论却泼了大家一桶冷水,他也因此大大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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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后,他成为《曼彻斯特卫报》的战地记者,前往巴尔干半岛采访报道。在这场战争中,希腊人、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本来一同对抗土耳其人,后来又双双打了起来。那场在1912年至1913年进行的巴尔干战争,今天看来只是史书上一个小小的注脚,但在当年,大家却认为这就是欧战的前奏曲。那人人预期即将开打的欧洲大战,很像30年代的人对西班牙内战的感受。在巴尔干半岛的那两年,对布雷斯福德而言,或许是这一生中收获最多的时期。他厌恶战争,在这段时期看够了烽火带来的痛苦。为了更进一步观察,他志愿帮开战的任何一方抬担架。他受过两次伤,一次是在为希腊军队服务时,另一次则是帮保加利亚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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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却爱上了这一片浪漫的土地:春天的野花遍地、夏秋的干燥静寂、深谷中的溪流、多岩的峭壁,还有那活力充沛、绿意盎然的河谷。特别是,他就像许多在他之前的英国人,爱上了那些简朴的人民,也就是未曾经过“文明”洗礼的人——他们仍然保持古老的生活方式,怀抱着简单的信仰与荣誉,唱着民谣,述说着古代的民间故事;他们不会哼“风流寡妇”,也不看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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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一面报道这场残酷、漫长而且混乱的战争,一面描述当地的民间故事、丰年祭、婚礼、血斗和葬礼等,也谈到他们的迷信和民间疗法、亚历山大大帝的英雄史诗、伟大的山林之子,以及对抗土耳其人的游击队。他还记录这些部族及其传统、大半被遗忘的语言,还有由一连串的侵略者和征服者——希腊人、罗马人、拜占庭人、十字军以及土耳其人造成的废墟。这些报道汇编出版的书在英国大大地畅销,直至1930年,欧洲各国外交部无不把这些书当成基本教材,来训练即将前往巴尔干半岛服务的年轻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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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在布雷斯福德作古之后,我遇见一位南斯拉夫经济学家、铁托政府里的高级官员。他告诉我,尽管布雷斯福德的书已是50年前出版的老书,但依然是在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政府服务的年轻人必读之书,以了解那些有着浪漫之名的荒原,诸如马其顿(Macedonia)、色萨利(色萨利(Thessaly):希腊北部一区,位于马其顿南面、伊兹鲁斯高地和爱琴海之间。在公元前2500年为新石器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巴尔干战争后,全部归属希腊王国。)、鲁美利亚(鲁美利亚(Rumelia):原神圣罗马帝国在巴尔干的领地,“鲁美利亚”原意为“罗马人的土地”。)以及土耳其帝国的“山杰克”(“山杰克”(Sanjak):土耳其帝国时代省之下的行政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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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前往巴尔干半岛采访时,是一个秉持异议的自由主义者,返回时已成为异议的社会主义者。千万别称他是基督教的社会主义者——他很早就弃绝基督教了,但他所持的社会主义还是带有宗教色彩,而非科学辩证的马克思社会主义。在他去巴尔干半岛以前,无疑地一定接触过托尔斯泰的作品。托尔斯泰正是20世纪初在欧洲读者最多,也最为人所景仰的作家;他笔下展现简朴的社会主义,具有悲天悯人和谦卑的特色,更表达出对农民和村夫村妇的爱。这些在布雷斯福德这个牛津大学研究员和曼彻斯特报纸主笔看来,似乎相当奇特有趣,毕竟曼彻斯特——兰开夏的首府——过去是工业革命的摇篮,现在仍是工业的堡垒。布雷斯福德发现,到了巴尔干半岛,他得以置身于托尔斯泰所述的前工业和前资本主义时代,见到家庭和村落都是互助合作的社群。就他在巴尔干半岛工作的那几年,新的“乡村社会学”运动正产生深远的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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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运动,正是穆希·波拉尼的设想,起源于匈牙利,宣扬每个有土地的小农民人人平等的草根民主,借用美国早先类似此项运动的口号来说,就是“40亩地和一头驴”。然而“乡村社会学”和美国杰斐逊和杰克逊派等先驱主张有所不同,是以社群为主,而不是个人主义,特别是由家庭推广出来的志愿合作和共同经营等理念。从任何传统的观念来看,一点“宗教”特质也没有。“乡村社会学”呼吁的是,回归农民的文化根源、信仰、民歌、先民传说、仪式和庆典。巴尔干半岛战争进行那几年,布雷斯福德都在那儿,当时也是“乡村社会学”在保加利亚蔚为风潮的时候。保加利亚的“乡村社会学者”和农民政治家斯坦布利斯基(Stambuliiski)和布雷斯福德成为好友,一直保持情谊,直至20世纪20年代被暗杀身亡。后来保加利亚的首相不知是由右翼人士或是墨索里尼的命令,还是斯大林的共产国际扶植上台的,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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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布雷斯福德没有成为“乡村社会学者”,但是他和“乡村社会学”的接触,引领他去寻找自己的根源,也就是英国异议传统中那社群的、宗教的社会主义——回归到17世纪的“掘地派”(掘地派(Digger):1649~1650年间在苏格兰风靡一时,主张平分土地的共产者,是一清教徒激进派别。)与“平均派”所持的理念。历史学家,包括大多数的马克思主义者,常对其不屑一顾,认为他们是粗鄙、言语粗俗、一点都不科学的乡下人,只会阻碍进步。布雷斯福德或许是第一个认为他们是有人道精神、怜悯爱人的社会主义先驱者。在布雷斯福德去世几年后,捷克人企图把共产主义改良为“有着一张人类脸孔”的社会主义——布雷斯福德大概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那缺乏系统但深具人性的异议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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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从来就不是主张用缓进手段进行社会变革的费边社员(费边社(Fabian):1883~1884年在伦敦成立的社会主义团体,宗旨是在英国建立民主的社会主义国家。早期成员有萧伯纳、韦布(Sidney Webb)等,一般说来,英国议会下院中的工党议员和许多党的领袖人物,都是费边社员。),他根本不在乎那一套,也讨厌权力欲重、想以官僚制度来改造社会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对于布鲁姆斯伯利学派(布鲁姆斯伯利学派(Bloomsbury):指1907~1930年间,经常在伦敦大英博物馆附近的布鲁姆斯伯利区聚会的英国作家、哲学家和艺术家,以不可知论的精神讨论美学与哲学的问题,该团体的重要成员有小说家沃尔芙(Virginia woolf),福斯特(E.M.Forster),经济学家凯恩斯和翻译家韦利(Arther Waley)等。罗素、赫胥黎和艾略特有时也与该团体往来。)的易感、狡黠,他只有鄙视,那帮人也不甘示弱地以牙还牙。至于工会领袖,他抱持的是深深怀疑的态度。他对经济学没有多大兴趣,但对英国语言却是爱得不得了,他的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无法忍受马克思主义者的口号。他所持的社会主义是建立在信仰和道德之上的,而非基于历史的“科学”法则。总而言之,他的思想是“有着一颗心”的社会主义,而不是从理性出发的,也非一般宣传手册上的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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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可说是个“孤客”。但是,他也代表一种老式的英国传统,非费边主义、布鲁姆斯伯利学派、工会运动或是马克思主义——这种传统可以追溯至中古时期的威克立夫(Wycliffe)和皮尔斯耕农(Piers Plowman),17世纪的掘地派与平均派,至1850年以前的人民宪章运动者(Chartists)(人民宪章运动(Chartists):为英国工人阶级争取改革议会的运动。)。这种传统诉求的是“怜悯之心”,而非“普罗阶级的团结一致”;要求穷人应得的正义与公平,而非主张对富人的报复;这是属于个人转变的传统,而非高唱福利;这种传统是良知的,不是权力的——这就是极端异议分子的传统。布雷斯福德的确很“孤独”,但是他并非“任性”或“古怪”,而是代表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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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干半岛的战争到了1913年底宣告终结,每一个参战国都已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并饱受挫折。几个月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正如布雷斯福德早先预言的,所谓的“亲善协定”(Entente Cordiale),也就是英国和欧洲强权法国和俄国之间的联盟,根本无法阻止德国的行动,只是使英国免于出面协调。布雷斯福德立刻决定反战。他从来就不抱着所谓的“和平主义”,但是他把“正义的”和“不义的”战争分得很清楚。希腊、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参战,以从土耳其那儿解救他们的同胞,在他看来是“正义之战”。为了几块领土、煤产或是名声,各强权之间的杀戮,对他而言则是不义的,也是残暴的战争。他再一次采取大家都不以为然的立场,并进行反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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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辞去在《曼彻斯特卫报》的职务,有好几年没有收入,也没有工作,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有一两次还锒铛入狱,不过为时不久。很快地,他加入了由社会主义组织分裂出来的一个小团体,他们就跟他一样,也采取反战的立场。这个小团体大抵都和布雷斯福德相似,比方说后来成为英国首相的麦克唐纳(Ramsay McDonald),有着基督信仰,而非“科学的”社会主义者,是1850年以前民权运动者的后裔,而非持激进主义的雅各宾派(Jacobins)或巴黎公社(巴黎公社(Paris Commune):1871年3月18日至5月28日,反对巴黎政府的巴黎起义。)的传人。他们没有一个是出自工会组织的。工会领袖都坚决参战,也利用这一点来赢得尊敬和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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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战的社会主义者因此和布雷斯福德志趣相投,他们既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文采,因此布雷斯福德很快地就成为这个团体的代言人并为他们发表文章。就在大战结束后一年内,对战争产生反省,反战的人物反倒成为英雄,不再是被社会放逐的人,且成功地取得工党的控制权,此时布雷斯福德似乎开始掌握权力了。工党政府首度组阁时,就邀布雷斯福德加入,至少想请他担任次长级的职位,然而他却无法为工党赢得一个本已十拿九稳的席位,因此失去了这个从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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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再次寻找下一个不受欢迎的目标。他马上就找到了,也许可说是这个机会找上了他。就在选举失利后,有一个陌生人来拜访他。他是一个年轻的印度律师,也是牛津毕业的,不过却足足比布雷斯福德小16岁。这个人就是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他之所以来访,是希望布雷斯福德帮他找一位英国编辑刊行自己为印度独立运动写的文章。这篇文章的另一个作者也是一个少有人知的印度律师——甘地。因此,布雷斯福德在1920年成为英国第一个支持印度独立运动的人,后来一直是这个运动在英国的主要倡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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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布雷斯福德对印度可说是一无所知。我怀疑他一直对这个国家了解不多,也不甚关心。据我自己的印象,他最后终于到印度去了一趟,却不怎么喜欢他所看到的一切。他后来和甘地、尼赫鲁两人很熟,但却不信任他们。他认为尼赫鲁太过狡黠,甘地的融合宗教修辞与不顾一切的政治活动更激怒了他。20世纪20年代晚期,由于罗曼·罗兰论印度圣人一书大为畅销,使得欧洲无不对甘地倍加推崇,布雷斯福德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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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问他对甘地有何看法,他答道:“他的说词太像克伦威尔了。”在英国所有的统治者和政治人物中,布雷斯福德最不喜欢的,就是克伦威尔。总之,布雷斯福德并不特别为印度独立运动辩护,强调这运动对印度有何好处。我猜,他可能在想,即使印度不受英国的统治,也会进行这项运动。印度“左派”人士所谓印度是被英国欺压、剥削的说法,在他看来则是虚伪不实的。他认为,英国对印度的统治是件好事或坏事,这完全不是重点。对他而言,印度独立和英国的良知有关。基督教会的先贤曾告诉我们,奴隶可使灵魂得到救赎而上天堂,但他们的主人却因拥有奴隶,终会受到诅咒而失去灵魂。布雷斯福德说,印度独立就是使英国灵魂得到解救之道。他知道,这么做,印度人和他的距离不会因此就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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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跟我说:“印度人不会告诉我,我对他们的帮助有多大。然而,他们还是需要我。不过,若是他们庆祝独立运动成功,可不一定会邀请我。”果然,他不在邀请之列。他论道,英国才要庆祝自己和印度脱离了——因为主人依赖奴隶的程度总要比奴隶依赖主人来得深。正因如此,他成为20世纪20年代主张印度独立最有力者,尽管他的立场不讨好,甚至他在工党的那些老伙伴都不以为然,但他因挺身而出为印度独立大声疾呼而受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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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得第一次和布雷斯福德相遇的经过。还在我记忆中的是,1934年他想写一篇文章讨论纳粹企图推翻奥地利政府而未果的事,上门来采访我。我依稀记得的是,他很惊异,也很高兴我在谈话中提及东欧“乡村社会学”,以及他的老友斯坦布利斯基——保加利亚农民民主运动领袖。一直到1935年的冬天,我们才有机会经常见面,直至1937年1月我搬到美国,这段期间我和妻常常和他相见,因此和他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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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很早就结婚了,但是婚后不久,太太得了无药可治的精神病,不得不被送进精神病院。由于英国的法律规定,布雷斯福德无法和太太离婚,多年来一直和一个有名的平面艺术家克莱尔·雷顿(Clare Leighton)同居。她也做蚀刻艺术和木雕,她那描述田园生活和英国乡野的书流露出恬静抒情的情趣,在英美都相当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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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住在汉普斯特,和我们的住处不远,但是我们很少在伦敦见到他们,因为他们总住在孟克斯·瑞斯伯罗田庄,那儿清新怡人,离伦敦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已过了伦敦市郊,离市郊边界的市镇约有10里。房子的客厅和饭厅的采光很好,厨房宽阔,通风良好。布雷斯福德和克莱尔各有一间书房,他们还有三间小卧室。屋外有个老式的花园——一排种着香罗兰,一排种着紫罗兰,还有一排龙眼包心菜。从花园望去,是白金汉郡丘陵,且可直接看到在基督教之前出现的路标——也就是盖克斯·瑞斯伯罗那个巨大的白十字架——传说有一匹野马的头笔直嵌入从艾斯柏里河谷升起的断崖上,而成十字形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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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我和妻每一个半月就会到那儿和他们共度周末。有一两回,布雷斯福德和克莱尔去美国讲学时,他们就把房子借给我们度假。平常在伦敦的日子很忙,因此在孟克斯·瑞斯伯罗田庄过周末时,他们并不会邀请很多人前来做客,然而我们也并非是他们唯一的客人。但是,我想我和妻是少数布雷斯福德和克莱尔都熟识,也常见面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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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在英国星期六早上还是得上班。我和妻因为都有工作,所以一直要到星期六下午才会到达他们的田庄。而布雷斯福德和克莱尔早已在那儿待两天了,他们总是尽量在周四的下午或傍晚就离开伦敦。我们抵达时,克莱尔总是不在屋里,不管天气多么恶劣,她一定出外写生。而布雷斯福德总是有点迫不及待地等着我们来到,以展示他新发现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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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来不及从车上卸下行李,放进屋内,他就急急忙忙地拉着我们到丘陵旁,那儿有一处新挖的洞穴,如果静静地守候,就可看到一只雌狐和她的小宝贝们玩耍;前一年的野蓟枯萎后,在那干枯的枝叶上,有只小母鸟正在孵蛋;还有那废弃的牛车道上,有棵树上已结了许多肥厚的榛果,正是采收的好时节。然而,他最喜欢的,还是花——有一些很稀罕,像是百合的贝母属植物,花期只有几周,而且只在一些潮湿的草地上生长;在幽暗的角落早开的番红花,旁边围着一堆初降的湿雪;在泥泞小径旁的路堤上,初次绽放的樱草;以及一大片甜美的野风信子和花朵纯蓝的风铃草……此时此刻,布雷斯福德特别像只猫,鼻子有时会翕动一下,他在触摸樱草那粗糙的叶片时,我们似乎可以听到他从喉咙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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