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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72 就像所有同情中国的友人,鲁斯鄙视日本,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多年后,他的杂志仍然表达出反日的偏见。时值20世纪50年代中期,有一次我为《财富》写了一篇文章,并受邀参加他们的编辑会议。鲁斯突然现身,并提议以欧洲的恢复为题做一特刊。那时的欧洲才开始有一点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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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74 他问道:“你们意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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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76 大家都表示:“这个构想很好,现在正是时机。不过,我们是不是该有一篇讨论日本战后恢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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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78 “你们真认为如此?”大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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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80 “那么这个特刊的构想就作罢。”说完,他随即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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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82 除了对中国和日本,鲁斯并不关切他的杂志所表达的政治立场。他在意的是感觉,而不是概念。对他而言,编辑抱持着干预主义或孤立主义,都不重要,但是他希望他们所看到的世界和自己所创办的杂志跟他一样,对事件的看法和采用的方法也相同。鲁斯是个道德感相当强烈的人。即使他偶尔会喝一点酒,但不会刻意摆脱自己是传教士家庭出身的背景。他和克尔凯郭尔(Kierkegaard)有同感,认为美学就是道德。远在麦克卢汉之前,鲁斯就已经断言,媒介本身就是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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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84 就政治和政策而言,鲁斯造成的冲击力几近为零。虽然他自己有所主张,但问他也是白问。然而,在美国对世界的认知方面,鲁斯的影响却十分深远。或许,他并未创出一个全新的角度,但是他却使之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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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86 我想,鲁斯一个中国字也不认得。他小时候在山东烟台就读的教会学校只教英文。在1939年我们初相遇时,他拿一个中国字来问我,看我知不知道。他说,这个字的结构流露出建筑之美,不像西方字母只是无意义的排列组合,这样的中国字能够把意义和情感都传达出来,他还说:“完美的《时代》报道就像如此。”他在创办《财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成为企业喉舌,或是道出它们的黑暗面,他的着眼点在于企业终将变得重要,将越来越显著。他觉得要了解企业这个中心主题必定要透过全新的图像,如毕加索和德国包豪斯设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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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88 (Bauhaus School)的作品。《财富》有美国杂志史上第一个现代艺术的美术主任。鲁斯大胆地提议美术设计部门不但要负责版面设计,也得做广告设计,这样才能给读者一个整体的视觉感受。《生活》终于也把电影新观念从戏院搬到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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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90 以前当然也有“书报”,最成功的例子就是20世纪20年代德国的《柏林书报》(Berliner Illustrierte Zeitung)。鲁斯从德国人那儿学到印刷技术。但是,德国人的出版物依旧以文字为主,插图和照片虽多,却还是配角。鲁斯创办了第一本用照相机说故事的杂志,成就宛如最好的默片。《生活》的精神导师可说是德米尔(德米尔(Cecil B.DeMille,1881—1959):美国电影制片及导演,美国类型电影大亨。他的70部电影反映出改变中的美国品位及价值观,特别以花费百万的壮观场面著称。作品中最著名的为有史诗风格的《十诫》。),而不是杜米埃(杜米埃(Honors Daumier,1806—1879):法国石版画家和雕刻家。以在许多自由期刊发表政治讽刺画和嘲讽中产阶级的漫画而闻名。对平凡人的人性诗情和悲剧十分关切,又被称为社会写实主义者。)——鲁斯了解到,借由默片美国人可以看到摄影机所看到的,而不是透过插图家的眼睛来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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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92 日后的电子杂志等于是鲁斯之子。他尊重美国宪法,因此不会说:“我不管国家的法律是谁定的,让我为国家写歌吧。”但是他可能会说:“且不论政策是谁制定的,不过让我的灵感来引导吧。”而且,他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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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94 最后见到鲁斯是在他辞世前6个月,1966年9月纽约的国际管理大会的正式餐会上,鲁斯就是主办人之一。那时68岁的他,看起来已像85岁的高龄,而且病得很重。但是,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彬彬有礼,热情地招呼我,请我在他身旁坐下,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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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96 我说:“我刚从日本回来。你无法想象日本成功的程度,他们在原本表现得不错的地方又前进了一步。他们正努力把西方文化日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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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298 鲁斯一听,做了个鬼脸,站起来,离我而去。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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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03 旁观者:管理大师德鲁克回忆录(珍藏版) [:170558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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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05 旁观者:管理大师德鲁克回忆录(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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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07 富勒(Buckminster Fuller)和麦克卢汉(Marshau McLuhan)这两个人简直是南辕北辙:不管是外表、风格、态度、讲话的方式,还是他们所代表的东西都截然不同。富勒浑圆矮胖,说起话来像朗诵史诗;麦克卢汉高大而有棱有角,好用双关语,经常妙语连珠。但这两个人同时在20世纪60年代被奉为英雄,原因却相同:他们是科技的游吟诗人,也是狂热的科技传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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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09 早在成名之前,富勒和麦克卢汉就已经和我往来。我和他们初次相见是在1940年。多年来,他们的听众寥寥无几,我就是其中之一。长久以来,我一直怀疑是否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更别提有人会追随于其后。他们是荒野上的先知——似乎离绿洲还有一段遥远的路,至于他们的理想之地就更遥不可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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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11 对富勒而言,科技如宇宙般和谐,经由科技之路,可通往真善美的境地。这样的科技,既庞大又复杂,可把人类环境进一步推向他所谓的“最大动力设计”(最大动力(dymaxion):此字是由动力学(dynamic)和最大值(maximum)两个字所组合。最大动力是富勒思想的中心概念,指从最少的能量输出中得到最大利益。)、“高能聚合几何学”(高能聚合几何学(synergistic geometry):一种几何学的向量系统,基本元为四面体(有四个面的角锥体),与八面体聚合后,可以成为最经济的覆盖空间结构。)和“无尺寸限制结构”(无尺寸限制结构(tensegrity):一种结构系统,其中压力与拉力分开,并由不同的杆位承受,因此这种结构本身没有尺寸上的限制。)中的天体和谐。富勒是个超越论者(transcendentalist),显然是受他的姑婆玛格丽特·富勒(Margaret Fuller)——19世纪新英格兰最后一个超越论者的影响。他的世界是泛神的,他认为人越能和宇宙科技合为一体,也越接近自己的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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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13 而麦克卢汉则认为科技是一种人性,而非神性——科技是人的延伸。在一个世纪前和达尔文共同研究出进化论的华莱士(Alfred Russel Wallace)会说:“人单靠一己之力可以完成有目的而非有机的进化——正因为人会制造工具。”麦克卢汉不知华莱士,但他的观点和华莱士可谓不谋而合。对麦克卢汉来说,科技是人自我改善,借以延伸自己、改变自我、成长并有所转变的方式。动物经由自然演化发展出一种新的、不同的器官,而成为另一种动物;人也是如此,借由新的、不同的工具来延伸自己,成为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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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15 对科技怀抱敌意并敬而远之,是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初期的表面“原则”。在那“环保十字军”(environmental crusade)的时代,实在无法想象富勒和麦克卢汉这样的“大科技主义者”——一个是“高能聚合几何学”的大师,另一个则是“电子媒体”的玄学家——会成为英雄人物。然而,科技的发现正是在这“反科技”当道的时代。在此之前,科技完全是技术人员的事:工程师建筑水坝,人文学者则读乔伊斯,听巴赫,偶然间才会注意到“自然法则”。不过,这些人文学者还是颇能享受“科技的成果”——如搭飞机或打电话,但其工作的意义、重要性或是过程都不被科技影响,若有影响,只是一丁点儿而已;好比钢笔的发明使他们不必费力去削鹅毛笔,有了灯泡,因此夜半读书不会伤害眼力。以前,科技只是一种“技术活动”,到20世纪60年代却突然成为一种“人的活动”。人文学者以往总是指定科技非得乖乖待在历史舞台的侧翼不可,现在科技已慢慢走向前台,混在演员当中,甚至抢走了主角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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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17 警觉这种转变,人们一开始的反应总是猛烈地抗拒。如果有挽回的余地,一切就容易得多。假如我们能回到希腊典籍和人文学者那美好的“人文世界”,追求高尚的理念、美学和知识,不用管日常生活,诸如赚钱、养家糊口和制造工具等卑微琐事,该有多好。但是,在那一无所知的排拒之下,还是潜藏着一种接纳新事物的能力,想寻求一种新的整合。因此,富勒和麦克卢汉在一夜之间成为受人瞩目的人物。这一代的人了解到科技必然和形而上学、文化、美学和人类学相结合,且是人类学和人类自我知识的核心。这两位先知让人得以一窥这种新现实(new reality);他们的土地浓雾迷漫,而他们说的话更有如神谕,然而这一切却增添了他们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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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4319 我和富勒真是“不打不相识”。时值1940年,我和鲁斯一起进行《财富》十周年特刊的编务。有一天,我从编辑室走出,笔直地撞上一个飞掠而过的东西。那柔软的庞然大物压了下来,于是我跌了一跤,匍匐在地。原来撞上的是一个人,他已坐起,煞有介事地说:“你已经使南美洲的工业发展晚了至少10年。”说完,随即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去。他原本高高站在有轮子的台架上,在天花板和墙上描绘世界未来的经济发展图,经我一撞,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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