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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见到了地中海,不过估计你会比我先跨过它。我在桑泰斯-马里耶德拉海湾待了一周,乘公共马车穿过卡马尔格[111] 的大片葡萄园和石南地,田野如荷兰的一样平坦。桑泰斯-马里耶德拉的女孩们让我想起契马布埃和乔托[112] 的画——纤细、挺拔又带着一丝忧伤和神秘。绿色、蓝色、红色的小船停靠在平整的海岸上,无论颜色还是形状都令人愉悦,让我想起一朵朵的花。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操纵这些小船,但它们并不适合远航。风平浪静则出海,风起浪涌则归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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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切地想知道天空的蓝色更强烈一些会有怎样的效果。弗罗芒坦和杰洛姆[113] 认为,南部的土地是没有色彩的,很多人也这么觉得。当然了,如果你手握沙子,贴得很近去观察,它确实是无色的,水或者空气也一样。蓝不可无黄或无橙;如果要用蓝色,就必须用黄色和橙色搭配,对吧?但你要说我写的都是陈词滥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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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1888年6月18日,伯纳德 ] No.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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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幅播种者的素描:大片犁过的田地,翻起的泥土呈现紫色,成熟麦田的赭黄色调略带一点胭脂红。浅色的天空是1号铬黄[114] 掺一点点白,像太阳一样明亮,而天空的其他部分则是1号和2号铬黄混合而成。的确非常黄。播种者穿着蓝色的衬衫和白色裤子。土地也披洒了一层黄色,呈现出黄色和蓝紫色混合之后的中间色;不过我已经不太在意真实的颜色了。我更愿意创作像老历书一样单纯的图画,就是那种旧时的农村历书,以完全原始的方式来表现冰雹、雪、雨以及好天气,如同安克坦[115] 在《丰收》里所成功描绘的一样。坦诚地说,我对乡村生活尤其偏爱,生长于乡间,零星记忆的片段和对播种者及谷束所象征的永恒的渴望,让我着迷不已。但什么时候我才能把盘旋在脑海中的星空沉淀到纸上呢?哎呀,哎呀,正如乔里-卡尔·于斯曼[116] 的小说《共同生活》里的西普里安所说:最好的画是你躺在床上、叼着烟斗的时候灵光浮现,但却永远还没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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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着这样完美、壮阔绝伦到妙不可言的自然,不论你感觉自己多么拙劣无能,都要提笔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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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幅风景,日落时?或者月出时?反正是夏季的阳光。紫罗兰色的小镇,黄色的星星,蓝绿色的天空。麦田的色调有古金色[117] 、紫铜色、金绿色、红金色、金黄色、蛋黄色、红色和绿色。画在30号的正方形画布上。这幅素描是在密斯托拉风正猛烈的时候画的,我把画架用铁栓固定到了地上,也推荐你试试这玩意儿,先把画架腿插进地面,然后把半米长的铁栓固定在它旁边,用绳子把架腿和铁栓绑起来。这样就可以在风里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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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黑色和白色,我想以《播种者》为例来谈谈。画面分两部分:上半部分是黄色的,下半部分是蓝紫色的。白色的裤子可以让观者在看过黄色和蓝紫色超强烈对比的刺目效果后,暂且转移注意力,放松下眼睛。这就是我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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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1888年6月22日,妹妹 ] No.W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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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色彩非常漂亮。绿色是盎然的浓绿,像我们在北方无风的时候才有幸见到的那种。而当这绿色被点燃或是被灰尘覆盖,也不会变得很难看,这时候每一种色彩像染上了一层金色,金绿色、金黄色、金粉色、金铜色——从柠檬黄到谷堆的浅黄色。这种色调和着蓝色,从海水深邃的品蓝色到勿忘我明亮的钴蓝色,还有泛绿的蓝色和紫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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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橙色是极富诱惑的——被日光晒过的脸看上去就是橙色的。并且由于大量的黄色,立刻和蓝紫色产生一种碰撞感;灯芯草编的篱笆、灰色的茅草屋顶或是耕耘的田地,都看上去比我们那里有更多的蓝紫色。你猜对了,这里的人们大都长得漂亮。简而言之,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所回报给人的,远远比其他地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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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描写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能把自己的肖像描述出来。首先,我想说,在我看来,同一个人也能为风格迥异的肖像画提供素材。以下是我对自己对镜自画像的一点评论,这幅肖像现在在提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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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粉色的灰色脸庞,绿色的眼睛,灰烬一样颜色的头发,前额有皱纹,嘴唇四周的僵硬胡子是火红色的,看着凌乱而哀伤,但嘴唇是饱满的,身着蓝色粗麻罩衣,手里拿着调色盘,上面有柠檬黄、朱红、铬绿、钴蓝,就是除了胡子的橙色之外的所有色彩。人物站在灰白的墙前。你或许会说这有点像凡·伊登[118] 书里描绘的死神的脸——也不错,不管怎样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画自己并非易事;无论如何,都不同于照片。你知道吧,这一点就是我所理解的印象派最独特的地方:它不平淡乏味,你所要寻找的相似比摄影师追求的那种真实更深刻。现在,我的相貌看起来跟那幅肖像有了很大差别,因为现在我没有头发,也没有胡子,都已经剃掉了。我的脸从有些绿色的灰粉色变成了灰橙色,蓝色外套也变成了白色,我总是满身灰尘,像个刺猬一样插满杆子、画架、画布和其他装备。只有绿色的眼睛依旧,另一个跟肖像画里一样的颜色就是黄色的草帽,我戴着它像个走四方的农场劳力,还有一个黝黑的小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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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画家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as an Art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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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1888年6月17日—7月,拉塞尔[119] ] No.50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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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着要给你写信,但是工作占用了大量的精力。现在这儿正是丰收的时候,我基本上都在田里。这里的乡村居民常常让我想起佐拉画里的人物。马奈[120] 也会喜欢这里的人和城镇的样子。伯纳德还在布列塔尼[121] ,他肯定在拼命画画,也一定过得不错。高更也在布列塔尼,但是他的肝病又犯了。我真希望在那边陪着他,或者他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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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在做一个克劳德·莫奈的画展,他最新的十幅画,有一幅画的是有红色日落和海边冷杉树丛的风景画。红色的阳光照在蓝绿色的树上和地面上,反射出橙色或血红色的光线。我真希望能亲眼看看这些画。我记得我弟弟那里还有一幅高更的画,据说很不错,画的是两个黑人女人在交谈,是他在马提尼克岛[122] 上的时候画的。麦克奈特[123] 说他在马赛见过蒙蒂塞利的画《花枝》。我要快点写完这封信,因为我感觉脑子里涌出了更多抽象的东西,如果我不赶快把信写完,肯定会拿起画笔去画,那样你就收不到这封信了。我听说罗丹[124] 在沙龙展示了一个美丽的头部雕像。我在海滨住了一周,极有可能近期再去。平坦的沙滩——人物美妙如同契马布埃的画——十分雅致。我正在画播种者;大片的紫罗兰色的田野与黄色的天空和太阳,这真是个难画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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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88年6月24日,伯纳德 ] No.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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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画得太快,这算个缺点吗?我忍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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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冷静的笔触,难道我们追求的不是热血沸腾的激情吗?在如此令人激动的环境中,比如在实地或在自然中,真的有可能保持冷静且有条不紊的笔触吗?敬爱的上帝啊,在我看来,这就像击剑时发起进攻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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