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55000
“我觉得从对路的影响这一角度来看,他母亲的影响是最大的。”艾伦说,“她的气质,她对待生活的方式——她有一种神奇的特质,可以吸引每一个人。他的智慧便来源于她。但他的个性很大程度上源于利奥波德。我觉得他有很强烈的自我意识,这像他的父亲。我不觉得他是傲慢的,但他相当自信。他会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这一点来自他的父亲。”
1705655001
1705655002
利奥波德并不只是个傲慢的人,按照他孙子的说法,他还有一点浮夸:“他非常在意细节——也很爱干净。他会浆洗并且压平自己的衬衫。我从不记得他穿过什么休闲的衣服。他看上去总是光鲜整洁。”
1705655003
1705655004
萝达的女儿奥娜·拉塞尔,也记得自己曾外祖父正式的穿着。“我记得利奥波德穿着西装,口袋里有好时巧克力。”她说,“他总是有好时巧克力,还会给我一块。他没有什么温暖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我有些怕他——但好时巧克力让情况有所改善。”
1705655005
1705655006
50年后,奥娜仍然能记起利奥波德在医院病床上临终时的景象。“我记得他的脸看上去很忧愁,”她说,“他似乎处在痛苦之中。我记得他说起话来很艰难,但并没有语无伦次或别的怎样。”
1705655007
1705655008
不过按照艾伦的说法,这个将死之人也确实有过谵妄的时候。作为一名受过训练的医生,他当时在监控爷爷的状况。“他看到到处都是虫子,”艾伦说,“尽管他知道那都是假的。”从医学上讲,他的死并没有特别的原因,他并没有患上致死的疾病。尽管几十年来利奥波德一直在鼓励——如果不是制造——关于他身体抱恙的传闻的传播(比如,是由于他的身体原因,他和伯莎才搬去了加利福尼亚),但艾伦还是将爷爷的死仅仅归因于年纪太大,或是用他的话说:“系统衰竭”。
1705655009
1705655010
康的整个西海岸家族——不只包括他的妹妹萨拉、弟妹罗塞拉、侄子和侄女们,还包括侄孙女和侄孙,以及五花八门的隔代表亲——即使在利奥波德死后,仍是他生活中的重要部分。然而大部分同事,甚至就连那些在萨尔克项目上与他合作的人,对他在洛杉矶的亲戚均一无所知。二者在他的生活当中仿佛是两个完全隔开的部分。当他来到拉荷拉,他会和杰克·麦卡利斯特一起住在德玛尔,杰克或是弗雷德·兰福德(取决于轮到谁来做“临时保姆”)会开车载着他到周围转转,在晚上和他出去喝一杯,交换有关棒球的故事。当他前往洛杉矶,他会和他的妹妹在一起,住在她位于第78街的小房子里——正是她父母在20世纪30年代起居住的那栋房子——然后由艾伦或艾伦的前妻埃莉诺载着他外出。在任何一个地方,路似乎便会属于在那里和他一起的人。
1705655011
1705655012
“我记得他在萨拉家弹钢琴,”侄外孙女奥娜说,“在家庭聚会上,我会看到他穿着皱巴巴的西服。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那种环境里,你永远无法想象他的伟大。”他的一个侄孙,艾伦的儿子杰夫(Jeff),也记得他的西服(“布克兄弟牌西服,一直都是深灰色的——那是他的制服,总是相同的西服,总是白衬衫,还有领结,总是歪歪扭扭”)。而更重要的记忆,是路的谈话。“他的比喻很有说服力,”杰夫·康说,“总是很抽象,但我们搞明白了!我记得我爸爸会要求我做汇报:路说了什么?”而他的妹妹劳伦·康(Lauren Kahn),则尤其记得她的伯祖父的格外专注。“当他和你说话时,你就是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人,”劳伦说,“即便是孩子也能体会到这一点。他从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说些没有价值的话。”
1705655013
1705655014
萝达关于康的回忆大多是他的自娱自乐:“那是歇斯底里的,他喜欢弹钢琴,但他用耳朵来弹。他觉得自己可以弹得很好。而我哥哥,他弹得真的很好,就会在一旁笑。”但路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相反,他有意这么做,部分原因也是逗大家发笑。“他喜欢逗乐别人。”萝达补充,“他从不说任何人的坏话。他有这样的魅力,可以让大家微笑或是开怀大笑。他具有一种幽默感。”萝达尤其记得,当跟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康有多么舒适惬意:“他们会一起开大派对——这是个非常大的家族,包括表亲和所有人。而他非常强调平等。他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的一视同仁。”
1705655015
1705655016
他在他们中间时,会带来一些特别的东西。“他有一种魔力,”奥娜总结道,“如果家里有什么事,而路正在赶过来,大家就会觉得:‘路就要来啦!’”
1705655017
1705655018
*
1705655019
1705655020
并非只有西海岸的亲戚们对路活跃的存在有如此感受。“你爸爸要来吃晚饭啦!”当康要顺路到她们在费城威弗利街上奇特的小竖屋做客时,安·婷便会如此向阿莉克斯宣布——仿佛有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将要发生。即便她的父母之间不再有什么浪漫的关系,阿莉克斯还是能听出母亲下楼宣布路即将到来时,声音里的上气不接下气。
1705655021
1705655022
在阿莉克斯看来,晚餐本身是相当乏味的。“基本上,我爸妈在饭桌上只会谈论几个主题——他们最近的建筑构思,他们的想法,”阿莉克斯回忆道,“我妈妈会谈论新的几何想法,他则会谈论静默和光线。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被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但我太想让他们问问我了。”
1705655023
1705655024
不过尽管路易斯·康和安·婷在思想层面的联系依旧紧密,这却并不能避免安离开公司。“1964年,虽然路的公司工作很多,他还是通过不给我工作来‘让我走’。”安在路死后多年出版的回忆录当中写道。其他人则对他们在职场上的分道扬镳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当我们在进行一个项目的时候,安却在做她自己的设计,这简直是疯了。”杰克·麦卡利斯特说,他始终对安·婷评价不高。而即便是喜欢安·婷,并在私下里跟她关系不错的埃德·理查德,也坚持说“路从来都不打算解雇她。在退出布林莫尔项目之后,她去忙别的事情了。有时她会忙于设计几何结构。她会走进办公室,然后说,‘哦我太激动了,我把一个十二面体和一个什么东西结合在了一起’——没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1705655025
1705655026
而在摩西·萨夫迪看来,她和康之间个人关系的紧张,是导致安离开的直接原因。萨夫迪在办公室的时间不长,但他认为这和玛丽·郭也有关系,尽管当时康和玛丽的暧昧关系已经结束很久了。(1964年,玛丽还在康的公司工作,但那时她已经和莫顿·彼得森相识并结婚,后者是史密斯·克莱恩与弗兰奇制药公司的经理。仿佛为传递他生命中一段插曲已彻底结束的信号,康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萨夫迪认为,他能够回想起康和安之间怨恨达到顶峰的时刻。“有一天,我们三个在工作——路、她还有我。”萨夫迪讲道。“一开始,气氛似乎很紧张。”然后,按照萨夫迪对事件的记忆,有什么事情让安跑了出去,但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说,“她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1705655027
1705655028
然而后来,萨夫迪与安而不是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安是个了不起的思考者,她思考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建筑。她是一位导师,她对我的教导比路更多。”萨夫迪总结说。他和他的妻子以及小女儿,同安和她的女儿组成了一个非正式的大家庭,一起在费城度过了16个月的时光,随后他搬到了蒙特利尔,并为1967年的世博会设计了“栖息地67号”(Habitat67)。阿莉克斯·婷当时9岁或10岁大。
1705655029
1705655030
“她是个不稳重的姑娘。”萨夫迪说起这个小女孩,“我认识的一些单身母亲都没办法解决孩子的纪律问题。这个孩子在没有限制的环境下长大。不过同时,”他承认,“她身上也有点安的影子。”
1705655031
1705655032
埃德·理查德曾到位于威弗利街的住处拜访过她们,他所讲的内容更具说服力。“安决心不让阿莉克斯受任何惩罚,因为这会影响她的创造力。”他说,随后又补了一句,“她有点吓人。”
1705655033
1705655034
而在长大后已经成为一位颇有成就的画家的阿莉克斯看来,安不管教她的这一决定没有丝毫问题。她太任性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其他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偏偏不去做。而她身边的大人——甚至,或者说尤其是她的父亲——似乎强化了她已经是一个大人的认知。“我想他已经觉得我是个画家,或者觉得我一定能成为画家。”她说起康对待她的态度,“他很会鼓励人,会给我买画具。有时他把事情做得太早了:10岁的时候,他就给我买了一套油画工具。”
1705655035
1705655036
康也让她感觉自己绝对是他的孩子。“他总会仔细审视我,”阿莉克斯回忆,“因为他觉得我们之间有非常强烈的相似之处。他总是想要找到更多我和他相像的地方。”她回想道,尤其是他们一起玩挑竹签游戏的时候,“他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的手和他的一样,是他的手的女性版本。他总忍不住这么做。”不止如此,“他还感觉我的思维方式也很像他……但我们之间的相似性,并没有让我们的相处变得容易”,她指出,“因为两个人太像,反而很难进行日常交流。我们都是自我激励型人格,一样固执,情感也都很强烈”。
1705655037
1705655038
*
1705655039
1705655040
即便阿莉克斯的母亲不再与他一同工作,康还是会定期与女儿见面。但现在另一个孩子纳撒尼尔也出现在了路的生活当中。就在安·婷离开公司不久,哈莉特·帕蒂森返回了城里。在丹·凯利(Dan Kiley)位于佛蒙特的公司做了一年半的学习生之后,帕蒂森决定考取一个景观设计专业的正式学位。她报名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景观设计专业的硕士课程,并且在1964年秋天带着纳撒尼尔回到了费城。
1705655041
1705655042
大概在她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开始第一个学期的时候,康在自己公司大楼的4层为她腾出了一间小办公室。“他在5层的角落里,”戴维·斯洛维奇说,帕蒂森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的3年期间,他一直在公司效力,“帕蒂森在楼下,他们在仓库给她找了个小地方——可以让她画草图、放东西。她会在那里做学校的作业,路会给她做点评。”
1705655043
1705655044
戴维不知道她是否参与过公司的任何项目,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谁,她是纳撒尼尔的母亲。在办公室,路的各种花边故事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也都会维护他”。其中一个方法,就是确保艾丝特突然造访办公室的时候,不会和哈莉特见面。“我还记得有好几次他们说:‘艾丝特在大厅,她就要上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通过电梯员。”斯洛维奇说。“他们会确保哈莉特的门关好。艾丝特一般上来坐一会儿就会走,这种情形大概每两周就会发生一次,并不意味着某种趾高气扬,她只是想和路保持联系。”
1705655045
1705655046
对于哈莉特来说,被关在一个2.5米×3米大小、没有窗户的储藏室里,有时还会被锁在里面,可能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多年以后,当她的儿子表示她当时的位置一定让她很不舒服时,她承认了这一点:“某种程度上,这有些丢脸。”但当纳撒尼尔问起她为何总是维护康,为何不对他将她置于那般窘境表示愤怒的时候,她否认自己对此有一丁点愤怒。到最后,她说,这一切是值得的:比起失去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她得到了太多。
1705655047
1705655048
对于艾丝特来说,她一直在忍受屈辱,而办公室里的人低估了她对事情的认知,把她看成是一场欢乐的家庭喜剧中某种手持战斧、马虎大意的角色。“我们总会说路的妻子是一个背后的女主人。”埃德·理查德轻笑着说。他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艾丝特在纳撒尼尔出生之前,便知道了哈莉特怀孕的事。而如果说关上储藏室的门有它滑稽的一面,那么这出戏的戏剧部分则是康兢兢业业地扮演他被要求的角色。比如,埃德回忆起有一天,当他和朋友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路从楼上下来,满面春风。通常他都会坐电梯,但这次他是从楼梯下来的。我们上楼到他的办公室,发现艾丝特在那儿。他搞定了她,而这也是他满面春风的原因”。
1705655049
[
上一页 ]
[ :1.70565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