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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的降落伞：《大西洋古抄本》中的素描和说明，约14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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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00年6月26日，列奥纳多的金字塔形降落伞都只是停留在设想阶段。那一天，英国跳伞运动员阿德里安·尼古拉斯从南非克鲁格国家公园上空1万英尺的高空试跳。他的降落伞几乎完全按照列奥纳多所说的规格制作，只是用棉帆布取代了亚麻布。绑在松木杆子上的罩篷的重量接近200磅——约是现代常规降落伞的40倍——但即使是这个重量，下降过程仍十分完美。尼古拉斯在5分钟内降落了7000英尺，速度缓慢。在最后的降落阶段他脱离了那个降落伞，转而使用现代普通降落伞——列奥纳多的设计的一个缺陷在于降落伞不可折叠，所以有整个装置落在他身上的危险。“我的心情平和而快乐，”尼古拉斯事后说，“我忍不住要说：‘达·芬奇先生，你实现了诺言，我非常感谢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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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在精神上逃离这座瘟疫肆虐之城的方式：《岩间圣母》中温馨的荒野、乌托邦般的“理想城市”中的通风大道，以及开阔的高空飞行空间。但有些东西是他无法逃避的，也就是他自身的一些东西，列奥纳多在这一时期的另一些作品是现藏于牛津大学基督教会学院的一系列古怪而又意味深长的讽喻画。 30 这些画稿有两个主题：享乐过后无法避免的痛苦和妒忌对美德的攻击。但这两个主题常常界限模糊，使人们感到这些画实际上是关于同一件事的，即经验在本质上所具有的双重性，积极的因素都有其消极的一面，“另一面”无可避免地具有潜伏性和破坏性。这些画画得很粗糙，似乎都是仓促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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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乐和痛苦被表现为一个混种的男性生物，一个身体上长出了两个头和两双手臂，旁边的说明文字写道：“享乐和痛苦就像双胞胎一样，因为它们从不离开彼此，仿佛粘在一起［appiccati］。”痛苦是一位蓄着胡须的老人，而快乐是一个长发的年轻人。这幅画为列奥纳多在不同时期以不同风格绘制的许多素描提供了一种注解。这些素描都画着一位老人（常被称为“瘪嘴老人”，突出的下巴、内陷的嘴唇表明他没有牙齿）面对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卷发男子。在这个混种男性生物下方的两处说明文字告诉我们，这具躯体一只脚踩着黄金，另一只脚深陷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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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乐和痛苦的讽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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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分文字写道：“如果你选择享乐，要知道他背后有一个会给你带来苦难和后悔的人。”列奥纳多一直喜欢使用双关，“苦难”（tribolatione）被表现为从老人右手削下来的神秘的长刺的小物件，这是一种武器，意大利文写作tribolo。在英语中，它被称为caltrop（蒺藜)。这种武器出现在15世纪80年代末的一幅标题为《铁蒺藜》（‘triboli di ferro’)的素描中，并附有一段文字解释了如何将它们撒在壕沟底部的地面上以阻止敌人前进。在评论这段文字时，朱利奥·佩洛伯爵回忆道：“几年前［这段话写于1881年］，在米兰城堡内建造新骑术学校时，我亲眼看到他们找到两枚铁蒺藜，它们与列奥纳多描绘和描述的一模一样。” 31 这个双关将这幅素描与列奥纳多作为（或希望成为）一名军事工程师的工作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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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痛苦的老人的一只手让带刺的小物件落下，另一只手挥动着一根可能代表后悔的鞭状物。享乐效仿着痛苦的动作：他的一只手扔出一串硬币，因为享乐是昂贵的——这使人想起那则有关摩德纳的笑话：“我要付10金杜卡特才能插入我的老二。”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根芦苇。列奥纳多对芦苇的解释十分有趣，因为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双重文本——就像关于鸢的笔记一样——在解释表面上的主题的时候，突然揭示另一个更私密的主题。他解释说，享乐“右手拿着一根芦苇，他的右手无用且无力，芦苇造成的伤口是有毒的”。这明显带有象征意义，然而，后面的文字渐渐变成一种回忆或遐想，文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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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斯卡纳，他们用芦苇作为床的支撑物，象征着人们在床上做的是无用的梦、一个人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消磨、那么多有用的时间都是在这里浪费的。清晨，当大脑镇定安静了，身体可以开始新的劳作时，却有很多人享受着无用的快乐，一方面在脑海中想象着不可能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在身体上享受那些常常令人生陷入失败［mancamento di vita］的快乐：这就是人们使用芦苇支撑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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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以认为，托斯卡纳地区使用编织的芦苇来支撑床是出于实用的考虑，而非其象征意义，而列奥纳多用这种绵密得令人窒息的句法所阐述和得出的寓意则更个人化。这是一段自我忏悔：当他早上躺在床上时，他会做“无用的梦”，也就是性幻想；他对此感到愧疚，因为他本该起床工作，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性幻想对象是同性。享乐手中握着的那根象征阴茎的茎状物只是一根虚弱而“无用的”芦苇，这显然象征着阴茎不再肿胀了，而根据文中大意，这可能是因为自慰，而非性交。而对感染的提及——“造成的伤口是有毒的”——打断了围绕这幅景象涌现的自我厌恶情绪，似乎又一次将它与米兰的有毒感染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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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德与妒忌”主题的素描也指向同一个方向：它们表达了同样的理念，即这些相反的品质是彼此固有的，而且倾向于用带有色情意味的意象来表达这一点。我们还记得，“美德”不仅意味着道德之善，也意味着追求卓越的精神与智识的力量［即“男子气概”，因为美德（virtue）一词的拉丁语词根为vir（男人）］。广义上的美德是一个人在所有表现形式上都更高或更好的自我；妒忌则是攻击、贬低和破坏美德的东西。与“享乐和痛苦”相似，美德与妒忌也被表现为两个缠绕在一起的身体。下面的文字写道：“美德一出生，她就会生出妒忌反对自己，因为找到没有影子的身体，要比找到没有妒忌如影随形的美德要快得多。”在画中，妒忌的眼睛被一根橄榄枝刺伤，耳朵则被一根月桂或桃金娘的树枝刺伤，列奥纳多解释说，这是“为了表明胜利和真理冒犯了她”。尽管文字将美德描述为女性（“她就会生出妒忌”），但这一点在画中完全看不出——没有明显的乳房。而且，人物的动作呈现既暗示着分娩，也暗示着性交：实际上，这幅素描与温莎城堡皇家图书馆收藏的一幅著名名解剖图十分相似，那幅画描绘的正是对半切开的正在交媾的一男一女。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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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忌骑在死亡上的讽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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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幅素描中，两个女性人物骑着一只巨型蟾蜍，说明文字表明她们二人分别代表妒忌和忘恩负义，她们身后迅速赶来的是手持镰刀的死神骷髅——人们再次感受到瘟疫的氛围。妒忌射出一支箭，箭尖上固定着一个人的舌头，这是一种公认的代表“虚假报告”的形象。在另一幅画稿中，妒忌骑在一具骷髅上。在这两幅画中，妒忌都被描绘为一位双乳下垂的老妪（“瘦削而干瘪”），但她戴着“一副面容姣好的面具”。骑乘的女性形象带有性的色彩，这个形象呼应了列奥纳多早期的一幅奇怪的素描，在那幅素描中，一位涂了腮红的年轻女子骑在一个年迈的男人身上，这幅画一般被称作《亚里士多德和菲丽丝》（Aristotle and Phyllis ）。 33 众所周知，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与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子结婚，后者是他朋友的侄女。尽管他那时只有40岁左右，但是这个故事被阐释为了年迈的哲学家沉迷于性感美貌的年轻女子。A. E.波帕姆说：“菲丽丝骑在亚里士多德的背上，是中世纪玩世不恭者最喜欢的主题之一，典型地代表了爱情征服了智识。篮子里的维吉尔的故事、参孙与达利拉的故事也属于这类故事。” 34 在这幅素描的背面，列奥纳多写下一串单词：“情妇、享乐、痛苦、爱情、嫉妒、快乐、妒忌、财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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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和菲丽丝》这幅素描可能比牛津大学收藏的讽喻画早几年完成，但我们在其中看到的是相同的心理状态。这幅素描的主题在本质上是色情的，讽喻画则更为隐晦地表达出色情的意味。在这些画作中，有一种圈闭或耗散无序——所有的动量都会被它的对立面取消，所有聚在一起的东西都将分崩离析，黄金终会化为泥土——的感觉。一个人努力向上，总被一股相反的力量所拖累，这可能是他人的妒忌和恶意，但更关键的是他内心的某些东西：致命的、使人愧疚的、消耗精力的软弱或性欲的“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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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170565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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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最早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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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知最早的保存完好的列奥纳多笔记本可追溯到15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目前看到的大多数文献和草稿都是装订起来的杂集中的活页纸，或牛津大学基督教会学院的藏品中的活页纸。其中一些可能最初是笔记本或速写本的一部分，但根据留存下来证据，列奥纳多大约在15世纪80年代中叶开始“保存”笔记本。我们感到这时的他似乎与文字和解了，由他所受的教育的性质和他是一个“不识字的人”带来的困难和不满得到了解决。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是因为他写字更为熟练了，因为现在列奥纳多的笔迹变得更加流畅简洁；奥古斯特·马里诺尼所说的他早期字迹中的那种“花哨和华丽”消失了。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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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最早的笔记本可能是藏于法兰西学会的《巴黎手稿B》。一般认为它可追溯到1487年至1490年，尽管其中有一两页的年代可能更早。 36 这是一个标准的练习本，页面大小为9英寸×6.5英寸，和今天的信纸尺寸相近。笔记本原来的牛皮纸封套保存了下来，其上有拴扣和搭环。手稿的文字基本完整，但笔记本本身被一分为二。笔记本原本有100页，但在19世纪40年代，它成为偷书者利布里伯爵的目标之一，他撕下了最后的几页（91至100页），把它们与其他赃物一同卖给了英国书籍爱好者阿什伯纳姆勋爵。这些书页如今已被还给了巴黎，但它们仍然与笔记本的其他部分分开装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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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手稿B》的主题多种多样，令人惊叹。装订成册的笔记本正是记录多种多样想法的载体，体现了一种兴趣与另一种兴趣的碰撞，持续记录着列奥纳多热衷的事情。手稿中有关于建筑的内容，包括前文提到的那座乌托邦式的未来城市，以及一些教堂的设计；还有大量有关军事技术的内容，既有实用的，也有“属于未来的”，包括潜水艇和看起来险恶的偷袭船，“适用于在夜间烧毁桥，船帆必须是黑色的”。 37 还有一架阿基特洛尼托，这是一种以蒸汽为动力的铜质加农炮，列奥纳多声称灵感来自阿基米德设计的一种武器：当把水注入加热的凹槽，蒸汽压力会使加农炮弹射出——“它狰狞的面目和咆哮的声音，像是一个奇迹”。 38 他的军事机械总带着戏剧感，符合他所谓的“战争的剧场”；手稿中的其他地方还有肌肉发达、辛勤劳作的工人，以及正在爬墙的一名士兵。所有这些，都与列奥纳多一直渴望成为斯福尔扎家族的建筑师和工程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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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飞翔仍然很重要。《巴黎手稿B》中有经典的列奥纳多飞行器的最初详细设计图。准确来说，他的飞行器应被称为扑翼飞机，是一种使用鸟类飞行原理飞行的机器，不同于利用螺旋原理飞行的直升机。这是一系列震撼人心的草图，在笔记本中是第73至79页，被一些人认为是他所有飞行器设计图中最为清晰连贯的。 39 这几页手稿的内容包含两个版本的“水平扑翼飞机”，这两种飞机都需要飞行员俯卧，机翼装置在他的背上。飞行员用脚踏板和手柄来上下操纵机翼，并通过绳索和杠杆控制方向。在第75页的设计图中，列奥纳多另有创新，即“装在脖子上的方向舵”——一条长长的鳍状尾，由一条绳子或一根连接杆纵向贯穿飞机，与飞行员脖子上的支架相连。在第79页中，他又画了一种不同的水平扑翼飞机，这个版本比前一版更为复杂，也更不现实。在这一页上，我们还能看到一架看起来更梦幻的“垂直扑翼飞机”——飞行员站在驾驶舱中，操控着4个巨大的翅膀，使其看似一只蜻蜓，这两对翅膀“扇动时纵横交错，像马奔跑时一般运动”。飞行员用头部、双手和双脚移动这架机械：列奥纳多估算飞行员的头部“将有相当于200磅的力量”。驾驶舱长约20布拉乔奥（约12米），翼展长40布拉乔奥。后面一页则描绘了发射台：一个有可伸缩阶梯的平台，高20布拉乔奥（这个数字及其倍数，反复出现在飞行器实验中）。这里也用了鸟的比喻：“看雨燕，它们无法从地面起飞是因为它们的腿太短……这些阶梯是用来当腿的。”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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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翼飞行器。《巴黎手稿B》中的飞行器设计，展示了水平和竖直两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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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军用机械一同浮现在我脑海中的还有“科幻”一词，更不用说“希思·罗宾逊”① 了。这些机器是否曾经被建造出来，还是说它们只是精心编造出来的白日梦？马丁·坎普指出，这些素描中没有一幅“完全没有疑问、完整和明确的”，它们“构成了一场有关方法和手段的未完成的讨论”。 41 但并非全部手稿都是纸上谈兵——手稿第88页的背面画有一幅戏剧性的素描，展示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进行试验的人造机翼。一名男子正在努力操作一根木控制杆以使它拍打起来。文字说明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