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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194 我向卡夫卡讲述了我在新德意志剧场中观摩的两部风格各异的独幕剧,两部戏的作者分别是瓦尔特·哈森克勒弗尔(Walter Hasenclever)和阿图尔·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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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196 “表演不太协调,”我的讲述快结束时,我说,“一部戏中的表现主义渗入了另一部戏中的现实主义,反之亦然。或许他们没有花足够的时间研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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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198 “有可能,”卡夫卡说,“布拉格德意志剧场的经营情况很困难。从整体上来看,该剧场的财政与人事关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剧场却没有与之相称的庞大受众群。它是一座没有地基的金字塔。演员听命于导演,导演受剧院管理层领导,最后又受制于剧院协会。作为一条链子,却没有最后将一切整合起来的链环。这里没有真正的德意志文化,因此也没有真正可靠而稳定的观众。在剧院包厢与前排就座的、说德语的犹太人并不是德国人,而专程来到布拉格、坐在楼座与回廊上的德国大学生只是外来力量的前哨,是敌人而不是观众。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可能创作出严肃的艺术作品。力量被损耗在琐碎的事情里了,剩下的只有几乎永远都达不到预期中良好的效果的努力与勤勉。这就是我不进剧院的原因。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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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02 德意志剧院正在上演瓦尔特·哈森克勒弗尔的《儿子》[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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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04 弗朗茨·卡夫卡说:“儿子对父亲的反叛是一种古老的文学命题,还是一种更古老的世界问题。以此为主题的戏剧与悲剧层出不穷,然而在现实中,它是喜剧的题材。爱尔兰人辛格便正确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剧作《西方世界的花花公子》中的儿子就是个满口胡话的青年人,他吹嘘自己把父亲打死了。可就在此时,老爷子的出现让这个要征服父亲权威的年轻人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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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06 “我看,您对这场青年对抗长者的战役充满怀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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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08 卡夫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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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10 “我的怀疑并不能改变事实,这场战役其实只是虚假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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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12 “为什么是虚假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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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14 “长者是青年的未来,他们迟早会变老的,那为什么还要斗争呢?为了更快速地变老,更迅速地去世?”一位职员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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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18 维也纳宫廷演员鲁道夫·希尔德克劳特(Rudolph Schildkraut)在德意志剧院访问演出,演的是沙洛姆·阿什(Shalom Asch)的作品《复仇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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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20 我们与卡夫卡谈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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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22 “鲁道夫·希尔德克劳特是个公认的伟大演员,”弗朗茨·卡夫卡说,“可他是个伟大的犹太演员吗?我觉得这一点值得怀疑。希尔德克劳特在犹太剧中扮演犹太人的角色。可他并不是专门为犹太人扮演犹太人,而是在为所有人扮演德国人,所以他并不是一个道地的犹太演员。他是个边缘形象,一个让人得以窥见犹太人生活中的亲密关系的中间人。他拓宽了非犹太人的视野,但实际上并没有澄清犹太人的存在。只有那些为犹太人扮演犹太人的可怜犹太演员才会这么做。他们用他们的艺术吹走了犹太人本质上属于异域生活的沉积物,将犹太人那张被隐藏、沦落在遗忘中的面孔置于明亮、开阔的光芒中,从而在时代的喧嚣中强化了人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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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24 我告诉他,战争即将结束时,我曾在盖斯广场上一家名叫萨伏依的小咖啡馆看了两场犹太巡回剧团的演出。卡夫卡很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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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26 “您怎么会上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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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28 “我和我母亲一起去的。她在波兰生活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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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30 “您觉得戏演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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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32 我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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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34 “我只记得,我基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们说的都是行话。但我母亲很喜欢那些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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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36 卡夫卡向远处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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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38 “我认识萨伏依咖啡馆里的犹太演员。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们的语言也给我带来了一些困难。然后我发现,我能听懂的意第绪语比我预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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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40 “我母亲会说一口流利的意第绪语。”我骄傲地说。我告诉他,在我六岁的时候,我曾与我的母亲一起走进普泽米斯尔市犹太区的施瓦茨巷。男人与女人们纷纷从陈旧的房子与漆黑的杂货铺中跑出来,亲吻我母亲的手与裙裾,又是哭又是笑,嘴里还高声嚷道:“我们善良的夫人!我们善良的夫人!”我后来才知道,当年屠杀犹太人的时候,我的母亲把许多犹太人藏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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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7242 当我叙述完这些回忆后,弗朗茨·卡夫卡说:“我想跑去犹太聚集区里的可怜犹太人那儿,亲吻她们的裙裾。什么都不说。如果他们能一言不发地容忍我待在他们身边,我就非常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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