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68350
1705668351
“这也太可怕了！”我不禁嚷道。
1705668352
1705668353
“您看，是不是这样？”卡夫卡说着高高地抬起下巴，他脖子上的肌肉像绷紧的绳子那样突出。
1705668354
1705668355
“询问身体状况增强了人的消亡感，像我这样的病人对此格外缺乏抵抗力。”
1705668356
1705668357
我听到他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1705668358
1705668359
“或许还没那么糟，”我不知所措地答道，“您就不要想您的病了。”
1705668360
1705668361
“我也这么告诉自己，可此时我已经在想它了。我无法忘记我的病。我没有能将它从我的意识中解放出来的东西。我缺的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1705668362
1705668363
“为什么？”我有些愤愤不平地反问，“您在工人意外保险机构不是有份工作吗？大家都很看重您……”
1705668364
1705668365
卡夫卡立刻打断了我的话：“这不是工作，是腐烂。每一种真正积极的、目标明确的、让人格外充实的生活都拥有火焰般的蓬勃与光芒。可我在做什么？我坐在办公室里。那只是个臭气熏天、让人毫无幸福感的浓烟工厂。所以，我才平静地向那些问我如何的人说谎，而不是像个被审判的犯人那样默默转身离去。其实我就是这样一个犯人。”
1705668366
1705668367
＊
1705668368
1705668369
我为卡夫卡转述了一场介绍俄国局势的讲座，讲座由马克思主义大学生协会举办，地点是希博纳街上的社会民主人民会堂的罗莎厅。我父亲陪同我听了这场讲座。
1705668370
1705668371
等我介绍完讲座内容，弗朗茨·卡夫卡说：“我对政治一窍不通。这当然也是我想克服的缺点之一。可我有那么多不足之处！离我最近的东西总是日益远离我，向远方逃逸。我非常佩服马克斯·布罗德，他深谙政治的奥妙。他经常给我讲许多时事。我聆听他的话，就像现在听您说话一样，可这些事我无法完全参透。”
1705668372
1705668373
“是不是我没有表达清楚？”
1705668374
1705668375
“您误会了。您表达得很清楚，错在我。在我看来，战争、俄国革命与全世界的苦难就像是邪恶的浪潮。这是一场洪水。战争已经打开了混乱的闸门。人类生存的外在支撑结构正在坍塌。历史事件将不再由个人，而只能由群体承担。我们被推搡，被挤压，被清扫。我们遭受历史。”
1705668376
1705668377
“您的意思是，人类不再是世界的共同创造者？”
1705668378
1705668379
卡夫卡微微来回摆动着上身，说：“您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恰恰相反，是人类将与世界的合作及共同责任抛之脑后。”
1705668380
1705668381
“这不可能。您没见到工人党的崛起吗？还有群众思想的灵活性呢？”（这番话呼应的是俄国的局势及我父亲对此发表的看法。）
1705668382
1705668383
“原因正是如此，”卡夫卡说，“运动剥夺了我们观察的可能性。我们的意识受到了限制。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失去生命，却失去了意识。”
1705668384
1705668385
“所以您的意思是，人们变得不负责任了？”
1705668386
1705668387
弗朗茨·卡夫卡苦笑。
1705668388
1705668389
“我们都像独裁者那样活着。我们就是这样变成乞丐的。”
1705668390
1705668391
“那结果会怎样？”
1705668392
1705668393
卡夫卡耸耸肩望着窗外。
1705668394
1705668395
“答案只有希望与承诺。可这一点儿也不安全。”
1705668396
1705668397
“可是如果没有安全，整个生命又是什么呢？”
1705668398
1705668399
“是堕落。或许是罪孽。”
[
上一页 ]
[ :1.7056683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