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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布鲁奈罗,这段故事华丽地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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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地宫里出来之后,米开朗琪罗宣布说,那座雕像是绝世的艺术珍品。因为没有作者署名,他推断其为罗兹岛35上阿哲桑达(Agesander)、阿森纳多洛斯(Athenadoros)、珀利多洛斯(Polydoros)三位雕刻师的合作结晶。这三个人在老普林尼36描述公元前一世纪的作品中都有提及。米开朗琪罗和教皇尤里乌斯二世均确定,这座雕像是罗马帝国皇帝的财物,最后传到了尼禄手中。米开朗琪罗还将雕像称作《拉奥孔的垂死挣扎》,可这个名字并未流传下来,只是我小时候常听父亲和祖父提及。三个世纪以来,这段故事一直是我们家族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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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弗莱迪受邀与教皇及几位红衣主教共进晚餐,”顾拜旦继续说道,“他很聪明,把雕像赠给了教皇和天主教会。过了几天,雕像就被挖出来,运到梵蒂冈的贝尔维德尔花园(Belvedere Court)珍藏。作为回报,教皇尤里乌斯二世授予弗莱迪一系列荣誉和教宗的薪俸,以提高他在教区的地位,也给他的家族增添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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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述完拉奥孔雕像的传奇故事之后,顾拜旦和圣克莱尔花了一下午时间追溯顾拜旦的家谱。已知的最早的祖先名叫皮埃尔·德·弗莱迪(Pierre de Frédy),他是德拉莫特领主兼国王内侍,或许是菲利斯·迪·弗莱迪的法国伯父。1477年他在巴黎被法国国王路易十一 (Louis XI) 授予盾形纹章,成为贵族。29年之后,他的侄子弗莱迪发现了拉奥孔雕像并受赐教宗薪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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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顾拜旦家族的后人在法国宫廷沿袭要职,政治领袖和商业大亨也层出不穷。1577年,让·弗莱迪(Jean Frédy)在兴旺的香料贸易中财运亨通,随后买下了凡尔赛37南部谢夫勒斯山谷(Chevreuse)的一块地产,受封“顾拜旦领主”,从此这个姓氏沿袭至今。18世纪初,法国海军司令弗朗索瓦·弗莱迪(François Frédy)借担任国王舰队指挥官的便利,通过西印度公司(West Indies Company)成为巨富。他在谢夫勒斯修建了顾拜旦庄园(Château de Coubertin)—18世界末“太阳王”路易十四修建凡尔赛宫的地方正是这里。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38中,家里大多数人都幸免于难,但73岁的亨利·路易斯·德·弗莱迪(Henri Louis de Frédy)因在逃亡过程中与王室过从甚密而受到牵连,与年纪稍小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39均被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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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德·顾拜旦的祖父和父亲分别于1768年和1822年在顾拜旦庄园出生。他的祖父名叫朱利安·博纳温切·德·顾拜旦,不仅是个才华横溢的画家、小提琴家,还在军事、外交方面出类拔萃。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拿破仑帝国40和路易十八41时期错综复杂的政治动荡,还取得了卓越的功绩,这可绝非易事。他是拿破仑总参谋部中颇受信赖的骑兵军官,被拿破仑皇帝任命为库克斯港42和奥尔登堡43的顾问。1814年波旁王朝复辟之后,朱利安与卡洛琳·德·帕尔迪厄(Caroline de Pardieu)结为夫妇;后者的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11世纪末至13世纪。很快,朱利安就进入了波旁王朝的领导层,并被授予“法国荣誉军团勋章”44。他因身具创造力和出色的行政能力而受路易十八赏识,被任命为法国首任驻巴西大使(1818—1820)。在任期间,他创立了里约热内卢皇家艺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Fine Arts in Rio de Janeiro)。卸任回国之后,路易十八于1821年赐予他世袭男爵爵位。身为他的嫡孙,皮埃尔·弗莱迪·德·顾拜旦继承了这一爵位,颇感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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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的父亲查尔斯·路易斯·德·顾拜旦(Charles Louis de Coubertin)并未有太大的政治抱负,而是把一腔热情付诸艺术追求。他在顾拜旦庄园长大,在那里有自己的画室,他也是顾拜旦家族最好的画家。19世纪40年代,查尔斯在巴黎买下一套房子并定居于此。1846年他的作品首次在巴黎沙龙展出。同年晚些时候,他与玛丽·基高尔特·德·克里瑟努瓦(Marie Gigault de Crisenoy)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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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的母亲,其家族兼有法国贵族和维京海盗王的血统。因英勇无畏而受部下崇敬的首位诺曼底公爵罗洛45就是她的祖先。她的身体里—以及她的儿子顾拜旦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维京海盗王的血。玛丽是莫维尔侯爵(Marquis de Mirville)之女,继承了考克斯地区(Caux)的莫维尔庄园(Château de Mirville),其家族自16世纪就在这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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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顾拜旦的祖先还有很多著名人物,但圣克莱尔对访获的内容以及短短一个下午完成的工作已相当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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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份文件,里面详细记录了我的家谱。”顾拜旦说道,“我希望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至少能让你初步了解我对过往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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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从比喻还是字面上来说,今天都可谓‘初战告捷’。”圣克莱尔说道,“明天咱们把家谱放一边,直接跳到您的童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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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童年。”顾拜旦说道,“这么说,咱们的回忆之旅要走进‘老巴黎’了。虽然它慢慢变成了现代的巴黎,但其古老的气息从未远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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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梅斯里博士说道,“由于学校和医院里的工作,在随后几天时间里,我只得缺席这场充满乐趣的聚会了。但我认为,今天的访谈模式很好,今后要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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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跟以往一样,我对你安排的这一切由衷感激。”顾拜旦说道,“让一个老家伙有机会叙叙旧事,也许真的是一种新的医疗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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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渐逝,夜幕暗沉。圣克莱尔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柏格路上,脑中萦绕着拉奥孔与海蛇缠斗的景象,顾拜旦对过往的叙述弥漫而来,将他紧紧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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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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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夜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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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午夜,晴空中星光闪烁,洛桑这个孤寂的城市陷入沉静。市中心左近的蒙里普斯别墅位于一片封闭有门的绿色植被之间。从日内瓦湖而来的冷风吹拂着四周的树枝和灌木丛,发出沙沙簌簌的声音。在这所公园里,蜿蜒的小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微风空自呢喃。从正面看去,旧庄园的这栋别墅是新古典主义风格。三楼的一扇窗户内烛光朦胧,勉强照亮这间小卧室。顾拜旦坐在床边,弯下腰去,按摩着疼痛的双脚。现在,不论他走不走路,双脚每天都疼个不停,似乎每天散散步都成了奢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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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家具不多,而属于他的只有一件。那是一个衣柜,柜子有四个抽屉,柜腿是弓形的。柜子正面是弧形,四面由镀金的铜包边,辫花状的金色抽屉把手像穗子一样垂下,四周是手工镶嵌的各种彩饰。每当看到这个衣柜,他就会想起自己年轻的贵族时代,还会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他常说,就像他们热爱的那座城市里宏伟壮丽的雕塑和建筑一样,在精巧的小工艺品身上也能找到美。1919年,在卖掉了巴黎乌迪诺大街(Oudinot)20号的家宅之后,顾拜旦把这个柜子运到了洛桑。那个房子是他最后的财产,而在此很久之前,他就远离了高雅富足的生活。除了这个柜子,这间禅房般的小卧室里还有寥寥几件家具:一把椅子,一个搁脚凳,一张单人床,几个又旧又平的枕头,一个脸盆架,床边有张书桌;而这些家具跟蒙里普斯别墅一样,都是洛桑市政府的财产。在他所创造的这个世界里,他反而成了住客;虽然他总是谢意满满,但其中的真诚已日渐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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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上面摆着几个相框,还有一个小首饰盒,一个烛台。烛台后面是个木框镜子,镜子已经破了,满是缺口和裂纹。烛台上点着三根蜡烛,映出一室昏黄的烛光。他原先与妻子住在隔壁房间的大卧室,那里光鲜的家具一应俱全;可自从她把他的东西扔在走廊里,将他赶出来之后,他已经断断续续独自在这间小卧室里住了一年有余。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这些天来,她总是怒气冲冲,言辞尖刻,情绪反复无常,可一墙之隔的她睡眠却很好。他们的女儿蕾妮则住在大厅对过。父女俩单独相处时,她还能表现出对父亲的亲爱,以及妻子曾经对他的那种敬仰;可只要霸道的母亲在场,蕾妮就不敢与父亲亲近。他们的儿子亚格斯又聋又呆,跟护工一起,住在楼层背面的几个房间里。对儿子,顾拜旦的爱中带着无尽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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