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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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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素 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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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时分，朱丽叶来到了蒙里普斯。天空是青灰色的，大片积云缓缓飘动，但在她看来，天空中满满的全是好兆头。再过一会儿，她就要首次为顾拜旦画素描了，这是在为他的画像所做的前期准备。朱丽叶来到别墅大门前，在花园里的环形回车道上停下，欣赏着这里的花和装饰用的大瓮。她想象着把这里作为顾拜旦肖像画的背景，以营造出过往的气氛，但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显得过于做作。她脑中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设想着该如何围绕顾拜旦的面貌—优美的深褐色的双眼、独特的大胡须来设计背景。现在她比较中意的构图，是模仿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将顾拜旦放在画的正前方，面部和肩部详细着色，背景是巴黎和希腊神庙的远景，与顾拜旦的头部齐平。虽然尚未落笔，但她曾暗中想象过，她给顾拜旦画的肖像画会成为圣克莱尔所写传记的封面；她甚至幻想过，在巴黎的书店里，橱窗中整齐摆放着顾拜旦的传记，夜晚的聚光灯照在她的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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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侧身将沉重的大门拉开，走进大厅里，她在此逗留了片刻，欣赏着壁龛中的雕塑、阳光中的马赛克地板。这里的陈设是如此高雅，就跟顾拜旦本人一样，她如此想道。接着，她胳膊下面夹着大画板，沿着楼梯上了三楼。站在顾拜旦的办公室门外，她听到圣克莱尔与顾拜旦在里面谈话。她知道，这两个人又在进行传记访谈，而他们打算不中断谈话，让朱丽叶在一旁观察、作画。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个理想的开端；因为她更愿意让顾拜旦以一个姿势保持不动。尽管如此，她的画像工作也算正式开始了，所以她很高兴。除此之外，她也想听听访谈的内容，因为这有助于她了解顾拜旦的性格和兴趣，以便使其作品更加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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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好，先生们。”朱丽叶走进门去，向二人打招呼。圣克莱尔正好问完一个问题，有关顾拜旦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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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美丽的朗热公爵夫人大驾光临。”顾拜旦说道，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圣克莱尔也站起来了，可顾拜旦抢先一步，上前迎着朱丽叶。二人相视而笑，行吻礼。顾拜旦将一把椅子上的书和文件拿走，请朱丽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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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将画具放在地下。“多有打扰，希望您不要介意。”说着，她环顾四周—办公桌、顾拜旦办公椅后面的书橱书架、屋里的摆件、房间另一端的书柜、书柜里放着十来件顾拜旦收藏的奥林匹克古物。“我保证不打扰你们谈话，我只是想尽快开始画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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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顾拜旦说道，回到办公桌后。“随时欢迎你加入谈话。作为一名‘艺术大师’，”顾拜旦故意用了夸张的词汇，“你的观点是我们俗人想象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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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瞅了一眼圣克莱尔，后者似乎有些烦恼—今天早上他还一再叮嘱，让她不要干扰访谈进程。“我正在问皮埃尔有关他的个人座右铭的事—‘高瞻远瞩，坦诚相对，百折不挠’，”圣克莱尔对朱丽叶说道，“就写在他的藏书票上，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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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圣克莱尔拿起一本书来，翻开内封，就看见一张藏书票，上面的图画是希腊神庙，装饰的文字就是顾拜旦的这句座右铭。朱丽叶接过书，仔细看了看藏书票上的图画，说道：“真好看。”而此时，她更坚定了对顾拜旦肖像画背景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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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朱丽叶在场，顾拜旦似乎更有活力了，也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朱丽叶准备完毕，坐在椅子上，将画板支在腿上，开始动笔。顾拜旦则转向圣克莱尔，坐直了身子，将右侧面呈现给朱丽叶作画。而他的谈吐，也变得更加奔放，更富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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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远见卓识’，常常修饰的是这样一类人。他们能看见未来，发现趋势，识别社会发展的模式，然后提出行动建议，促进改革，发展创意，且都成功有效。我认为，这一远见或预见的领域，并非知识分子、政治领袖或艺术家所独有。”说到这里，顾拜旦向朱丽叶点了下头。“这个座右铭的深意，是要鼓励每一个人都超越现在，向前看——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远，不是像水手用望远镜观看天际那样，而是每个人—不论男女，”说着，他又向朱丽叶点了下头，“透过眼前的事物，透过表面现象，去看其深层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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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什么了？”圣克莱尔笑着插话道，“这是您父亲最爱问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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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是的。所罗门173说得很有道理—太阳底下无新事。父亲曾让我寻找事物的意义，现在，我鼓励每个人都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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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为人们能比现在看到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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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一掠而过，没有超越表象，看到经历背后的内容，没有从日常生活中转化出更好的领悟。我希望大家都能以小见大，从个人层面上升到国家、甚至世界的层面。我生长的那个年代，各个方面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业、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有些人将变化视作机遇，有些人却被变化淘汰。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能够与时俱进，能养成时代所需的思维习惯，能真正地、深远地看到未来的情形，我认为，对他们来说，机遇无处不在。这就是我和梅斯里在洛桑体育学院（Institute of Physical Education of Lausanne）传授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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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访谈又继续了一个半小时。其间，顾拜旦偶尔会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打手势示意继续访谈，然后绕到朱丽叶身后看看她画得怎样，然后再坐回办公椅上去。有朱丽叶在场，他明显更加健谈，也更有活力了。不知不觉间，他们错过了午饭时间，而顾拜旦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朱丽叶正低头看画板，这时顾拜旦话说到半截突然停住了，他喉咙里咳了一下，好像是呛着了。当朱丽叶抬起头时，只见顾拜旦面色苍白，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无力地挠着胸口，接着身子向左侧一歪，似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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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朱丽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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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圣克莱尔大喊一声，“您怎么了？”他丢下笔记本，快步绕到办公桌后，扶起顾拜旦的肩膀，将其依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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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顾拜旦恢复了知觉。他胸口上的手垂了下去，一句话也没说，低下头，过了几秒钟，就开始大口吸气，双肩和胸口起伏不定。终于，他抬起头，将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张开嘴，继续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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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还好。”顾拜旦有气无力地说道，正在恢复力气。“刚才是有口气没喘上来，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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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事，而且很严重！圣克莱尔如此想道。在他的坚持下，他们结束了当天的访谈，顾拜旦也未有什么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