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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20 五天后,摩鹿加舰队在里约热内卢港口的临时住处庆祝了圣诞节,这是船员们自离开西班牙以后头一回过圣诞,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回味这个节日,因为舰队马上就要出发了,而且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起锚前,麦哲伦找来他信任的领航员和驾驶员,想和他们一起确定里约热内卢的坐标。尽管他们缺乏必要的技能和工具来精确地标记经度,但他们认为,依靠鲁伊·法雷罗绘制的地图和舰队占星师兼天文学家安德烈斯·德·圣马丁提供的建议,他们能够计算出里约热内卢的准确坐标。对于里约热内卢的经度值,他们果然只得出了一个不太可靠的估算数字,但对于几个到访过的地标,他们却算出了相当精确的纬度值。即使麦哲伦的测量结果只有一两度的误差,但它们仍然无法提醒后来的航海家们远离浅滩和岩石等危险的障碍物。从这一点来看,这些数字充其量也不过是粗略的近似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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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22 快要起航时,麦哲伦让毫无经验的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取代了刚刚从卡尔塔海纳手里接过“圣安东尼奥号”指挥权的舰队会计安东尼奥·德·柯卡。无论是德·柯卡还是卡尔塔海纳,都把这次“洗牌”视为一种侮辱,因为从塞维利亚出发以来,梅斯基塔只是旗舰上的一名临时雇员而已。被罢免职务的德·柯卡和卡尔塔海纳抱怨麦哲伦任人唯亲。因为梅斯基塔是麦哲伦的表亲,所以他们的抱怨倒是理由充分。在整个航行过程中,缺少合格的船长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麦哲伦。尽管他手下有许多合格的领航员,但绝大多数都是葡萄牙人,不能担任这支西班牙探险队的高级船员。随着舰队继续前行,这些专业且技艺高超的领航员心怀恨意地在这些有名无实的船长手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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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24 经过两周的肉欲放纵后,舰队于1519年12月27日从里约热内卢起航,离愁别绪涌上人们的心头。自七年前离开巴西后,麦哲伦的领航员若昂·洛佩斯·卡瓦略重新回到了那里,他满心欢喜地与以前的情人重聚,后者还把他们的私生子带给他。卡瓦略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给他取名若昂齐托(Joaozito),并带他到船上当侍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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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26 舰队准备起航时,卡瓦略乞求麦哲伦允许他带上孩子的母亲,但麦哲伦绝对不允许女人上船,于是卡瓦略只能独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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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28 麦哲伦担心其他船员也会受到私人感情的影响,他命人检查所有舰船,看是否有女人藏在船上。几名女人被找了出来,并被立即遣返上岸。当舰队终于起锚远航时,印第安女人们划着独木舟跟在后面,泪流满面,恳求来自遥远国度的船员们留下来和她们厮守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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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30 1519年的最后一天,舰队顺着大风重新向南航行,到达了靠近巴西海岸线的巴拉那瓜湾(Paranagua Bay)。巴拉那瓜湾是太平洋西南部最大的港湾之一,但为了弥补浪费掉的时间,麦哲伦命令舰队留在近海,而没有去探索它。摩鹿加舰队现在粮草充足,夜以继日地航行着,直至1520年1月8日。那天麦哲伦突然发现前方有一片浅滩,一眼望不到头。他担心船只撞上隐藏在海下的地层,于是下令在夜晚就地抛锚,到了早上,舰队还是继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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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32 1520年1月10日,南美海岸连绵起伏的群山替换成眼前难以辨别的小山丘,这意味着舰队到达了近海岛屿。卡瓦略宣布他们已经来到圣玛丽亚角(Cape Santa Maria),有传言称这里是通往海峡的门户。假如舰队足够幸运的话,麦哲伦可以在冬季暴风雨来临前实现自己的目标。在近赤道地区,现在还是夏天,他想趁天气相对暖和的时候抓紧时间航行,并且在天气变冷之前穿越海峡。正当他认为舰队已经接近海峡入口时,他发现手上的所有地图对这个地方的标记全都含糊不清,他遇到的仍是南美海岸这一成不变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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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34 麦哲伦希望迅速完成探险的心愿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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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36 黄金、香料与殖民地:转动人类历史的麦哲伦航海史 [:1705703089]
1705704337 船上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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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39 离开塞维利亚五个月,舰队的全体船员和官员不仅已经熟悉各自的船只,也适应了极端严酷的海上生活。他们已经了解狂风暴雨,还学会了探测海底深度,因为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他们也更清楚船只的缺点,因为他们要靠这些船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此前他们一直无法摆脱晕船的折磨,甚至连经验丰富的船员也不例外,但如今他们终于不用受晕船之苦了。按照民间说法,性行为会增加晕船的可能性,但几乎没有哪个船员在远航前愿意放弃跟女人亲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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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41 在海上,睡觉变成了最奢侈的事情,它能给船员带来慰藉,却可望而不可即。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船员们抓紧一切机会打盹。那时候船上还没有使用吊床,所以疲惫不堪的人们喜欢躺在木板上睡觉。如果甲板上有片阴凉区域能让他们伸开四肢躺着,那就再好不过了。甲板木头很硬,躺在上面硌得慌,所以他们会在甲板上铺一层茅草,然后往身上盖一张很厚实的毛毯,以抵御寒冷和潮气。即使这样,他们也睡得很不舒服。船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恶臭,船员们很不习惯这种气味。船员用醋给储料槽消过毒,依旧无法阻止渗入的海水再次将其污染。船上还养了猪牛等动物,加上慢慢腐烂的食物和货舱里飘来的咸鱼臭味,那股恶臭变得愈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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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43 在海上生活中,害虫无处不在。蛀船虫或者说船蛆慢慢蛀蚀着船体,使船只无法航行。麦哲伦舰队中的一艘舰船就是因为这种可恶的小生物而最终解体的。每艘舰船都有大批老鼠出没,船员们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经常跟它们玩耍。那个年代的欧洲人尚未熟悉猫这种家畜,但麦哲伦的船员可能带了一只猫上船捕鼠,只是没有明文记录。另外,据记载,摩鹿加舰队船员们被各种各样的虱子、臭虫和蟑螂所折磨。每当天气变得炎热潮湿时,虫子会爬满衣服、风帆、食物,甚至是索具。船员们边挠痒边抱怨,但他们对这些生物束手无策。更糟糕的是,硬饼干长满了象鼻虫,老鼠也在上面拉屎拉尿,进一步污染了饼干。船员们饥饿难忍,只能强忍着咽下这些恶心的、脏兮兮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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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45 船员们发现,要保持个人卫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很多船员随身携带了香皂和洗澡布,但只能用海水来洗澡,而海水会引起瘙痒和过敏。船员还用海水洗衣服,但洗不干净。为了保暖和防潮,船员们都穿着宽松的衣服,比如他们会在里面穿一件蓬松下垂、通常带有风帽的衬衣,外面再穿一件被称作“塞乌洛”(Sayuelo)的羊毛套衫,腰间系一条腰带。船员们所穿的裤子是出名的宽松半筒裤,它的长度到达膝盖以下,穿着像睡裤似的。裤子的材质根据船员的级别和富裕程度而有所不同,便宜点的是用一种名为“安茹”(1)(anjeo)的粗亚麻布制成的,贵点的则用精纺羊毛和塔夫绸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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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47 天气恶劣的时候,普通船员和船长们都会披上深蓝色的披风。最常见的一幕就是守夜的船员躲在披风里,外面只露了个脑袋,在风雨飘摇的甲板上往海面望去,一守就是好几个小时。船员们用一种被称作“博内特”(bonete)的羊绒帽子保护自己的脑袋和耳朵,它比其他服饰更能显示船员的身份。麦哲伦出发前买了很多帽子,绝大多数都是红色的。他认为在去香料群岛的路上肯定会遇到印第安人,可以拿这些帽子来与印第安人交朋友。不过,绝大多数船员都戴着一顶代表高贵的黑色或蓝色“博内特”帽。由于穿着时间过长而且环境恶劣,船员们的衣物磨损得很厉害,经常需要修补,因此他们学会了用针缝衣服。另外出于安全考虑,许多船员都在裤头里塞了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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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49 船员们把自己的衣物、一些简易的木制碟子(临时发生打斗时,可以用来砸敌人)、餐具,以及用来盛放每日配给红酒的水罐放在大行李箱里。他们还经常在里面放几副扑克牌和几本书,其中扑克牌可能是摩鹿加舰队最受欢迎的消遣玩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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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51 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强制实行严格的审查制度,凡是船员带上船的书籍都要经过审核。根据部分留存下来的审查记录,我们大致能了解这些船员喜欢什么样的读物。他们看的书大多数与宗教灵修有关,比如圣人的生平、关于教皇的介绍、神迹故事以及用于背诵的祷文。一些关于颂扬骑士冒险精神的传说,以及骑士打败恶棍、拯救无辜少女的故事也同样流行,而且他们对这些书可能还看得更仔细一点。有些船员喜欢看历史书,但更多有文化的人则钟爱大名鼎鼎的前辈所写的著作——《马可·波罗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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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53 麦哲伦的舰队以卡斯提尔人和葡萄牙人为主,但也有来自西欧主要国家、北非、希腊、罗德岛和西西里岛的船员,甚至还有他们的宿敌英国人、巴斯克人、佛兰德人和法国人。不同国籍的船员说着家乡话,根本无法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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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55 麦哲伦舰队的通用语言是船员专用的卡斯提尔语,他们操作绳索、帆桁和装置都要使用专业术语。若麦哲伦和船长们用卡斯提尔语命令船员“Iza el trinquete”,意思是让他们升起前桅帆;“Tira de los escotines de gobia”的意思是收起上桅帆绳索;“Dad vuelta”通常会说得很有气势,意思是全力以赴。此外,还有其他很多卡斯提尔语指令,足以涵盖船员操作帆船所需的任何动作。例如,“Dejad las chafaldetas”指放出托帆索,“Azal aquel briol”指拉起那条帆脚索,“Leva el papahigo”指升起主帆,“Pon la mesana”指扬起后桅纵帆,“Tira de los escotines de gobia”指收起上桅帆绳索。若船长喊出“Suban dos a los penoles”,就是要派两名船员迅速爬上桅杆,而且在向上爬的时候不要往下看翻滚的波涛。而“Juegue el guimbalate para que la bomba achique”则表示再多派些人到甲板下面拼命摇泵,直至将舱底污水抽出船舱。水泵周围的舱底污水四处横流,非常不卫生,船员们一闻到那股恶臭就作呕。水泵是海上航行的必需品,假如没有它,船只会慢慢进水,直至沉没;但操作水泵能让好几队身体强壮的船员筋疲力尽。有些船员为了拯救船只而拼命抽水,最终由于疲劳过度而病倒甚至死亡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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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57 在进行日常繁重的工作时,船员们会吟唱一些被称为“萨洛玛”(saloma)的非宗教歌谣。他们对歌词了然于心,如果正在起锚,领唱的船员会先吼出或大声唱出歌词的前半部分,其他拉绳索的船员则接着唱后半句。比如领唱员先唱“O dio”,其他船员整齐划一地接上“Ayuta noy”;领唱员又大声唱道“O que somo”,其他人则接着唱“Servi soy”,然后领唱员再唱“O voleamo…Ben servir”。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唱下去,直至船长命令加快速度,船员们才气喘吁吁地把船锚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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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59 踏上征途后,船员们很快就把自己在岸上的身份抛诸脑后,因为他们要遵守舰队的规则。无论他们是卡斯提尔人、希腊人、葡萄牙人还是热那亚人,他们的国籍都不再重要了,既然加入了摩鹿加舰队,就要统一生活在舰队严格的社会结构之下。船员们所住的船舱虽然紧紧挨在一起,却属于不同阶级。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只能依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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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61 船上所有人都有着严格的劳动分工。最底层的是杂工,两人一组被分配到各舰船。许多杂工只是8岁小孩,年纪最大的也不过15岁,而且通常都是孤儿。并不是所有杂工都生来平等。有一类做杂工的小孩其实是被人从塞维利亚码头诱拐来的;如果他们没有上船,也许就要在街上流浪,学做扒手,四处招惹麻烦。然而在舰队里,他们经常被虐待,被大人们无情剥削,得不到应有的收入,有时候还成为其他老船员的性侵对象。他们平常要做很多杂务,比如用水桶从海里打海水上来擦洗甲板,在用餐的时候负责上菜,用完餐后清洗餐具,此外还要完成上级交代的其他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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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63 另一类杂工则过着不一样的生活,他们享有特权,相对没有那么多差事,而且还受到舰队官员的保护。这些年轻人通常是从家境富裕、有良好社会关系的家庭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只给自己的保护人当杂工,学习一门手艺,然后从基层逐步晋升。他们的职责比那些被强迫服役的小孩要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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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65 享有特权的杂工需要看管舰队的16只威尼斯砂时计。这些砂时计其实就是沙漏,在古埃及,人们用它来计时和导航。这种计时器由一个上下两段的玻璃容器组成,上段的玻璃容器里装有一些沙子,在一个经过精确测量的时间段内,沙子会慢慢流入下段的玻璃容器,而这段时间通常是半小时或一小时。看管砂时计的工作很轻松,只要在白天和夜晚每隔半小时把沙漏翻一面就行,但这项工作非常重要。对于一艘漂泊在海面上的船只而言,砂时计是唯一可靠的计时工具,船长要靠它来推算船位和换班,假如一艘船的砂时计出现故障,那这艘船也就基本上陷入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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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67 在摩鹿加舰队,每艘船都有两名砂时计杂工,而且在船上操作砂时计还带有某种宗教意味。人们认为,负责看管砂时计的杂工是天真纯洁的。他们一边翻转砂时计,一边吟诵圣诗或祷文,以呼唤上帝的指引,保佑船只旅途安全。通常情况下,两名学徒要同时大声吟唱,以显示他们在及时履行自己的职责。到了晚上,他们的声音盖过了船员们说黄色笑话的喧闹声。他们向圣母玛丽亚祈祷,时刻提醒着船员:即使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他们仍要履行自己的宗教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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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4369 完成祈祷后,这两名杂工便召唤新的值班人员就位。“上甲板!上甲板!”他们大声叫道。值早班的船员摇摇晃晃地走到老地方,背对一块挡板或悬空的木饰物,以一种舒适的姿势蜷缩着。他们手里可能抓着一把硬饼干或咸鱼,并且肯定痛惜自己长期睡眠不足。大海永不眠,值班的船员也因为船上的夜晚跟白天一样嘈杂而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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