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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叛乱分子态度的巨大转变救了他们一命,麦哲伦的卫队听到他们的效忠后径直去找凯塞达及其党羽,而后者几乎也没做什么抵抗。卫队释放了被剥夺指挥权的船长、麦哲伦的表亲梅斯基塔以及领航员希内斯·德·马弗拉。这次突袭基本上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德·马弗拉是唯一一个差点受伤的人。当时他还没被释放,坐在甲板下面,双脚戴着脚镣,“特立尼达号”发射的炮弹从他双腿中间穿过,差点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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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凯塞达及其党羽被捕,麦哲伦收回了“康塞普西翁号”的控制权,圣胡利安港的午夜哗变事件以叛乱分子的可耻失败而告终,就连“圣安东尼奥号”上的胡安·德·卡尔塔海纳也放弃了成功叛变的希望。当旗舰靠近“圣安东尼奥号”,麦哲伦要求卡尔塔海纳立即投降时,卡尔塔海纳便温顺地缴械了。麦哲伦命人给他戴上镣铐,将他锁在“特立尼达号”的货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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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麦哲伦成功地夺回了这两艘船的控制权。现在,五艘船都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虽然叛乱分子为数众多,但还是以失败告终;而麦哲伦经历这次磨难之后,则变得比以前更强大。曾经饱受质疑的探险活动将继续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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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叛乱终于结束,麦哲伦也要对那些有罪者进行惩罚了。他要让叛乱分子们知道,背叛他所获得的惩罚,远比海上最为猛烈的风暴还要可怕。首先,麦哲伦命令一名船员宣读起诉书,判定缅多萨为叛徒;然后,他又命人肢解缅多萨。肢解犯人是一项非常复杂和荒唐的流程,通常情况下,要先对犯人施以绞刑,等他还剩半口气的时候把他放下来;然后刽子手或助理切开犯人的肚子,把他的肠子都掏出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刽子手还要在只剩半条命的犯人面前把肠子烧掉。等犯人终于咽气之后,刽子手会把他的脑袋和四肢砍下来,用香草煮到半熟,再腌制起来不让小鸟啄食,最后拿来示众。这种刑法还有一个版本,那就是将犯人的胳膊和腿用绳子绑在四匹马身上,让马朝四个不同方向行走,慢慢将犯人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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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把这两种方法结合在了一起。缅多萨被绑在旗舰甲板上,捆住他手腕和脚踝的四根绳子分别连着四个绞盘。绞盘上还有绳子绕在专门用来起吊或移动重物的圆筒上。行刑时,船员推动杠杆,使绞盘的鼓轮转动起来,而卷筒里面还有凹槽阻止它向后转动。慢慢地,绞盘产生的压力便将奄奄一息的缅多萨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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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命令船员向缅多萨的尸体碎片吐唾沫,让大家知道叛徒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腌制好的路易斯·德·缅多萨的尸体残肢被放在圣胡利安港示众,让人们永远记住叛变的后果。用如今的标准来衡量,这种做法太过野蛮,但在当时,它是惩罚藐视权威者的习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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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终极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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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的野蛮行径不止于此,对于藐视他的权威和侮辱国王荣耀的叛乱分子,这只是报复的开始。除了死刑以外,酷刑也是他在海上探险航程中的终极武器。在当时,实施酷刑的做法并不罕见,因为那毕竟是西班牙宗教裁判所横行无忌的时代。宗教裁判所始于1478年,在首任宗教法庭大法官(Grand Inquisitor)托马斯·德·托尔克马达(Tomás de Torquemada)的领导下得以发展壮大。尽管西班牙并非唯一实施酷刑的国家,但只要提及它,许多欧洲人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宗教裁判所和各种凶残酷刑的画面。酷刑的适用范围也不仅限于宗教异端,麦哲伦的做法表明,它同样适用于其他犯罪行为,比如放高利贷、同性恋行为、一夫多妻和叛国罪等。叛国罪尤为严重,它被认为是危害最大的反国家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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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审判并非现代意义的法院审判。被告人先被假定有罪,如果他们不愿承认罪行,那只能罪加一等。实施酷刑,就是为了迫使被告人认罪;越早认罪,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就越快结束。其实在当时,通过严刑逼供得来的供词被认为是最佳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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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亲眼看到过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审判犯人的过程,麦哲伦的犯人可能也经历过这种恐惧和绝望:“西班牙宗教裁判所通常把审讯安排在一间黑暗的地下室中进行,而且还用几道门隔着。审讯室里设置了特别法庭,法官、检察官和书记就坐在那里审问犯人。开庭时,审讯室点起蜡烛,犯人被带进来,行刑者……的装扮看起来非常恐怖。他们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麻布大衣,衣长到脚,而且绑在身上。他们的头和脸用一顶长长的黑色头罩遮盖着,上面开了两个小孔,使其能够看见东西。这身装扮的目的是为了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打击可怜的嫌犯,让其知道,他将被这个看似恶魔的家伙亲手折磨。”在麦哲伦那个时代,酷刑是日常生活中一种令人恐惧的存在,也是船长们管束船员的撒手锏之一。酷刑披着法律和宗教的虚假外衣,比传统的鞭刑更系统化、更残忍,对受害者造成的心理伤害也更大。即使受害者肉体上的痛苦已经痊愈,心灵上的创伤也会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继续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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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西班牙历史学家对麦哲伦使用酷刑极为愤怒,他们宣称对麦哲伦的残暴个性深感震惊。但真正让这些历史学家不安的不是麦哲伦使用酷刑,因为在托尔克马达时代的西班牙,严刑逼供是既存事实;他们愤怒的原因是麦哲伦虐待西班牙人。在谴责麦哲伦虐待叛乱分子的人当中,来自特兰西瓦尼亚的马克西米利安(Maximilian of Transylvania)言辞最为激烈。马克西米利安是一名学者,在舰队返回塞维利亚之后,他逐一访问幸存者。他根据幸存船员的回忆,断然宣称麦哲伦的行为违法:“除了查理一世国王和他的委员会之外,没人可以对这些达官显贵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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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当时也在行刑现场,但正如他没有记录与叛乱相关的细节一样,他也没有记下这次野蛮的行刑过程,以免为麦哲伦招惹麻烦。假如他描绘自己敬爱的总指挥大人如何虐待四面楚歌的下属,那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早期历史学家强调说,被麦哲伦酷刑虐待的一些受害者是西班牙官员。他们想以此强调他的这种做法侮辱了查理一世国王和卡斯提尔王国,更是背叛西班牙的表现。但实际上,也有许多葡萄牙人被麦哲伦酷刑虐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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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复叛乱船只的过程中,麦哲伦表现出了高超的掌控能力;相比起来,他使用酷刑的技巧也毫不逊色,并作为防止未来叛乱发生的措施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酷刑,他的船员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听从麦哲伦的命令纵然有可能让他们丧命,但如果违抗的话,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船员们之所以有勇气和决心环行地球、甚至敢于冒险前往世界的边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麦哲伦的强硬措施。恐惧感是他激励手下船员的最重要手段,对他们而言,与大海上遇到的危险相比,麦哲伦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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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惩罚其他罪犯,麦哲伦在圣胡利安港进行了一次世俗审判。他任命自己的表亲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担任法官,主持这场全面审理。此前,麦哲伦不肯使用众多更有资质、更熟练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籍领航员和船员,却将经验很少的梅斯基塔提拔为“圣安东尼奥号”船长,现在又任命他为法官去决定谁犯下了叛国罪、谁要承担叛乱后果,也难怪船员们都对麦哲伦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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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裁决之前,梅斯基塔花了两周时间评估犯人的犯罪“证据”。审判快结束时,梅斯基塔赦免了一名被告,只给予其轻微的处罚。毫无疑问,这一判决是麦哲伦授意的。舰队会计安东尼奥·德·柯卡只是被剥夺了头衔,而受人尊敬的天文学家兼占星家安德烈斯·德·圣马丁、领航员埃尔南多·莫拉雷斯(Hernando Morales)和一名牧师却被判叛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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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份判决太过严厉。这三名被告被判有罪的理由,仅仅是他们因为恐惧而非谋反所做出的一些行为。例如,在调查过程中,有人发现圣马丁拥有探险行程表。作为舰队的首席天文学家,理所当然会有这样一张表,然而他在慌乱之中将其扔进了海里。那名牧师又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得到同样的罪名呢?根据指控,有人听到他说“舰队没有足够的粮食”,但这本来也是事实;另一个证据则是“总指挥曾要求牧师把船员在向他忏悔时所说的秘密全部告诉他,但牧师没有同意”。也许麦哲伦认为这名牧师了解谋反内情,因为船员在告解时肯定会透露出来,但他忽略了这样一种情况:这些船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罪,反而觉得自己是因为被逼入绝境才造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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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行为与谋反之间的脆弱联系表明,尽管梅斯基塔和麦哲伦已经做过耐心的调查,但几乎没有找到犯人不忠的其他证据,于是只能把圣马丁和牧师当作出气筒。从1512年起,圣马丁就一直在利用和提高自己的航海技能。他表现优异,被斐迪南国王任命为王室御用领航员。后来他两度想获得首席领航员的职位,尽管查理一世国王忽略了他的请求,但他还是取代了鲁伊·法雷罗,成为摩鹿加舰队的天文学家和占星家。圣马丁既拥有专业技能,又持有皇家特许状,而且收入不菲,像他这样一位长期效忠王室的优秀之人是不太可能叛变的。而且与凯塞达、卡尔塔海纳和其他同谋者不同的是,圣马丁并不渴望成为船长,对麦哲伦也毫无恨意,他犯下的唯一严重过错就是一时太过惊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错误,让他承受了公认的生不如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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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基塔下令,对圣马丁施以宗教裁判所最常用的刑罚,即让人毛骨悚然的“吊坠刑”(Strappado)。“吊坠刑”共分五个阶段,犯人在每个阶段所承受的痛苦将逐渐加重。第一阶段:行刑者先扒光犯人的衣服,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对其极尽威逼恐吓之能事,迫使其认罪。假如第一步没有效果,那么第二阶段就会开始:行刑者用绳子将犯人的手臂从背后吊起,并将绳子连到犯人头顶的一个滑轮上。假如犯人还是不肯就范,就要面临第三阶段刑罚:他会被悬吊很长一段时间,以至肩膀脱臼,手臂骨折。假如他还是没有彻底认罪,那么刑罚就会进行到第四阶段:行刑者用力扯动悬在空中的犯人,导致其剧烈疼痛。当“吊坠刑”有条不紊地实施到这一步时,很少有犯人能拒不认罪地坚持下去。但少数犯人坚持到了第五阶段:行刑者把重物绑在犯人脚上,其重量足以将犯人的四肢从他饱受折磨的躯体上撕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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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斯·德·圣马丁经历了“吊坠刑”的所有阶段:他最后被悬吊在半空,脚上挂着好几枚铁炮弹,炮弹的重量使他剧痛不已。早期的一份审讯报告描述了“吊坠刑”第五阶段的细节,圣马丁也许经历了同样的过程:“犯人双手被反绑着,脚上也系着重物,然后被吊了起来,直到他的头碰到滑轮。他就这样被吊了一段时间,脚上的物体非常重,他的关节和四肢都被拉长了,看起来非常可怕。突然间,绳子一松,他猛地往下坠,但脚还是没有碰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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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番煎熬之后,圣马丁也许因为忍受不住痛苦而哀求过麦哲伦将他处死。他也可能在剧痛中昏厥过,但最终还是死里逃生了。实际上,他恢复得很好,并且重操旧业,又当上了舰队的天文学家和占星家。不过,从那时起,他就对包括麦哲伦在内的整支舰队怀有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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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基塔和麦哲伦处罚埃尔南多·莫拉雷斯的手段更甚于圣马丁。审判记录只是说莫拉雷斯的四肢“都脱臼了”,但这名可怜的领航员实际上后来因伤势过重而死。所以,我们只能想象他在梅斯基塔和麦哲伦手里遭受了哪些痛苦。也许他经历了宗教裁判所时代的另一种常见酷刑,也就是残忍的“木马刑”(Wooden Horse):犯人被绑在一张中空长椅的金属杆上,脚被抬高到头部以上的位置。“当他以这个姿势躺着时,”早期一份报告写道,“他的手臂、大腿和胫部都被细线缠绕起来,行刑者在适当的距离用螺旋状物拧紧这些细线,使其深入骨头当中,再也无法分辨出来。除此之外,行刑者还用一块薄布盖住犯人的嘴巴和鼻子,让他呼吸困难,然后从高处向犯人嘴巴倾注一小股细线般的水流,水很容易沿着薄布渗到喉咙底部,让人根本无法呼吸。这个可怜的家伙嘴里灌满了水,鼻子又被布盖着,奄奄一息,跟一个行将就木之人没什么区别。在薄布被掀开的那一刻,犯人通常都会如实招供。此时血和水浸湿全身,仿佛肠子被人从嘴里掏出来似的。”经历此番酷刑之后,无论犯人有多么清白,都会因不想再吃苦头而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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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教裁判所,“吊坠刑”和水刑都是非常有名的“官方”刑罚,但行刑者常常还使用一些非法手段来折磨犯人,圣马丁、莫拉雷斯和牧师也许都受到过此类对待。他们有可能没饭吃、没觉睡,甚至脚也被人绑起来,盖上大量产自圣胡利安港的天然盐,然后被一只山羊长时间舔脚底板,据说这样会让犯人痛苦不已,但又不会对其身体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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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审讯结束后,梅斯基塔判处其他40名被告死刑。一场大屠杀似乎在所难免,但没有这40名船员的协助,探险活动肯定无法继续下去。即使像麦哲伦这种冷酷残暴之人,也不太可能处决40名船员,毕竟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叛乱发生之后就缴械投降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已经大获全胜了。当前的严峻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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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终于震慑住了全部船长和船员。1518年3月22日,查理一世国王在信中赋予麦哲伦管束舰队所有人的绝对权力,这相当于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麦哲伦发布的命令已经表明,他对所有下属皆可行使生杀大权。虽然麦哲伦的所作所为听起来很残暴,但基本上仍限制在查理一世国王赋予他的权力范围之内。不过,麦哲伦把威权主义发挥到了极致,拒绝与手下的船长分享权力,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获得权力的希望。船长们因此牢骚满腹,他们的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普通船员,如此一来叛乱和酷刑也就在所难免。对于舰队的大小事务,麦哲伦都要亲自过问,而且拒绝别人干涉他的航海计划,不听取任何建议。船长们觉得自己没起到任何作用,于是把愤怒的矛头都指向了麦哲伦。麦哲伦总是固执己见,却很少去说服别人。他不断以查理一世国王的名义约束下属,可是在舰队距离西班牙数千英里并处于极端危险的情况下,这种话显得很空洞,而且还是出自一名葡萄牙人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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