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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田园诗般的生活持续了一周。在这期间,船员们每天都有新发现,与好客的菲律宾人的关系也变得愈发亲密。“这些居民与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用自己的语言教我们学会了几样东西,还告诉我们眼前这座小岛的名字,”皮加费塔写道,“我们很乐意和他们交流,因为他们总是很欢快,而且非常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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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麦哲伦邀请这些菲律宾人登上“特立尼达号”时,这段惬意的时光差点戛然而止。他显然觉得菲律宾人不会偷他的东西,于是鲁莽地向客人们展示“船上所有商品,包括丁香、肉桂皮、胡椒粉、胡桃、肉豆蔻、生姜和肉豆蔻干皮”。不过麦哲伦对他们的信任得到了丰厚回报:菲律宾人似乎认得这些奇特而珍贵的香料,并尝试着向麦哲伦说明他们在哪里种这些香料,这是首次有迹象表明舰队正在接近香料群岛。我们不难想象麦哲伦对此做出何种反应,也许他真的会到达摩鹿加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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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麦哲伦做了一件自认为向客人示好的事情。他命枪手朝天开了一枪,巨大的响声打破了宁静,在霍蒙洪群山间回荡。菲律宾人被吓得魂不附体,担心自己性命不保,“想从船上跳到海里”。也许麦哲伦是热情过头,才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又或者,他只是想用威力强大的武器给这些毫无防备的岛民留下深刻印象。对于一个与世无争,帮助和保护过麦哲伦的部落而言,以这样的方式展示武力,最低限度也是一种残忍的恶作剧。麦哲伦立刻安慰受惊的菲律宾人,并好言相劝,请他们继续留在船上。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使用武器,菲律宾人绝对会被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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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鹿加舰队在霍蒙洪逗留了一周时间。1521年3月25日,周一,天上飘着毛毛细雨,麦哲伦命令舰队起锚。三艘黑色帆船驶出港口,准备往西南偏西方向前进,继续深入菲律宾的岛屿,直指摩鹿加群岛。就在这个当口,皮加费塔罕见地犯了个错误。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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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想到船边钓鱼,于是踩着桅杆往储藏室方向走去。由于下雨,桅杆被打湿,我因此突然滑倒,整个人掉下船去,而周围没人看到这一幕。就在我差点掉进海里的那一刻,左手恰好抓住了吊在水里的主帆拉帆索。我紧紧地抓住它,大喊救命。一艘小船过来救了我。我相信,拯救我的并非自身的美德,而是上天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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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说的上天指的是圣母玛利亚。假如皮加费塔当时没有获救,就会当场淹死,或者被菲律宾人救起来,下半辈子在菲律宾度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无法向我们讲述那些不可思议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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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船员们发现一个岛上发出暗红色的微光,那无疑就是篝火。他们知道,岛上肯定有人居住。到了早上,麦哲伦决定冒险去打探一番,当他们接近小岛时,一艘小船又驶过来迎接他们。如今舰队已经相当熟悉这一幕了,但眼前的这艘船载着八名战士,船员们不知道他们有何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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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麦哲伦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奴隶恩里克用马来语对他们讲话,而他们似乎听懂了恩里克的话,并用同样的语言回话。没人知道恩里克为什么能与这些岛民对话,甚至连麦哲伦也不知道原因。其实只要研究一下恩里克的背景,我们就能找到一些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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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麦哲伦在马六甲买下恩里克并给他行了洗礼。从那以后,恩里克一直追随主人横跨非洲和欧洲。恩里克可能出生在这些岛屿中的某个地方,年少时被奴隶贩子从苏门答腊岛掳走并卖到马六甲的奴隶市场,然后卖给麦哲伦。果真如此的话,就不难理解他为何懂马来语了。此外,这个推测也意味着恩里克其实是第一个环游世界后回到故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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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著们“靠近船边,却不愿上船,并且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麦哲伦想用“一顶红帽和绑在一块木头上的其他物品”引诱他们过来,可他们还是不肯再靠近。最终,麦哲伦把他的礼物放在一块木板上,推向小船。土著们兴高采烈地拿起礼物,划船回到岸上。麦哲伦推测,他们肯定在岸上向酋长炫耀自己的战利品。皮加费塔的日记记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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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小时后,我们看到两艘本地的“巴朗海”船(Balanghai)(4)朝我们驶来。这些船很大……上面全是人,国王坐在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上,头顶上还有遮阳篷。当国王的船靠近旗舰时,恩里克便开始跟他对话。国王听懂了他所说的话,因为在那片区域,国王本来就比其他人懂得更多语言。他命令几名手下登上我们的船,但他却一直留在自己的船上,与旗舰保持一段距离,直至手下返回。他们刚回去,他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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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想表现得像一个仁慈谦和的访客,但在这位慷慨大方的国王面前,他完全被比了下去,因为国王给了他“一大根金条和一篮生姜”。麦哲伦态度坚定地婉拒了这份贡品,但他还是和颜悦色地告诉这些土著人,他想在晚上把船停泊在国王茅屋附近,以作为舰队拥戴国王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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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鹿加舰队曾在里约热内卢有过愉快的短暂停留,从那以后,他们多次遭遇土著人,而这次相遇可谓是最和平、最成功的一次。一位愿意给予黄金和生姜的国王也许还有其他资源,甚至可能给船员们提供女人,但经验告诉麦哲伦,土著人的开放姿态具有欺骗性,其背后可能潜伏着巨大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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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1521年的耶稣受难节(Good Friday),麦哲伦与岛民的关系开始经受考验。他派恩里克登上利马萨瓦岛(Limasawa)。利马萨瓦岛是菲律宾群岛南部岛屿莱特岛的一部分,即使到了今天,它依然是一个遥远偏僻、与世隔绝的地方。它的沙滩宽阔、干净且迷人,偶尔可看到形状奇特的岩层和山洞。尽管麦哲伦是第一个到达利马萨瓦岛的欧洲人,但他并非第一个在那里找到安全港口的外来者。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重要的贸易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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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年来,中国商人源源不断地来到这个小岛做生意,他们的帆船载满了精美的手工制品,包括瓷器、丝绸和吊锤。岛民们用他们从海滩和森林里获取的东西与中国人作交换,比如棉花、蜡、珍珠、槟榔果、玳瑁壳、椰子、红薯和棕榈垫等。利马萨瓦岛人以热情好客闻名,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做起生意来童叟无欺。1225年,一位名叫周祝国(Chau Ju Kuo)的中国商人描述了当时利马萨瓦岛有序的贸易过程。他说,利马萨瓦人井井有条地运走中国人带来的商品,然后再回来付款。所以,尽管摩鹿加舰队的出现有点不同寻常,但岛民们也不觉得太意外,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与客商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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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后,恩里克请求利马萨瓦国王柯兰布(Rajah Kolambu)给舰队多送点食物,他们稍后再把钱送来。按照麦哲伦的指示,恩里克还说,“他们会很喜欢跟我们做生意的,因为他(指麦哲伦)是以朋友而不是敌人的身份来这里。”国王答应了恩里克的请求,并带着“6~8人”亲自登上旗舰拜访麦哲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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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抱了舰队总指挥,给了他三只瓷罐,罐子上面盖着树叶,里面盛满稻谷和鳅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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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投桃报李,赠送国王一件红黄相间的土耳其风格外套,还有一顶精美的红帽子……然后,舰队总指挥命人端上小吃和茶点,并通过一名奴隶告诉国王,他想跟国王成为结拜兄弟。国王则回答说,他也想与总指挥义结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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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意义重大。义结金兰意味着麦哲伦想跟这位岛国国王歃血为盟。“两人都在自己胸口划了一刀,”德·马弗拉说道,“血流到一个容器里,与酒混在一起,两人各喝了一半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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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对于土著居民的态度已经彻底转变。说服土著人改变宗教信仰、绑架土著人都是麦哲伦曾经喜欢干的事。他甚至一时冲动屠杀过巴塔哥尼亚巨人。而如今,他却真心与这位菲律宾统治者交好。麦哲伦非常信任这位国王,结拜仪式结束后不久,他就开始向国王解释摩鹿加舰队是如何横跨半个地球来到菲律宾群岛的。“他带国王来到船尾甲板,命人将航海图和罗盘拿过来。舰队总指挥告诉国王,他是如何发现了海峡,如何航行到菲律宾群岛,又是多少个日夜没看到过陆地的。国王听闻,大感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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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麦哲伦决定让他的枪手展示火绳枪的威力时,土著人对他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伴随着巨大枪声而来的火焰和浓烟使“土著们……惊恐无比”。炫耀武力可能会惹祸上身,麦哲伦本应从最近的经历学到这点,但他实在忍不住想让土著人的国王对欧洲武器的威力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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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还展示了另一种更令人惊讶的武器。他叫来一个手下,让他全身穿上铠甲,然后又叫来其他三名船员,“拿着佩剑和匕首……对身穿铠甲的船员浑身又砍又刺”。刀剑落在铠甲上,金属与金属碰撞所发出的叮当声在海上回荡着,“国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国王似乎觉得这些访客拥有超人的力量,因为没有一个普通人能承受雨点般的刀劈剑刺,而这位穿着铠甲的战士却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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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国王对剑术表演的反应,麦哲伦很满意。他叫自己的奴隶兼翻译恩里克告诉国王,“只要穿上铠甲,战士就可以以一敌百”,并吹嘘说他的舰队有两百名配备了铠甲和武器的战士,他们不仅佩戴长剑,还拥有战戟和匕首。这番话的含义不言自明,聪明的领袖会想方设法与麦哲伦结盟,而不是与之为敌。国王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慌忙附和说,铠甲战士的战斗力确实抵得过100个土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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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鹿加舰队所携带的武器足以武装一支小型军队,从其数量就可以看得出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于它们的依赖程度。火药在14世纪初才被引入欧洲,进入伊比利亚半岛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它刚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兴起不久,两国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军备竞赛。火药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在西班牙各地涌现,最终政府出资在布尔戈斯成立了一家火药工厂。随着火药的兴起,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于枪炮的需求也大涨,其枪炮铸造厂的数量也日益攀升,因为两国都要为争夺全球霸权而武装自己。它们的舰船迟早也要用火炮武装起来。这些坚船利炮的最初职责是保卫海港,但随着探险活动的深入进行,它们还要保护出海的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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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舰队最强大的武器是三门“伦巴达”(Lombarda)大炮。这种大炮以锻铁铸成,专门安装于船只上。炮身上配备铁环,让水手将大炮吊上和吊下船只。船只的甲板上有一个木制托架,大炮就被捆绑在托架上。“伦巴达”大炮几乎可以发射任何类型的炮弹,包括石弹、铁弹和铅弹,但是破坏性最大的炮弹莫过于一种裹着铅皮的铁弹。炮手用“伦巴达”大炮发射炮弹之前,他们会拿着一根燃烧着的细蜡烛靠近点火孔,点燃起爆火药;起爆火药进而引燃主火药,在火药的爆炸推力下,炮弹呼啸而出,炮声震耳欲聋,就连支撑在巨大炮架上的炮身也在剧烈抖动。“伦巴达”大炮的精准度不高,但其重型炮弹能够对敌方船身造成相当大的损坏。舰队还携带了七门后膛装弹的“法尔科内”(Falcones)大炮。这种炮比“伦巴达”大炮小一些,而且很轻便,船员可以把它们搬到大划艇上使用。此外,舰队还装备有三门“帕萨穆罗”(Pasamuros)炮和将近60支“韦尔索”(Versos)火枪,前者是另一种类型的火炮,而后者是一种可以用石子做子弹的粗制来福枪。最后,舰队还携带了50支霰弹枪、3吨火药,以及至少3吨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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