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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时务学堂初交唐绂丞先生的时候,有一件事镂刻于先生神识中最深,而终生不能忘的,便是唐绂丞赠先生一方菊花砚的事,先生在《石醉六藏江建霞遗墨》一文里记述这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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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平所历,镂刻于神识中最深者,莫如丁酉戊戌间之在长沙,时义宁陈公为抚军,其子伯严随侍,江建霞、徐研父先后督学,黄公度陈臬,谭壮飞、熊秉三、唐绂丞以乡党之秀左右其间,咸并力一致,以提倡当时所谓新学,而余实承乏讲席。未几,建霞受代去,舣舟待发,来时务学堂与余别,绂丞方赠余一菊花砚,壮飞为之铭,铭曰:空华了无真实相,用造莂偈起众信,任公之研佛尘赠,两公石交我作证。建霞睹之,曰:此铭镌刻,岂可委石工,能此唯我耳,我当留一日了此因缘。遽归舟,脱冠服,向夕,褐裘抱一猫至,且奏刀且侃侃谈当世事,又氾滥艺文,间以诙谑。夜分,余等送之舟中,剪烛观所为日记,忽忽将曙,建霞转相送于江岸,濛濛黄月,与太白残焰相偎煦,则吾侪别时矣。自尔竟不复相见。今遂二十六年,建霞墓木既拱,同人亦零落略尽,余研固早已殉戊戌之难,而此情此景,犹萦旋吾脑际如昨日也。”〔《合集·文集》之四十四(下)第三十一——三十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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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先生在《饮冰室诗话》里面也有一段话,追述这件事,现在也把它抄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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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去国之际,所藏书籍及著述旧稿悉散佚,顾无甚可留恋,数年来所出入于梦魂者,惟一菊花砚。砚为唐浏阳所赠,时余承乏湖南时务学堂讲席,初与绂丞定交也。谭浏阳为之铭曰:空花了无真实相,用造莂偈起众信,任公之研佛尘赠,两君石交我作证。其时江建霞方督湘学,受代去,濒行前一日来作别,见砚与铭乃为余刻之。今赠者铭者刻者皆已没矣,而此砚复飞沉尘海,消息杳然,恐今生未必有合并时也,念之凄咽。”〔《合集·文集》之四十五(上)第一——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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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康南海在致赵必振书中说,一八九七年梁启超、谭嗣同到湖南开展维新活动,乃是迫于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危急形势下所采取的重大应变措施,信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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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戊戌以前,激于国势之陵夷,当时那拉揽政,至上无权,故人人不知圣上之英明;望在上者而一无可望,度大势必骎骎割鬻至尽而后止,故当时鄙见专以救中国四万万人为主。用是奔走南北,大开强学、圣学、保国之会,欲开议院得民主以救之。因陈右铭(宝箴)之有志,故令卓如入湘。当时复生(谭嗣同)见我于上海,相与议大局,而令复生弃官返湘。以湘人材武尚气,为中国第一;图此机会,若各国割地相迫,湘中可图自主。以地在中腹,无外人之交涉,而南连百粤,即有海疆,此固因胶旅大变而生者。诚虑中国割尽,尚留湘南一片,以为黄种之苗。此固当时惕心痛极,斟酌此仁至义尽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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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如与复生入湘,大倡民权,陈、黄(遵宪)、徐(仁铸)诸公听之,故南学会、《湘报》大行。湘中志士于是靡然发奋,人人种此根于心中,如弟所云是也。”(光绪二十七年康有为《致赵日生书》,摘自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第一——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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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梁、汪之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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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时务报馆期间,曾与经理汪康年有矛盾,以至使先生辞去《时务报》主笔之职,到湖南时务学堂任总教习。梁、汪矛盾发生之前,汪与《时务报》的另一发起人黄遵宪已有矛盾,梁之往湘,黄尤极力赞成,这里先将先生函中言及汪、黄矛盾的言论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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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先生与康有为的信中已说黄遵宪和汪康年之间“素有微嫌”,当时先生和汪关系似尚和谐。该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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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之电邀积之来也,以欲西行故,既不行矣,则欲号称为《知新报》,请积之驻沪代理也者。俟数月后,积之与诸人既熟,又共见其才,然后举之入主报事,此超原议也。故屡书港澳,述其情节,而南中不解此意,期期以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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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度与穰卿本素有微嫌,前十日间忽来一书,欲令穰引去,而使铁及积为总理。其实,可谓卤莽不通人情,反使超极下不去。幸日来次亮、木斋等,同拟创办一日报,名曰《公论报》,属超专主其事;超则蚤定主意,属积在彼主持,故与穰言论之间绝未吐露一形迹,而积于人情世故甚熟,极能相处,故至今仍无一毫嫌疑。其实躯壳与躯壳相处,乃世界上第一难事,数年共事而无一嫌隙者,古今几无其人。即如澳报,同喻深意,同舟共济,宜其更无一变幻矣。而介石之事,即至若此,可见近而不相得乃天地间一定不能免之事。超与穰相处如此,亦真天下所罕见耳。超初从粤归,闻云台、仲策之言,而生小嫌。仲策固偏急也。二人者又皆未接一人,绝不知入世之难也。而云台又精神甚短,议论亦少,学问亦未足(穰屡述其多次外行话),故穰颇轻之二人,于超初归,多愤激之词。超致书公度将或亦不免多说几句,故公度至此,实超之谬妄也。馆中此职非穰亦不能任也。”(光绪二十三年三月三日《与康有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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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在《创办时务报源委记》一文中说,《时务报》开办不久,汪康年和黄遵宪之争因报馆设不设总董问题,争议很大,几于翻脸。先生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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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开办之始,公度恐穰卿应酬太繁,(盖穰卿宗旨谓必须吃花酒,乃能广通声气,故每日常有半日在应酬中,一面吃酒,一面办事。)不能兼办全局之事,因推铁樵,(名樵,四川人,季清先生之子,去年已即世矣。)为坐办。时铁樵方由蜀至湘,公度屡函电促之。又开办时所出公启内办事规条第九款云:本报除任报馆办事各人外,另举总董四人,所有办事条规,应由总董拟定,交馆中照行云云。自丙申秋至丁酉夏,公度屡申此议,谓当举总董。以此两事之故,穰卿深衔公度,在沪日日向同人诋排之,日遍腾书各省同志,攻击无所不至,以至各同志中,有生平极敬公度,转而为极恶公度者。至去年八月,公度赴湘任,道经上海,因力持董事之议,几于翻脸,始勉强举数人;然此后遇事,未尝一公商如故也。”(光绪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四日梁著《创办时务报源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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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春,先生致汪诒年一书,是调解汪诒年和黄遵宪之间的关系的,从而可知汪、黄之间争议之一斑,乃先生所持的态度。兹将全函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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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谕诚然。弟及孺博及舍弟昨见公度书,皆愤诧。兄之初来情节,岂待兄言?当时穰兄亦有迟疑,恐受外谤,以商于弟。弟彼时未深悉兄之为人,以为未必报馆中不能少之人也,故亦颇有引嫌之意。及今数月以来,则知馆中事务,一刻不能离公,内外上下,一切皆一人独任其劳,馆中非得公,则一日不能支矣。此事举馆人人共睹,公度徒知铁樵之才,而不知兄也。凡不相知之人,最难与言。岂惟公度不知兄?即弟去年未返粤以前,亦未知兄。公度亦岂惟初不知兄,即弟初与彼相见时,彼亦绝不知弟。故一见未及数语,即举茶逐客。又越三日,然后差片回拜,神情冷落异常,弟彼时愤极,穰兄知之。此亦不相知之故也。公度之为人,讲条理,主简易,少酬应。其为人与穰兄性最不近,故每有不以穰为然处。彼在此时,已屡为弟言之,大约谓穰兄在外面主联络一切,而馆中有铁樵主杂事最宜,亦略如兄,行总理,坐总理之说。彼盖恐馆中事无人照应也。彼未知有兄之任此也,且彼在此之时,兄固未来矣。彼时弟亦谓宜添一人如兄今日之职者也。彼至今日亦尚以为公专管校勘而此职犹未得人也,故有此言。超度其来由,公度简傲,然疑人盘踞等心,度未必有。彼云公管校勘云者,彼意殆以为公仅任此,宜仍其旧云耳。穰卿与彼信或有道及详细情形,弟则冰河以来与公度信极少,仅得两封,亦无暇多言报馆事,似惟及章麦之来耳。故彼无从知也。公度诚谬误,然馆中一刻不能离公,公幸顾全大局,暂受彼嫌疑,不久必能大白。公度到沪,当亦悔其言之躁率,弟亦当以此间情形告之,非为公辩也,为保全报馆计也。彼之着急欲觅一人者,正欲觅得能如公今日所为之事者一人,以襄综一切。彼见兄亦当倾折,弟可决其非有他肠,即不具论及彼。然馆为穰兄艰难创之,兄亦当念手足之情,力保大局,望无自疑。薪水之微薄,乃穰兄极避嫌疑,弟亦深知此意,故屡未议加。然馆中惟兄一人最劳,谁不知者。舍弟脾气最不好,昨夕与弟言及颂兄不加薪水实为无理,故弟昨午与穰言之(前已言之,穰事忙搁下,弟亦事忙搁下),遂并告帐房,故彼有此云。今兄五日之说,此何言也,即不念弟,亦念穰,即不念穰,亦念大局。为此,哀恳百拜万叩,写复数纸,亦不能已于言者也。顷因随同家君家母食大餐,暂未能到馆,少顷面罄一切。”(《江穰卿先生师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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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自己在《时务报》期间,由于政治见解不同,与汪康年亦常有龃龉。下面几封信,可以反映梁、汪之间争持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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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度今日约谈,惟舍弟即日北行,收拾行李一切,更无暇,实不能往,请兄必往一谈(若往时祈言弟晚间或往)。彼所言各事,无论依之与否,总以当面解释妥当为是。《时务报》非公度不有今日。草创时,一切皆与共之。彼亦极以此事自鸣得意。今骤然置之不问,亦殊非人情,万一有他举动,则贻天下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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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弟与兄言积之之事,顷云台乡试后,决意不复入报馆。云台在馆现时所办之事,拟即以积之代之。又不缠足会等事,颂谷一人之日力,实断不能兼顾,或并《湘报》等寄售之各书各报,皆归积管何如?前曾微以此语叩积之,积以前日公度信中偶及彼名,自避嫌疑,不肯复到报馆。今弟既行,译书局又未能即开,《知新报》无可附丽,其势不能不寄迹《时务》,而《知新》无人总持,实属不便,复以劳颂谷,益复不能。反复三思,惟有此法。加以云台远飏,此法更属妥协。惟令其兼管寄售书报等(恐事稍多,然较之颂谷亦未为多也),则送华文报等,恐又须别觅一人耳。至于可否之处,及薪水如何?统由兄裁定。并请以告公度。兄亦自写一条来约积之,弟固无此权利也。”(《汪穰卿先生师友手札》《上穰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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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面这封信里,可知先生此时仍在向汪说明情况,以便维持时务报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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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谈不能毕其词,故以书达之如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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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起意见之由,既已言明,又已从今日起誓灭意见,则有应商各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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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度立董事之意,超本以为极善。因彼初来信时,逢公之怒,又彼信提起积之字样,而函中又适欲请积之驻《时务报》办《知新报》事,其事太凑巧,几疑弟穿为一气。以有此说,弟百口亦无以自明,故弟绝口不欲言之。又谭复生及此间有许多人,谓外间纷传时务报馆将尽逐浙人而用粤人之说,故弟与孺博、云台等,决意相率去之,虽不至以乱易整,故仍领馆中文字而誓不在馆中住,以避嫌疑。(云台所以请积代者,彼欲俟乡试后仍住数月,以薪水还所借报馆金钱。顷彼临行时,又想出别法,故决辞。)积之此次入馆,弟与积俱极不愿。而公度一来即以为言,盖度彼系从强学会初起时闻康先生称积之之为人,故心识之。彼言及此,弟即止之,彼益以为弟有意见存其间,故言之愈亟。太拂之,恐生波澜,故隐忍就之耳。弟因此种种情形,又因公度之为人与彼谭论皆听受时多,发论时少,故始终亦不能毕其词。今既立董事,则弟有欲借董事之力举办者数事。”(同上,《上穰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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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录自先生致汪诒年的便条,对于更改他的文章提出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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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见四十三册论中有承改正者数处,虽无关宏旨,然未见告,窃不自安。它日若竟是如此,令弟莫知所适从矣!君勉撰述依前者麦章之例,本当在告白中登明。四十二册现已忘却,故弟曾有一条言之,今见四十三册竟无告白,如此亦令君勉不知自居何等也。如何之处,乞酌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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