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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阳十二月二日)午前九时抵上海,昼食后走访章太炎,不遇,折赴吴淞军政府(设中国公学内)访李燮和总司令(即李柱中),亦不遇,遇旧友某,因就夕食于军政府。军政府纪律严肃,内附有女子北伐队,觉曾目击焉。其志诚足多矣,窃未见其可也。夜返上海,复访章太炎,又不遇,乃访宋教仁之寓,亦不遇,而遇李燮和于其门。李服清服(常人服装),互寒暄数语,各道十余年来契阔,嗣各以事匆促,不能详谈而别。临别李言明晨七时当赴南京云,盖是日午后已有南京光复消息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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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阳十二月三日)晨再访宋教仁,不遇。三访章太炎,尚未起,坐候时余起,出甫就谈,而汤寿潜至。汤清服无辫,汤谈片刻而去。觉乃进言,先是章有给满洲与清帝使之自立之议,觉以询之,章曰:‘昔诚有此议,今已知其不可而作罢矣。’觉又闻章曾有共和政府成立之后,首立清帝为大总领,后再黜而竟废之之议,以询章,章曰:‘昔亦诚有是,然今大势已粗定,清廷万无能为力,且革命党势甚嚣嚣,再作此言必大受辱。吾今亦不敢妄谈矣。’(由是观之,章之难能主张虚君共和,盖可想见,而似默然许可也。何则?觉先进言中国现情,不称共和,章聆而深然之故也。)次及觉此次路经须磨,面谒南海及先生事,并略述南海及先生意。章曰:‘今也,两先生心迹盖昭昭然于天下矣,吾何慊焉。’觉因进先生所托之书焉,章阅毕曰:‘曩余致书任公,盖未知其隐衷故尔,今知之矣。’觉乃略道虚君共和主义,章求其详,觉因出先生所属携长书示之,章请俟三数日略行研究而后相答,觉许之,并历述南海及先生之苦心孤诣,且求其善为研究焉。章许诺后,觉具述私意三策,(此皆尝以谋诸先生,兹故不赘。)章谓:‘利用达赖,是诚善策,今兹有赵竹君者,曾居张之洞幕下,亦尝主张此策,君盍往访,余当为君介。至于清廷既毫无势力,惟吾所欲为可耳,所足忧袁一人已。’言毕,觉即持介往访赵竹君。略述往访意,并叩其对于蒙、藏之怀抱焉。赵主张拟迎达赖入藏,觉颇不然其说,且告之故,盖今藏中已有班禅代理达赖职掌,而班禅又系夙与达赖不睦,而抱与争权势之人,若令达赖复归,其将置班禅于何地,纵能压制班禅矣,其能保班禅安然帖服耶?况达赖技诈成性,即令班禅能容,亦不啻放虎入山,窃未见其可也。无已则迎达赖,居民政府尊为喇嘛教主,阳崇其位,而阴制其命,犹清廷之居章嘉呼图克图于雍和宫,意大利之居教皇于罗马,然其为策之上焉者乎?赵深然之,且谢不敏,并询觉知张季直否?觉言知之,且欲见之而未能相值也。赵言今张在此,余请为君介而相见。赵入须臾,偕张出,谈论之间,觉再伸前议,张、赵皆极称善。既而张言兹事固极重要,然目下军事民政应接不遑,安能顾此?异日苟有机会,必唯君是赖,君幸好自为之。时在座有庄蕴宽者,江苏常州人,曾充代表前赴武昌归来,言及武昌事权不一,命令不行,太息痛恨不能置。且言:‘鄂人自以此次发难为不世出之功,趾高气扬,目无余子。汉阳空虚,早无可守,幸湘军勇敢,而官军无智,故能支持较久,否则早失之矣。且鄂之视湘,曾路人之不若,湘军血战二昼夜,鄂军不唯不相援救,且猜忌而诟病焉。湘军迫于饥寒,鄂军则安于温饱,悬隔若是,谁复能为用者。余之所见如斯,其余则亦不忍言矣。’云云。庄言如是,今觉以湘人而述,诚易招误会,愿先生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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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访熊秉三先生,先生先觉一日至上海。觉请其来上海之故,熊曰:‘余尝以策于赵尔巽,赵不从,则是居与不居等也,故辞归耳。’初,熊先生见觉,即卒然问曰:‘汝八月再至奉天,何以不求见长者?’觉甚惊异,不解其故。熊曰:‘汝愿欺我耶?余在奉天时,包探某持汝刺来,询余知此人否?余询包探何故,包探言此人于数日前来奉。下火车后即径访日本领事,密谈二时许,随寓日本某旅馆,后数日不知所之云云。余因言此人系阳分人,来必见我,无乃误也。包探力辩非误。余曰:若然则殆负有外交之使命也欤?时奉天之某报载有此事,题曰:盛先觉是何居心,此事实也。余得之包探者也。汝诚欺我哉。’云云。觉力陈无此事,且述今夏游历满洲,深知其万不堪扰之意,并出农科大学在学证书,以证假后归学,未尝他往。熊先生乃亦大惊异,竟莫察其然也。岂不怪哉。熊先生遂询觉,今归来意欲何居?觉遂言:‘闻民党中有宁弃藩属而求本部独立之说,私意极不谓然,今之归国,实为谋统制蒙藏回之故’,略述政策,熊先生极力赞成,并为画策。十四日(阳十二月四日)晨谒熊先生,觉言上海客栈嘈杂不可居,请馆于先生家,先生许诺,遂移寓焉(上海新租界南洋路第六号湘西熊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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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邀陕西人白某(曾游学日本法政大学,已毕业,并尝毕业研究科)来谈,此人尝游新疆,熟悉该处情形,并谙回语,素有慨于回回之好乱,思有所以驭之之术,而未能得,乃相与谈论久之,大恨相知之晚,因互约此后竭力相助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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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阳十二月六日)朝借友人某为介,访景耀月于铁笔报馆,景山西人,现正组织北九省联合会。初,张謇闻觉统制藩属之策,乃言景某现拟组织北九省(秦、晋、陇、豫、燕、齐、东三省)联合会,以援民政府,君今有意于藩疆,与此诸省关系尤为密切,君曷访景会商,当可资其臂助之,故今晨往访焉。相见后即略述来意,约互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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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出,往访瞿鸿机。初,十三日,觉于本愿寺见日人引一显者至,后悉其为瞿,并知其求保护于日人。曩尝一往访,不得其居,后再查悉,乘间再访,窃恐其不见也,诡为本愿寺之使,欣然延入,犹以觉为日人也。觉不忍欺之,乃以实略言觉居日本久熟悉,告日人阴险不可托命。委婉曲陈,务动其听,且引传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证之。瞿貌似甚然觉说者,至于中心究竟若何?则觉未之敢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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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访章太炎,托词事繁不见,仅以书答,盖其左右厄之也。窃察书旨所答,究对何人,暧昧不能晓,乃浼其左右欲面求说明,而此辈少年,意气用事,镇目怒视,几将谩骂,觉不屑与较,婉言诱之,左右似亦谅觉意,为再问太炎,传言象答长书者,答书另纸条呈。先生观之,度亦不能得要领,且书中有诞语焉,唯先生察之。觉微闻章太炎左右数人,嚣张浮华,专事阿谀,颇有视太炎为奇货可居之慨,而章太炎似亦竟为所蒙蔽者然。甚矣哉!君子可欺以其方,小人无往而不在也。噫,前数日(十四日乎)上海已开国民会,公举黄兴为假大元帅,而黎副之,以宋教仁为总理,现均已往南京。觉屡访黄、宋,均未遇,今拟与熊先生略一商议后,再往南京一游说也。”(宣统三年十月十七日盛先觉《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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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先觉代转章太炎致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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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帝犹在,而蒙古已宣告独立,是虽存清帝之号,未足羁制蒙古也。况清帝若无实权,则非蒙古所惮;若有实权,则是一国二君,其祸甚于蒙古背叛。若只戴清帝为元首,而欲汉人柄政,此非袁世凯辈不作此妄言。蒙古果叛,中国本部遂不足自立耶?此亦不然。本部之地大于日本七倍有余,日本犹足以自强,况中国本部乎?要之,兵强财盛,本部足以雄视世界;兵孱财尽,虽有无数外藩,亦何所益耶!徒以地之广狭论国之强弱,谓外藩一失,中国遂不能自持,此亦愚者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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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政体既就,蒙古必无恶感。仆所见蒙古人,其恨满人至于衔骨,其对汉人犹有同舟共济之意,所患者俄人诱之耳。然即清帝不退,能使俄人无蚕食之心耶?俄人能运动蒙古人,汉人亦能运动蒙古,岂在持清帝之虚名以招致之乎?”(宣统三年十月章太炎《复梁任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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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书盛氏作跋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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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系章太炎原书,所答似系专对觉言,而且尚有误觉意处。至于第二段尤属无谓之谈。觉以被阻不能见面,不得与太炎剀切议论,甚可憾也。要之革党万不能就虚君共和之策,较温和如章太炎者,所说犹然,况其余乎?黄兴专注北伐,似不可动,可动者其宋教仁乎?惜未能相见也。南海尝谓达赖为不足用,今西藏欲迎归达赖,已见于报纸矣。南海意以为如何?愿窃闻之。”(宣统三年十月章太炎《复梁任公书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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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张汉章致先生书,报告在山东省运动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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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敝省山东此次独立,原系运动军队,皆已成熟,始敢宣告。后军队内部争权,致有反对。项城乘隙派人到东,得以取消独立,各界以军队暂不为用,抵抗既无实力,不能不从权承认,然内容之进行,较更猛也。仆系前谘议局书记长,勉从诸同人之后,襄办独立,因在联合会仍充书记长职。现联合会虽被迫解散,诸同人多半暂避自由活动,仆仍收拾残局,始终未离,现正联合同志,重张旗鼓,以洗此羞。况受此一番惩创,再接再厉,或不至蹈前覆辙。惟事体重大,山东所处地位,究宜取急进主义,抑取缓进主义,先生高见,尚乞明以教我。且山东之举动,与南北战局颇有关系,究应如何策应,先生关怀时局,指挥早定,乞勿吝金玉为荷。”(宣统三年十月二十日张汉童《致梁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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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奎昌致先生书,报告拟在鲁省运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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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舫随唐使由武汉赴沪,先后自东省议局转来四函,均代收阅,我公有意加惠齐鲁,钦颂无量。因雪未回京,佛苏又赴津门,是以迟迟未报。敝省联合会长夏君溥斋适往雪庽,共读来函,极表欢迎。弟与雪舫系儿女姻好,溥斋系雪妹倩,是以均可代雪主持此事,夏君毅然自任,定当竭力一图。刻下东省处于极端压制之下,捕拿政党,枪毙无辜,酷虐蛮横,惨无人理,藩、警均系承袁意旨。夏君此来欲向政府交涉,日内敝省各府代表即可到京,俟齐集后,即当共同商酌,再行续报。尔时雪舫当已回京。此举既得夏君同意,当可办到十之五六,所可虑者,少数党派不同之人,恐有猜疑,居间调停,此中颇费手续,一俟机会成熟,即当飞电相请。”(宣统三年谭奎昌《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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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三日,罗瘿公致先生书,报告京中情形和汪兆铭与袁商谈君主民主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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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中自袁入都,秩序全恢复,各部司员照常入署办事,商务照常贸易,每次入京车(京汉照常通车)人数比出京多。北省一般舆论有不满意于袁者,甚盼康、梁内阁,谓继袁非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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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议和,系英国商界要请其政府出而调停,因由英领介绍停战,十五日开议解决君主民主问题。有谓英国必俟南京失陷,然后出而调停,则北中必易让步,否则未必肯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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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兆铭自共济会后,时来往京津之间,先由严修介绍见袁。袁谓:‘国民会议,我极赞成,惟我站之地位,不便主张民主,仍系主君主立宪,万一议决后,仍系君主多数,君当如何?’汪答:‘议决后我必服从多数;惟以我观察时论之趋向,必系民主多数。如议决民主,公当如何?’袁谓:‘既经议决,王室一面我不敢知,我个人必服从多数。’汪复至津见唐,唐言此事是我发起,必以多数为服从。汪已屡与唐协商。(唐为正,杨士琦、严修为副,有严不愿行之说。)此次议会北中以唐为主体,南中以汪为重要枢纽,议决后战事当可望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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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当时尚未敢迫监国退位,及收禁卫军后,乃由唐代为计划,先将禁卫军炮队全数调援山西,再将药弹运送南伐之军,除调发外,京中所留仅三四千人,无炮无弹,决定洵、涛等必无能为,乃决请监国退位。旋派冯国璋充军统,尽收满人兵权(军谘府早已归徐,满人无一有兵权者。)而满人中最枭雄者为良弼,亦收为己用。于是满人之权,尽入己手,必无他虞。乃派大使赴汉口议和,无论解决如何,皆易办理,皆唐氏帷幄之功。冯国璋调京,系表明不与南军决战之意。南中有段祺瑞,系袁所最信,忠勇夙著,人言在冯国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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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将领多袁旧人,甚为固结,只知听袁号令,不知满洲,更不知革命,袁足以自固。袁言南军日言北伐,惜其不来,若其来,以南人脆弱之躯,当苦寒之地,稍与濡缓,必不能支,则和议更为易成。日来北中以为和议必成,熙熙攘攘,若已经太平者,亦异事也。”(宣统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罗瘿公《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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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日,罗瘿公致先生书,报告各方面对君主民主态度并转达先生和南海“虚君共和”主张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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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上缄,想登览。现当停战期内,京津一带,极为静谧,议和已移至上海,唐、杨、严之外,加派杨晢子为参赞,范静生系范老约同行。时论谓君主一层,大有希望,而梁燕孙谓不过有三成把握而已。汪兆铭同时南行有黄为基者,与其发起共济会,则谓汪宗旨极和平,而沪中各报已攻击之。汪力调停于官革两方面,而革一边不甚有势力。南中各省代表多系宪友会人,如浙省陈敬第(江苏为雷奋)来缄,谓大势已趋共和,君位一层,开口即遭诟詈,恐不能不并入共和,将来解决民主,必举项城为总统,晢子谓项城仍可为拿破仑云。各报均言唐力主共和,梁燕孙谓绝无其事。梁征问公议论,略以相告,梁谓君位共和,项城与唐均同此旨,嘱将尊恉隐括简言由梁电告唐,资其议和之材料。即已电蜕将尊意见书暨北江致黄书,并录送唐阅,或可资其采择。惟深察南中情形,似非民主不可,若决定民主,则项城不知如何处置。有言俄、日、德三国断不容中国出于民主,必出而干涉,以兵力压制革党,此后隐忧方大,深望南中有深识之士,早为解决耳。日内拟谒项城,备达尊旨,已托其近习约期相见。燕孙谓项城得尊缄(已泄矣),询及若海,燕云:不识。适杨晢子(已泄)在座,谓其人在津,并略陈若梗概。项城甚欲晤谈,请即函若,粤事毕即北上可也。燕谓公言论机关,所需款几何?答言:非十万两不能开手,欲握言论之中坚,非绝大报不可。燕谓:大众商量,亦以公为君主立宪主持最力之人,得公主持于下,必可渐转舆论。其意似甚欲项城出资,组一机关报,此事当熟商之。鄙意谓间接为之,未始不可也。”(宣统三年十月二十五日罗瘿公《致任公先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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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九日,蓝公武[11]致先生书,言袁颇有借重先生和南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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