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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办理天津教案时招致非议,曾公被调任两江总督。此后在江南的政治生活,大致如朱孔彰所言。但朱氏所言,仅限于施政方针,至于施政情形,并未详细叙述。而值得注意的是,《清史列传》中曾提及曾公办理盐务的具体情况,如:“八月调两江总督,……十一月命充办理通商事务大臣。十年,以楚岸淮南引地,为川盐所侵占,偕湖广总督李瀚章定议与川盐分岸行销。奏请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四府专销淮盐,安陆、襄阳、郧阳、荆州、宜昌、荆门五府一州暂行借销川盐。湖南巡抚刘崑请于永、宝二府试行官运粤盐。国藩复力陈二府引地不便改运。部议皆如所请。”(《清史列传》卷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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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曾公办理盐务所取得的成就,《年谱》中亦曾言及:“公自肃清江面以来,首整盐政,刊定章程。各岸设招商局,各省设督销局,于瓜州建总栈,商民称便。八年之中,征收课银,凡二千万两有奇。”(《年谱》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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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例行的公事,如清理案件,《年谱》中亦有大量记载:“公之在军中也,公牍私函,皆亲治之,不以假人。晚年多幕友拟稿,公自核改而已。右目失明后,其最要者,犹不假人也。”(《年谱》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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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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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在此时期,身体日渐衰弱,其中最为严重的事,为同治九年右眼失明。关于此事,黎庶昌曾云:“公自入春以来,屡患目光昏蒙,而治公牍,览书史,未尝少息。至是验知右目已失明,于是闭目静坐之时为多。”(《年谱》卷十二——同治九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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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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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患有眼疾,精神上自然受到极大影响。曾公在回复侍郎彭玉麟的信中,曾云:“仆自问四五年剿捻无功,即当退处深山。六年春重回江南,则画虎不成反类犬矣。右目既废,左目亦极昏蒙,精神疲惫尤甚。凡牧民治军诸事,均不能悉心经理,陨越取戾,实在意中。”(《书札》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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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致刘蓉的回信中,云:“国藩自调任畿辅,衰弱相寻。去年春间,复觏目眚,右眼失明,左眼亦昏蒙特甚。夏初感眩晕之病,请假调理。假期未满,忽有津民之事,力疾前往查讯。其时群议纷纷,约判两端:论理者以为当趁此驱逐彼教,大张挞伐,以雪显皇之耻,而作义民之气;论势者以为兵端一开,不特法国构难,各国亦皆约从同仇,能御之于一口,不能御之于七省各海口,能持之于一二年,不能持之于数十百年,而彼则累世寻仇,不胜不休,庚午避狄之役,岂可再见?鄙人为言势者所惑,以致办理过柔,谤议丛积,神明内疚,至今耿耿。旋奉重莅江南之命,视事以来,及期年,诸务丛集,未能悉心经理,殊以为憾。八月十三日出省补行大阅之典,由扬、淮以达徐州,旋即渡江,南抵苏、沪,水陆各营,均已蒇事,即由吴淞口驾驶轮船,本月十五日旋抵金陵。阖省营伍,额兵招复者极少,抽兵另练者无多,缓急一无可恃,尚须酌量添置,奉行故事而已。贱体于春间曾发疝气,秋间复两脚浮肿,皆已渐愈。惟目光蒙雾,无术挽回,展阅文牍一件,比常人迟至五倍,一抛去则茫如隔世。”(《书札》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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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凡牧民治军诸事,均不能悉心经理”,所谓“展阅文牍一件,比常人迟至五倍,一抛去则茫如隔世”,皆是精神散漫的表现。所以曾公在《日记》中写道:“余精神散漫已久,凡遇应了结之件,久不能完,应收拾之件,久不能检,如败叶满山,全无归宿。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大徒伤,不胜悚惶惭赧!”(壬申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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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曾公精神散漫的最重要原因,即是眼疾。曾公曾云:“自二月杪右目失明,至是四十余日,不敢治事。每日暇逸愧悔,身闲而心乱,盖生平之一无所养甚矣!”(《日记》——庚午四月)即其明证。至于为何患上眼疾,曾公曾如此谈及:“自省目病之源,在肝;肝病之源,则由于忮心名心,不能克尽之故。在室中反复自讼,不能治事。”(《日记》——辛未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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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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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于“忮心名心,不能克尽”,所以曾公此时期的意志,很值得一述。同治六年正月初二,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兄自问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迥然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强能立工夫。奏疏公牍,再三斟酌,无一过当之语、自夸之词,此皆圆融能达工夫。至于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常不能免,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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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能立能达为体,不怨不尤为用”,即曾公此时期在意志方面的表现。至于曾公的志向所在,不外乎立德、立功、立言三项。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古今曾有几人?吾辈所可勉者,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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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太上三不朽,即名声能够永存世间,亦即近代所谓的超越时间与空间,而岿然独存。曾公对此三不朽充满向往之情,并决定尽心竭力去实现此三不朽,由此可知曾公的志向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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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自从平定洪、杨之乱以后,丰功伟绩已昭然于天下。而此时期,不仅剿捻无功,而且在审理天津教案时因态度软弱而招致非议,因此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唯恐“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曾公在《日记》中曾写道:“日月如流,倏已秋分。学业既一无所成,而德行不修,尤悔丛集,自顾竟无湔除改徙之时,忧愧曷已!”(己巳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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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写道:“念生平所作事,错谬甚多。久居高位,而德行学问,一无可取。后世将讥议交加,愧悔无及!”(己巳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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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不仅在德行与学问上如此,即使对待文章,亦是如此。如云:“余日衰老,而学无一成,应作之文甚多,总未能发奋为之。忝窃虚名,毫无实际,愧悔之至!老迈如此,每日办官事尚不能毕,安能更著述邪?”(《日记》——己巳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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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余此生学问文章,一无所成,愧悔无已!”(《日记》——庚午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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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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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欲立德,又欲立言,然而因为政务缠身,二者并不容易实现。“老冉冉其将至兮,惧修名之不立。”此句足以作为曾公当时的真实写照。所以,曾公在晚年时期,心情十分抑郁。曾公曾云:“近来焦虑过多,无一日游于坦荡之天,总由于名心太切、俗见太重二端。名心切,故于学问无成,德行未立,不胜其愧馁;俗见重,故于家人之疾病,子孙及兄弟子孙之有无贤否强弱,不胜萦扰。用是忧惭局蹐,如茧自缚,今欲去此二病,须在一‘淡’字上着意。不特富贵功名,及身家之顺逆、子孙之旺否,悉由天定,即学问德行之成立与否,一大半关乎天事,一概淡而忘之,庶此心稍得自在。”(《日记》——辛未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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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近来每苦心绪郁闷,毫无生机,因思寻乐约三端:勤劳而后憩息,一乐也;至淡以消忮心,二乐也;读书声出金石,三乐也。一乐、三乐,是咸丰八年所曾有志行之,载于《日记》者;二乐则近日搜求病根,迄未拔去者。必须于未死之前,拔除净尽,乃稍安耳!”(《日记》——辛未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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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之所以“心绪郁闷”,固然是由于自认为“学问无成,德行未立,不胜其愧馁”,但境遇不佳,亦是重要原因。同治十年辛未正月二十五日,曾公致信于其弟,云:“兄精神衰惫,加以目病,每日治事甚少,任内应尽之职,不克一一办妥。而昔年所办之事,又有大不妥如水师者,贻人讥议。用是寸心焦灼,了无乐趣。”(《家书》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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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八月初十日,曾公又致信于其弟,云:“余两次在京,不善应酬,为群公所白眼。加以天津之案,物议沸腾,以后大小事件,都中皆有意吹求,微言讽刺,以是余心绪不免悒悒。阅历数十年,岂不知官途有夷必有险、有兴必有衰?而当前有不能遽释者,但求不干咎戾,为宗族乡党之羞足矣。”(《家书》卷十)曾公此时的郁闷,来自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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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回复刘蓉的信中,云:“内人三四月内,病极沉重,迩来已就痊可。而目既失明,足复难动,亦生理之至艰。大儿正月所生之子,七月下旬殇去。年逾三十,甫得一子,今复失之,殊难为怀。”(《书札》卷三十三)曾公此时的郁闷,则源于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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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曾公此时期心情郁闷的原因,依旧是自己所谓的“名心太切,俗见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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