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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391 答:我以为学生有权力追求思想的真正解放,不要落入任何表面上新的“主义”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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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393 问:人类学你学得多一点,就解放得多一点;你学得深一点,就解放得彻底一点。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没学好。我们不断在学,不断在看书,不断在买书,不断在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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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395 问:王老师,我现在正在做毕业论文,想就此提几个问题。原来选定的课题和王老师做过的仪式调查相似,你在博士学位论文里面已经做了,你从历史人类学出发,由历史、文化和权利三者搭建起来了一篇文章。我这次下去后,当地知识里面有一个现象引起我的注意。结合你的历史人类学对我的启发,我就觉得整个的师公队,包括师公戏,好像是从20世纪80年代才开始的,之前的因为“文革”都断掉了。然后那些老人和当地的精英在80年代后重新共同创造,或者一部分人建造,总之是接受了这种全新的东西,然后人们就认为这是以前的传统了,认为以前的人都是这样干的。这就好像是一种集体失忆。还有管师公队的头儿,他同时是一个国家干部,他唱的却是当地人最喜欢听的五代同堂、六代同堂。他一边抓计生一边鼓吹子孙多的好,当地的人喜欢热闹,喜欢人丁旺,他就唱这个,唱三天三夜的大戏的时候就是要唱这个,唱4个小时。他这个人、这个身份在这两者之间或者更多重的关系之间游走的时候,他是如何进行平衡的?也许这不仅仅是他自己个人的原因,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一个剧团,有经济上的原因,有地方上的原因,有文化上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为什么一种传统的东西现在就那么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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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397 答:两个问题中,后面一个问题我曾经探讨过。为什么一种文化会复兴?为什么与现代化相反,有一种历史回潮?我认为原因是文化的生命力比政治、经济的生命力要强。要说明这个力量的强弱,有个具体的方法。举一个例子吧,在农村你能见到一些老人家,他们的年龄其实已大大超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年龄。一个人的历史超越了政权历史的时间,表明他承载的文化可以代代相传。他可以传给他的子孙,在外面不能说,但是他可以在家庭内部说。传统的复兴还有其他原因,我觉得现代性的软弱是其中一个。社会学家告诉我们,对个人来说,现代社会是高风险的社会,而这种社会为我们提供的克服风险的机制是专家主义的,专家主义实际上没有提供一套克服风险的完备知识。因而,在现代社会中,宗教和传统仍然是有生存空间的,甚至这种空间还在扩大。过去我们一直以为,现代社会依靠科学能够彻底克服风险,我们没有意识到风险包括天灾和人祸,有的是自然造成的,有的是社会造成的。用科学消灭宿命论,是容易实现的,因为宿命论是社会的产物。对于这些问题,人类学的解释更值得关注。人类学认为,神话比历史重要,为什么?神话是没有时间的,它是超越时间的,时间不断流逝,而神话是永远流传。对于变迁来说,时间如果说指的就是政治、经济方面的变动,那么,神话则保留着一种绵延性,与时间的变动构成反差。我以为,今日的传统复兴,恰是在这个反差中获得价值和意义的。这与你的论文选题在精神上是相近的。至于说演戏的人怎么保持一种平衡心态,他们为什么有生存的合理性,保证他们可以生存?我以为可以用前面说到的“传承”来解释。另外值得考虑的还有一些制度性的因素。我认为仪式表演群体的复兴与地方社会中的传统复兴不可分割,是相辅相成的。那它们共同创造着什么?我认为是一种地方公共性。这种公共性在历史上即已存在,比如,“土改”以前,我研究过的村子都有公田和与之相关的祠堂、庙宇。“土改”时,这些公共的土地被平分了,土地变成了国有—私有相结合,地方公共性被压抑了。现在一些地区出现传统的回潮,与这种地方公共性的重新建构有密切关系,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对土地制度史变迁的某种民间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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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399 问:我们已经聊了两个多钟头,王教授下午还要作文化生态学的讲演,需要休息一下,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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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01 原载《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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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03 [1]访谈于2005年3月17日上午在南宁市凤凰宾馆的客房里进行,徐杰舜问,王铭铭答,参加访谈的还有广西民族学院研究生杨清媚、林敏霞。本文由杨清媚根据访谈录音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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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05 [2]徐杰舜(1943~ ),男,浙江余姚人,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生导师,广西民族学院教授。广西南宁,邮编:5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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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07 [3]王铭铭(1962~ ),男,北京大学人类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社会人类学理论与方法、中国社会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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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12 文化寻真:人类学学者访谈录(2005~2015) [:1705972480]
1705973413 文化寻真:人类学学者访谈录(2005~2015) 历史人类学与“文化中国”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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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15 问/徐杰舜[1]答/张应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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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17 摘要:一个一个民间档案文献,经过历史人类学田野经验的解读,马上就可以“活”起来,而“活”了的民间档案文献有助于“文化中国”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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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19 关键词:历史人类学;文化中国;清水江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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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21 问:张应强博士,我很早就想采访你了。如今有幸在银川得到这么一次机会。我曾和周大鸣老师讨论过中国人类学流派的特点,当时我就想,张应强很可能是继承了“南派”,所以成了这么一位温良恭俭的君子。后来我也一直关注着你,最近看你出了一本书,图文并茂,我就想,啊,张应强终于出来了!我也听周大鸣老师几次讲,以后想叫张应强来挑点重担。这次在银川,我本来想请周老师来讲中大的人类学系学科建设,他因有事不能来了,但他马上说,请张应强老师来吧。我说,好啊!我不知道原来你已经去西藏民院支教去了。这次有幸能在银川长相忆宾馆见面。你为这次会议做了很多工作,昨天你作为观察员发表的评论很精彩。所以就有更多人注意到你了,我想先请你介绍一下你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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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23 答:我老家是贵州黔东南剑河县,苗族。但我出生在黔西北,因为我父母在这边工作,后来就在这边念书。1983年我到中大人类学系念书,中大毕业之后,1987年去中南民院念硕士,有5年待在那里。1992年9月我从中南民院调回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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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25 问:那你毕业后在中南民院留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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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27 答:是啊,其中一年是到湖南芷江去锻炼。没有那个锻炼,也许我不会想到要走。因为当时导师和系里面、所里面的领导一直比较关照我,也对我有很多的期望。但我还是走了,当时中大也正好比较缺老师,算是个机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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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29 问:机遇很好啊。那时候是谁当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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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31 答:当时是黄淑娉老师。1993年顾定国他们过来,做都市人类学比较研究。从那时开始,我算是在做一些调查研究。后来很多年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曾经考过我们系的在职博士,但没有考上;隔了两年,我考上了中山大学历史系,跟陈春声、刘志伟两位老师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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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33 问:哦,你这个学科结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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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35 答:这跟当时我自己的一些思考有关系,可能也是因为慢慢地长大一点了吧。在做都市人类学研究的时候,我受到了最大的启发。在珠江三角洲做调查的时候,我感觉到最后使不上劲,不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里;若干年之后我才领悟到,其实可能是我对珠三角地区的历史情况、背景了解得比较少,这样就很难说清楚它现在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了。现在回过头想一想,我是很偶然也是很必然地走向了历史学——主要是明清这一段。因为明清这一段,往后一延伸,就到了我们做田野调查这一块,这其实是个很自然的过程。从1998年开始,到2003年,一共5年,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觉得读得很辛苦。因为我完全没有历史学的背景,不懂得怎样去处理史料,但是慢慢地进入,有过很多欣喜,也有很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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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37 问:既然你是陈教授的博士生,那么我想请你谈谈你师从陈教授的学习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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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73439 答:我们几个师兄弟实际上都是陈春声老师、刘志伟老师他们两位和后来的程美宝老师的门生。他们都爱开玩笑,都有一个大的观念,我猜这种观念是从科大卫那里传过来的: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嘛,第一年是师生,第二年就是朋友啦。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应该去关注那个问题,而不是注重太多的烦琐的礼仪。这几位老师都很容易亲近。连着几年,每年夏天,我们都有一次参加田野工作坊的机会,去江西啊、广东啊、海南啊,还去过一次韩江流域——从梅州出发,一路转过去,最后到潮州。这些田野工作对我的思想有很大的影响。因为参加的基本上是两拨人——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他们经常会有“吵架”的事,在里边你就可以看到他们未必是要争论你“是”还是我“是”的问题,而是我从我的角度看到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你必须要正视我看到的这些东西。这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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