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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81 那时谁家也没有收音机,唯一的信息来源是报纸。报纸是用黄色的稻草纸印刷的,正面还算比较光整,印刷的字迹也算清楚,背面粗糙,不少铅字就难辨认了。没有邮电局,两天才能拿到一次报纸。研究所有一名“邮夫”(脚夫),每隔一天徒步进一次城,把要邮寄出的信件交给邮局,再把近两天的报纸和信件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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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83 照明用煤油灯,但很多时候买不到“洋油”(煤油),只好用菜油和灯芯草点燃的灰暗小灯。有时连火柴也买不到,火柴也多是含磷的,即在地面一摩擦就能燃烧的“不安全火柴”。1943年才有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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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85 纸张极度缺乏,办公或写信的白色纸张成为稀缺品,更没有印刷条件。父亲一生很节约纸张,总要把废纸中没有字的边角裁下来,放在左端抽屉备用。后来我还发现这个做法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那一代“文化人”在抗战时期养成的共同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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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87 村落里几乎没有店铺,只有家庭式的微型小卖部。更没有书店、医药店。生活用品的来源只有两公里外的“龙头街”集市,它的旁边就是龙头村,聚集了西南联大的一部分师生。原本是按照农历逢一逢五赶集,但这些知识分子的到来改变了集市的旧规矩,变成了每个周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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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89 1943年至1944年,时值抗战最艰苦的时期,物价飞涨。常常有些纸币过时成了废纸,变成儿童们的珍藏品、玩具。当时有好几种纸货币,其中使用最多的是“法币”。为了让职工们少受涨价损失,有时便发放相当于工资额度的大米。职员们多在赶集的那天或提或抱一袋大米到集市,先卖掉这些大米得到纸钞,再掉头去买些蔬菜和油盐酱醋,以及少量的肉类副食。赶集成了这些文化人极其重要的假日休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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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1 工资只能维持温饱,他们舍不得常吃肉,余钱很少。曾有约半年多的时间,极其有限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有人笑说,现在我们可真是“君子之家贫如水”啊。我在以后才感觉到,我们这些孩子们创造了很多童年纪录:没有进城看过一次电影,没有吃过一次饭馆,没有到理发馆理过发。就连父亲的头发,也是母亲给理的。我们全家没有照过一张全家福(父亲刚到黑龙潭时,手头还算宽裕,自己照过几张相,但我和母亲来了之后开销已经逐年吃紧了),孩子们不知道收音机是什么,没有玩具(只有用竹子削成的手枪或布制、泥制的娃娃等),也从不知有打牌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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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3 我家的清苦,有许多的小故事可讲,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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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5 刚到昆明时,每晚三个人在一起,可吃到一根香蕉。母亲把它分成三段,我先挑。不知我是怎么知道的,中间那块最香最大,于是无论母亲怎样分割,我都挑中间的。可有了弟妹后,香蕉就在我家很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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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7 从城里买来了一“大”包的五香花生米,母亲每天在我上学前给我几粒,我说太少不够吃,后来增加到10粒,就绝不再增加了。父亲教我,不要整粒吃,把它先掰开,再把那半个分为两半,一点点放嘴里,满嘴总是香的,就解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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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9 我的学校曾说,过两天将把两棵栗子树上的栗子打下来分给大家,我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她还没有看到过外面带毛刺的栗子是啥样子。过两天我分到了三个,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经不住它的吸引便一个接一个地吃光了,回家很难堪。此事被父亲多次当笑话讲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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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1 从我上小学二年级开始,花鱼沟村子里有农家出售鲜牛奶了,于是我每天上学要背书包,再背一个装牛奶瓶子的小布包,负责给弟弟妹妹携带牛奶。只有一瓶,我喜欢喝,但轮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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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3 我还记得,父母商量了几次,才去茨坝买来了毛线,给父亲织了毛背心,再用剩余的线给我织了一件,此时毛线用量已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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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5 由于饮食品种单调,加之缺医少药,父亲的牙齿曾经多处出现松动。弟弟悌之得霍乱病持续了一个月,刚刚病愈又复发,以致病好之后消瘦许多,下床后都不会走路了。妹妹慎之和怡之曾得了眼疾和湿疹,医治许久方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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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7 我弟弟妹妹的诞生,都是由钱临照先生的妻子从龙头街赶来完成接生的。有一次是半夜,由一个壮工提着煤油马灯护送,冒雨急忙赶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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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9 听母亲讲,那时的知识分子依旧有些旧思想残余,植物园有对夫妇是福建人,妻子生育后丈夫协助妻子洗婴儿尿布,竟成了男人们的笑柄。但丈夫协助妻子做些好菜却是可自夸的美事。我父亲的拿手食品是花生糖,窍门是用鸡蛋清调和白糖熬制糖液。俞伯伯的拿手食品,是用馒头来制作黄面酱。钱临照先生则擅长制作荞面饼子,当地称作“粑粑”。许多人家学会了制作肉松、腊肠、酱豆腐、炸排叉等。所以大多数家庭都是清贫而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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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4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678]
1705995615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中央机器厂:一种精神,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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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7 1943年,六岁的我该上学了。从黑龙潭到最近的小学校,有约两公里的直线距离,但地势近乎丘陵。有一条自然走出来的弯曲小土路,夏季时常有小小的泉眼,从几个低洼处,汩汩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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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9 那儿就是茨坝,现在的昆明人都知道。它原是个小村子,抗战初期为了抗战的紧迫需要,在那里建设了一个“中央机器厂”(现在为昆明机床厂),主要是看中了这里地势平坦。在茨坝,原来只有一个私塾学堂,不敷需要,于是该厂在其东边和十余户人家的花鱼沟村子相邻的空地,盖了一个很小的院子和两排平房,每排平房有五间的样子,起名“中央机器厂职工子弟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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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1 我上学要走的大部分路段都是野地和庄稼地,人烟稀少,最后一小段路才穿过花鱼沟村,再跨过一个小木桥就是学校了。这个小木桥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传说在这小溪里原本生长一种身上有斑点的小鱼,故名花鱼沟。现在这个村子变大了,村名依旧,就是偏偏见不到那条可贵而神奇的小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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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3 上学的头几天,父亲送我走到学校,再后是只送我前半程,一两个月后就是我自己上路了。这条弯曲自然形成的羊肠小路,两边大多是荒芜的野草灌木丛,当然也能看到喇叭花一类的野花、野果。由于人烟稀少,有时还有土匪出没,偶尔还能听到枪响。只有个别时节会遇到背着木炭的背炭工,他们生活较苦,背着的长条筐篓里面装的是烧制好的木炭。经过这条小路到达黑龙潭之后再上大路,到昆明市区街面出售。他们有两个明显的特征,头戴着褐色的圆形毡帽,可以遮雨还可以当作舀子从小溪里取水喝。另一个特征是手持一个木棍子,走路当拐杖,休息时把它叉在筐子下方作支柱,就这样一口气可走几十里路。父亲曾对我说,你的学习也要像他们一样,背起重物就不再卸下,一直奔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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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5 小学的规模很小,有七八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老师和六七十个学生。有的老师本是中学老师,后来俞伯母被招来做校长,她原就是中学校长。学校仅有三四间教室,多是两个年级的学生聚集在一间教室里,一个老师先给一边的一个年级学生讲课,留下课堂作业或自习,然后再给另一个年级的学生们讲课。讲课的老师就是班主任,同时负责美术、手工、体育和音乐等课程。后面的这些课程没有任何教学材料,任凭老师自己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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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0 我和俞伯伯的女儿俞兆珠摄于花鱼沟村。镜头朝西,远方为西山的北端,这是我在昆明五年里唯一的照片(俞德浚摄于194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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