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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前任局长任质斌同志任职期间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文物局的大事无非两个字：一个是“人”（干部），一个是“物”（文物）。所以要紧的，一是抓干部培训，一是保护好文物（如建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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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父亲跟我说：有人的言行已经深深地戳到我的良心上了。在香港开设文物咨询部门是可以的，但其目的首先而且主要应该是如何刹住文物的走私的风气，抢救回国宝，减少损失。可现在胳膊肘往外拐了，开始帮助买到走私文物的买家鉴定起真伪来了。面对这样的事，我还能麻木不仁、保持沉默吗？我坚信多数民众都会有同我们一样的良知，不会接受这样的蠢人、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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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在90年代初期，还曾为解决好几处古人类遗址的妥善保护问题，和贾兰坡先生一起通过文物委员会办公室向上递交过联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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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很有感触：一个幼年时乖巧、上大学时有些腼腆、工作后几乎没和人吵过嘴的人，竟能在退休之后主动站起来遏制坏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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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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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八十忆孟真，谈学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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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80年代末，脱离教学工作多年的他，头脑里依然关注考古教学、专业建设和学生培养，并从更宏观的角度进行着更深入的思考。我从国外做访问学者回来，说到了国外大学的情况，他说：我们整个社会都没有足够重视个性的保护和发挥，蔡元培的“教育者，养成人格之事业”，似乎也少有人理睬了。北大有个年岁不大却很有作为的校长，可能就是因为有些个性吧，竟然不得不提出辞职了。想想傅斯年（字孟真）、李济、梁思永、徐旭生、向达、尹达、唐兰、冯家升等老者，哪个没有脾气、个性、缺点？你把第一届人代会、政协会委员里的文化界人士名单拿出来，和现在的文化界名人比一比，后者大多没有什么个性，也少有惊世之作，远比不上过去有个性的名人，差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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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你以前在大学任教，想到过什么才是正确的学生培养目标吗？现在大学的建校宗旨出现了严重偏差，引导学生把注意力放到了应对官场上了，把人生目标世俗化了。大学成了只知道金钱的优胜劣汰的练兵场了。……要知道，你们这代人和再下一代人，与我们和我们的上一代人相比，丢失了不少不该丢弃的东西呀。不要以为国家的经济上去了，一切就都好了、都有了，满不是的啊！”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想起了那位反法西斯战士——尤里乌斯·伏契克，在《绞刑架下的报告》话剧里最后振臂高呼的一句话：人们，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啊。换到这里，我的话是：年轻人啊，我爱你们，你们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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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联想到1979年他谈到国家四个现代化时，内心的潜台词是“必须有管理现代化”。而历经了十年后，他进而想到的是我们的上层建筑应该如何适应生产力发展，因此要做必要的提前准备：“大学的社会责任、历史责任不能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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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学生和同仁们忙着为他筹备80岁生日聚会时，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后来他说，他总是回忆起昆明四十多年前的“一二·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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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发生时，他刚离开昆明回到北平，但依然很是关注。1945年11月25日开始，西南联大学生罢课，上街举行“反内战”民主活动，于12月1日同当地军警发生了流血冲突。时任北大代理校长的傅斯年赶到现场，见到对惨案负有直接责任的关麟征（时任云南警备司令。他于11月25日召开记者招待会，声言军队“有开枪的自由”。“一二·一事件”发生后，他被迫引咎辞职）劈头便说：“从前我你是朋友，可现在我们是仇敌。学生就是我的孩子，你杀害了他们，我还能沉默吗？”父亲说，他在那次关键时刻，能耿直勇敢地站出来庇护学生，尽到了一个父母官、一个师长的责任，他的气节很难得、很可贵可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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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这个傅斯年学问做得很好，北大和联大的校长当得也很不错。例如他能振臂高呼，大学要有宇宙之精神，谁能相比？他爱生如子，更值得我们现在的校长们学习。可偏偏到了后来，走错政治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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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势把几年前听来的关于父亲讲课的缺点说了说：您既然脱离了教学，说说无妨。您的两个学生跟我聊天时说，虽然苏老师的讲课内容有些滋味，但他常是撇开了讲稿信口游说，而不按讲义的顺序讲，跳跃较大，绕了个大圈子才归正题。说您讲的那些铺垫，大家都懂也爱听，可说到核心和关键处，反而声音变小了，听不清了，也许只有高才生才听进去了。父亲听了一笑：“哈，我的缺点呗！”但当我们换到别的话题后不久，他又说起了教学，说他很怀念教书的环境，每每看着那些入校不久的年轻稚嫩的学生，就会联想到自己入大学时的情景，说他们才是未来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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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我这些年来，难免有所反思，想到考古教学的种种不足。但是你也要知道，现在我们的大学授课方式有点退步了，像中学讲课了，太注意讲课的收敛性了。把学生当成孩子，灌输死知识，学生们也习惯那样了，只关心考试成绩，整个学校在按部就班，死板生硬扼杀个性，活像个‘现代化的养鸡场’，必然培养不出精英——有益于社会进步的杰出人才。你说的那两个学生我能猜到是谁，他俩人很好，就是死板了一些，我当年没注意开发他们的观念，不然他们此生一定会有更富于创造性的成果。西南联大，连教学计划和大纲都没有，老师‘随心所欲’地讲，和学生心对心地交流，是发散性教学，这才培养出了许多杰出人才呀！难道不该深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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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研究生，我更是不愿死留作业和读物，而是要让他自己去找食吃。我也明知道有人对我这种‘放羊式’的教学法有异议，但我不在意。现在看来幸好有这个缺点，才没明显地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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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并不赞同父亲的说法，因此说了些反对的话，他不吭声了。我原以为，他接受了我的意见，至少接受了四五成吧。可没想到几年过后，他看到了一篇《文摘周报》的报道，便立即拿给我看。原来有位中学模范教师，讲课水平被普遍称赞。有个外国教师参观团前来访问，请他们旁听了这位老师的课。当下课铃声一响，他的最后一句话刚好讲完，最后写在黑板上的字也正好把黑板的空间填满。“天衣无缝”的表演，让参观团的人全都惊呆了，说这哪里是讲课啊，分明是把自己和学生当机器人，在传送死的资料。看了这个报道以后，父亲小有得意地对我说：整个社会如果都是你那样的想法，问题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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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也是他开始思考重建中国史前史的时期，那时我曾觉得他头脑里想的时间跨度太长了。后来我才悟到，他要重建史前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大政治”——为了武装我们现代人和下几代人、乃至我们民族的民族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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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岁生日那天，他是拿着准备好的讲稿去参会的。可是到了现场，他却完全脱稿演讲。那么，他事先准备的讲稿内容是什么呢？是“学科建设构思”。现抄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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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科建设构思：学科怎样才能和社会、时代的发展保持同步？青年考古学家怎样才能和学科建设同步并成为最有生命力的队伍？当前思想上还缺乏一定程度的共识。解决这问题要有个过程。一个要点是，在理论与实践结合上，有一个清楚的共同的纲领性文件。下面是我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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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考古学任务之一，是寻找考古与历史史书的连接点，是长期、念念不忘的，却不是可以一次解决的课题，重要的是有赖于以下任务的协调配合，以把考古与传统史学连成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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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之二，是“走向世界”，把中国史与世界史连接起来，主要是西方与东方两半部，其次是新旧两大陆连接起来。最大的任务是把中国的多元一统格局和中国文化系统这个系统工程骨架，在世纪之交树立起来。区系类型是个纲。但施工细则，要科学规划，“走着瞧”，靠积累。一辈子完不成一项大工程，这是常识。规划要有总工程师，但还要有集体。官办有困难，私办要有几个核心人员，官方支持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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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之三，是“面对未来”。中国文化传统不是以百万年计的细石器时代，也不是四五千年的文明起源问题的研讨，重要的是一万年前从农业起源到秦统一帝国的建立，约八千年，从野蛮到文化，从城邦到帝国，中华民族逐步形成，文化传统绵延不断，丰富多彩的占人类五分之一的完整历史经验，当是未来世界全人类的一份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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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其昌送来了贺词，说了不少情感洋溢的真心话，离开我父母家时，他在门口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我很有幸能有这样的好老师，我们作为学生和晚辈，格外地爱戴和尊重老人啊，我们的评价要比社会对他的评价高上许多许多；拜托你，代替我，探望二老更勤快些，给二老的温暖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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