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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71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各地油画学会纷纷宣告成立,上海油画学会迟迟在尾巴上拖着个“(筹)”字,无法如期成立。申请报告递上后如泥牛入海,浪花不见,风言风语反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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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73 陈钧德不为所动,他的确想为“油画学会”尽心做点事。他感到,如果上海有个油画学会,将松散的、形似一盘散沙的油画家组织起来做学术交流、办年度艺展、开展对外合作、组织沙龙活动,是很有意义的。自己正值壮年,为上海油画的创作、研究、推广等多做贡献,也是义不容辞。因此,他满怀热忱投身学会的筹备,那个时期,画笔、调色刀碰得少了,每天电话骤然多了,他几乎天天与几个油画家骨干通电话讨论筹备的种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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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75 世界上有人的地方难免就有冲突,更何况筹备组成员里也有积怨已久的“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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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77 “对头”的意见常常相左,势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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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79 遇到这样的矛盾和冲突,资历更老的陈钧德尚能晓之以理,竭力“摆平”。毕竟,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文明人,是非纠缠时还是能辨出大方向的。但对于当年的“老美协”,他催办了数次无果,无计可施,清高且倔强的他,只能抑制内心的愤怒,像等待戈多一样,一个劲儿地“等”!等待的日子很漫长,等待的日子很憋屈,等待的日子消解着他的热情和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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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81 其间,北京的中国油画学会组织交流活动,陈钧德每每以上海油画学会(筹)会长的身份赴会,名头上总是拖着个“筹”字,在各地分会中绝无仅有,令他心里颇感难堪。场面上,他代表上海油画学会,态度积极,身影活跃,但上海老美协长久不落实应有的名分,学会事务繁杂又出乎意料,令他的积极性不断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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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83 陈钧德原本是个艺术家,性子急,一不小心与“会长”沾了边,学会的事情让他备尝煎熬,令他无法摆脱焦虑和烦躁,为了油画学会,创作上深受干扰,好多个夜晚,一想起就无法入眠。身为中国油画学会常务理事,他感到自己是愉快的,与北京方面的学会同行相处甚欢。但主持上海油画学会,累积的无功劳作以及由此带来的不愉快,如同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终有一天,他不堪忍受“最后一根”,毅然决定卸掉肩上沉重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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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85 更让他感到“心塞”的是,凡是一牵涉“老美协”的权力,他总是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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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87 他是善于反思的人,一度非常迷惘,自己与“老美协”间为何总有一道深深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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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89 噢,通过一桩事情,他似乎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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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91 那是申请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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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93 对于协会之类,性情本如闲云野鹤的陈钧德,不参加也罢。但当时他“在乎”,是因为在中国,由于体制文化的原因,加入美协,某种程度上具有颇大的吸引力,意味着画家是被学术界认可和辨识的。正因为“中国美协会员”有一种体制授予的微妙力量,陈钧德身处这样的大环境,颇有不得不屈从的无奈感。好在申请加入协会,公开的标尺是学术,他相信公开彰显的标准,他没看到涌动在规则以下的暗流。结果,收获的是一颗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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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95 陈钧德申请加入“中国美协”,按规则,各省市画家申请成为中国美协会员,先要得到地方省市美协评议。凭陈钧德当时参加全国美展并频频获奖的文化贡献和社会影响,首批获评并无什么异议。但是,社会如同江湖,有利益就有争夺,一争夺,学术啊,影响力啊统统成为幌子,剩下的硬实力只是赤裸裸的“关系”了。由于当年申请入会者一大堆,中国美协给予地方的会员名额有限,老美协评委的权柄就“意味深长”了。评选过程“你懂的”,不必赘言,有意思的是评选结果,一些影响力远不及陈钧德的画家都评上了,恰恰,声名如日中天的陈钧德“落选”了。他异常心堵。怪谁呢?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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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97 有人诧异,有人狂喜,有人愤慨,有人来电话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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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299 孤傲的心再次蒙受奇耻大辱。那一刻,陈钧德几乎决定再也不申请加入协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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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01 之后不久,有一天正值画家们聚会,陈钧德乘电梯时遇到其他画家,几个先他一步评上“中国美协会员”的熟人一见他似乎感到“不好意思”,主动为他打抱不平:“陈老师,这次中国美协会员评选结果一出,阿拉感到非常非常吃惊,侬陈老师居然……落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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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03 “勿搭界!(沪语,没关系之意)勿搭界!”陈钧德无意向“胜利者”讨取任何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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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05 “唉,评选嘛,侬也需要走动走动呃……”有人同情他,也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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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07 陈钧德闻之,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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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09 “我陈钧德需要走动走动?我需要对谁溜须拍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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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11 他难抑悲愤,悲叹:天哪,文化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和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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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13 无处追问,无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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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15 这次评选给他的打击,使得陈钧德的独立意识如同弹簧,外力愈压,他内心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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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17 我发现,许多知识分子的孤傲,一方面源自自身的天性,另一方面往往也源自社会环境带来的心理重创。对于社会上的庸俗关系,利益纠葛,陈钧德深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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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4319 一度带给他喜悦的社交满足,遭到潜规则的熏染,他彻底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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