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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50 一周以后,他写的《大衍发微》发表了。其中,如数开列了这批人的籍贯职务,以常人所没有的特异的“唯饭史观”,揭示“严拿”的秘密。正如《可惨与可笑》所指出的,所以要通缉他们,无非是为了占据他们空出的“优美的差缺”罢了。惩治手无寸铁的无辜者的名义是何等冠冕堂皇,考其用心,竟是如此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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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52 一天下午,齐寿山电话通知许寿裳,说张作霖的部队已经到了高桥了,请他同鲁迅立即避入东交民巷德国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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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54 就在冯玉祥国民军撤出北京的当天,鲁迅转移了。次日下午,他又听到晚上可能抄家捉人的消息,担心母亲承受不了这种惊扰,连忙跑了回家,委托许羡苏照顾母亲和朱安,把她们送往俞氏姐妹家里暂避。荆有麟遵照他的嘱托,将他家里的藏书检查了一遍,略微抽出些危险的部分,连同一些必要保留的信件,一并送到一个熟识的米店里寄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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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56 进了德国医院,鲁迅和许寿裳等十多人一起住在一间堆放破旧什物的大房间里。白天用面包和罐头食品充饥,夜晚在水泥地板上睡觉,一天到晚都是乱哄哄的。喜欢清静的鲁迅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由于劳顿过度,结果真的害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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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58 医生的诊断是: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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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60 于是他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病房里。床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排药瓶,每天吃的是医院规定的无盐无油的米饭、麦粥、牛奶,和莫名其妙的蛋糕。在此期间,许羡苏和荆有麟几乎天天来探望他,许广平偶尔也会来。“这种饭实在不能下咽,即使健康的人吃了,也要生病的。”他常常这样向来访者诉苦,让他们代他买些带盐的食物。一天,荆有麟买了四块火腿面包,一下子全叫他吃光了。他根本不管什么医嘱不医嘱,况且,火腿是特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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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62 这样的环境是无法进行写作的,但是他又不甘心束着双手不做事,便动手校许钦文的小说集《故乡》。事后,他对许羡苏打趣说,《故乡》乃是“逃生”。从字面上说,“逃生”系指逃难所生,而绍兴土话则指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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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64 由于德国医生不赞成无病的人在医院久住,大家只得寻找别的安稳地。这时,鲁迅的胃病也基本好转了,于是随同一些教授移居到法国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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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66 在这里,空气要比德国医院自由得多,但是并没有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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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68 随着段祺瑞的垮台,对于被通缉的教授,据说奉军当局已经表示不加追究了。听到这样的消息,胆子大一点的教授开始向东交民巷以外的地方走动。由于辗转流徙,难于工作,加上经济上难以维持,鲁迅决定回到西三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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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70 5月2日。太阳还未升起,他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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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72 人间鲁迅 [:1706015375]
1706021773 75. 《华盖集》及其续编·虎与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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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75 奉军当局确定不会比段祺瑞政府更好一些。同样以武力和强权炫示自己的存在,他们都是一丘之貉。4月下旬,《京报》被封,主笔邵飘萍遇害。北京卫戍司令颁布了所谓“维持市面”的条例,声称“宣传赤化,主张共产者,不分首从,一律处死”。思想和信仰成为犯罪,因此不论政治界、教育界、文化界人士,都处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之中。他们有的离京避难,有的则住进东交民巷的使馆区,以求异族的特权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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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77 的确,这是可悲的。正如鲁迅向韦素园他们说的,这个社会不是枝枝节节可以改好的,非有彻底的巨大的改革,便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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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79 但是距离根本改造的日子实在太遥远了,他自觉是看不到的,况且,一个多月的避难生活已经把他弄得太疲惫了,即使不陷于颓唐,也当有所停顿或休息。然而他不,仍然咬住他的论敌不肯罢休。如果没有一种永久性的仇恨,又从何见得爱的深沉呢?人世间,往往是这种异常的爱把一个人的面目搞模糊了,乃至人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把全副的生命投入斗争,甚至认为他生性是好斗的、嗜血的。这种历史的误会难道还少吗?对鲁迅个人来说,也常常有着不被理解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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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81 这个人就是这样:压迫也罢,收买也罢,孤独和寂寞也罢,总之不会放弃目标。刚刚结束避难生活,他又在“绿林书屋”写开了他的复仇的文章:《无花的蔷薇之三》、《新的蔷薇》、《再来一次》、《马上日记》、《马上支日记》。还有,在避难中曾经构思过的回忆童年的文字也都陆续写成了,如《二十四孝图》、《五猖会》、《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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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83 在那般嘈杂的环境中,对他这样不谙弈棋又不善闲聊的人物,静静回忆往事是最相宜的了。但是没法子,章、陈之流总要不时地进入他的梦境中去。结果,在“旧事重提”的总题底下写将出来,便成了目下的样子:笔调清丽,悠徐有致,偶于不意之中,机锋毕露。《二十四孝图》开始的一段“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明显是针对章士钊们来的,接着从容地叙说儿时读画书的情景,但突然又插入了别的说话:“这所报的也并非‘睚眦之怨’。因为那地方是鬼神为君,‘公理’作宰,请酒下跪,全都无功,简直是无法可想。在中国的天地间,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艰难极了。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无所谓‘绅士’,也没有‘流言’。”《无常》本写鬼魂,竟也夹入陈源所谓的“模范县”、“绍兴师爷”、“放冷箭”之类的话,还夹入了“教育界公理维持会”,于是将在手的投枪趁势一掷,写道:“人是大抵自以为衔些冤抑的;活的‘正人君子’们只能骗鸟,若问愚民,他就可以不假思考地回答你:公正的裁判是在阴间!”《马上日记》与《马上支日记》也都这样,并不粘着于某一事体上面,态度也不见前段的论战文字那般峻急,如窥神龙,见首而不见尾,实在达到散文艺术的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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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85 以胡适的绅士意识,对鲁迅这种不忘旧恶的态度是不以为然的。5月间,他给鲁迅、周作人和陈源同时写了一封信。信里说:豫才、启明、通伯三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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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89 你们三位都是我很敬爱的朋友;所以我感觉你们三位这八九个月的深仇也似的笔战,是朋友中最可惋惜的事。我深知道你们三位都自信这回打的是一场正义之战;所以我不愿追溯这战争的原因与历史,更不愿评论此事的是非曲直。我最惋惜的是当日各本良心的争论之中,不免都夹杂着一点对于对方动机上的猜疑;由这一点动机上的猜疑,发生了不少笔锋上的感情;由这笔锋上的感情,更引起了层层猜疑,层层误解。猜疑愈深,误解更甚。结果便是友谊上的破裂,而当日各本良心之主张,就渐渐变成了对骂的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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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91 我十月到上海时,一班少年朋友常来问我你们争的是什么;我那时还能约略解释一点。越到了后来,你们的论战离题越远,不但南方的读者不懂得你们说的什么话,连我这个老北京也往往看不懂你们用的什么“典”,打的什么官司了。我们若设身处地,为几千里外或三五年后的读者着想,为国内崇敬你们的无数青年着想,他们对于这种无头官司有何意义?有何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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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93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多着咧!……我们岂可自相猜疑,自相残害,减损我们自己的光和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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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95 我是一个爱自由的人,——虽然别人也许嘲笑自由主义是十九世纪的遗迹,——我最怕是一个猜疑,冷酷,不容忍的社会。我深深地感觉你们的笔战里双方都含有一点不容忍的态度,所以不知不觉的影响了不少的少年朋友,暗示他们朝着冷酷不容忍的方向走!这是最可惋惜的。所以我不能忘记《热风》里那一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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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797 “这便是海,在他这里,能容下你们的大侮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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