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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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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吃讲茶。周作人的许多朋友都做了和诗,熙熙攘攘,热闹得很。但同时,也遭到一批青年人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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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鲁迅没有公开表态,但在写给曹聚仁和杨霁云的信中,却都分别替周作人作了辩护,给曹聚仁的一封写道: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憭,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遽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国之将亡,已在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对于国家的衰亡,当权者是无法推卸责任的。这是鲁迅的一贯观点。正是鉴于这种认识,他才表现出了对一般文士的宽容,其中包括周作人。从信中可以看出,一方面固然表示理解,而另一方面又不无惋惜之情。对社会的不满和讽刺,竟至于没有解人,这本身该是何等可悲的事——十年前,还是一个“思想革命”论者,写得一手“浮躁凌厉”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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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两个人,早已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事实如此冷酷。无论作何种努力,是再也无法寻得灵魂对话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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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如此“同人”:林默与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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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战斗的杂文观念势必要受到挑战。但是,挑战竟然来自左联内部,这是他所意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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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号林默者,曾经发表过一篇题为《人间何世》的文章,在批判《人间世》的同时,反对小品文,认为这种合“西方文学的自由主义同东方文学无力的骚人名士主义”的文章,是必须加以扫荡的。在左联,林默的意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这些左倾青年还特地开了会,反对写杂文,要写“伟大的作品”。他们表示,希望取得鲁迅的支持。然而,老头子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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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引发了来自自己营垒的第一支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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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由谈》,鲁迅以公汗的笔名,发表《倒提》一文。文章从外国人倒提鸡鸭一事说起,对一些华人为此大鸣不平,以为洋人优待动物而虐待华人,竟至于不如租界的鸡鸭者,表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我们无须希望外国人待我们比鸡鸭优,即使顺提,又何补于归根结蒂的运命?古来就有所谓“仁人义士”解倒悬的各种胡说,直到现在,还不免总在想从天上或什么高处远处掉下一点恩典来。“莫作乱离人,宁为太平犬”,合群改革是不肯的。这类人物一多,当然大家要被倒悬,且送往厨房,也无人可以解救。在这里,鲁迅暴露了国民中的奴性心态,再度批判传统的恩赐观点。他说,我们究竟是人,该自有力量,自有本领,和鸡鸭绝不相同。“人能组织,能反抗,能为奴,也能为主,不肯努力,固然可以永沦为舆台,自由解放,便能够获得彼此的平等,那运命是并不一定终于送进厨房,做成大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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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思本来是极明白的,但是,到了林默那里,却被理解为:第一是西洋人并未把华人放在鸡鸭之下;第二是受了西洋人的优待,不应该再鸣不平;第三是说明西洋人对华人的虐待必不可少,而且大可进一步;第四是从“古典”来证明华人没有出息。于是,他写文章下结论道:《倒提》的作者在替西洋人辩护,所以是“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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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叫《论“花边文学”》,发表在攻击鲁迅最烈的《大晚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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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在文中还顺势否定了所有的杂感,认为颇尽八股的能事,“虽然不痛不痒,却往往渗有毒汁,散布了妖言”。他把这种文章名之曰“花边文学”,而《倒提》正是“花边文学”的杰作,而且断言,这类“走入鸟道以后的小品文变种”终有流传不下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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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编杂文集《花边文学》,即以林默所赠的恶谥命名,此外还特意将林默的文章附在《倒提》的下面。在序言中,他以此同文公直攻击他是“汉奸”的来信并提,一例称为“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攻击”。一方面,他吐露了在明诛暗杀之下,非写“奴隶文章”不可的愤懑;另一方面,对于“同人”的“背后的闷棍”,也表示了不得不加以“回避”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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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形式到内容,林默全盘否定“花边文学”,理由之一是因为它与建设中的“‘大众语’文学”相悖,鲁迅在《论“花边文学”》发表的同一个月里,有信给曹聚仁,谴责了一些“借大众语以打击白话”的“狗才”论者。后来解释说,“所说的狗才”,“指的是《谈言》和《火炬》上的有几篇文章的作者,虽然好像很急进,其实是在替敌人缴械”。虽然林默的文章并非专论“大众语”,但当是包括在“急进”的论客之内的。他告诉曹聚仁说:“上海有些这样的‘革命’的青年,由此显示其‘革命’,而一方面又可以取悦于某方。这并不是我的神经过敏,‘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箭之来,我是明白来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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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来,敏感而自尊的他,已经颇尝了一点左联里的青年战友所给的苦头。在回答青年作家关于文化团体处于停滞状态的说法时,说:“议论是有的,但大抵是唱高调,其实唱高调就是官僚主义。我的确常常感到焦烦,但力所能做的,就做,而又常常有‘独战’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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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悲哀,是越来越紧地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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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5月,国民党教育部的汪懋祖在南京发表《禁习文言与强令读经》一文,鼓吹尊孔读经,提倡文言,得到复古派的支持。商务印书馆附属小学校长吴研因著文反驳,从此揭开关于“大众语”论战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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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陈子展、陈望道、胡愈之等提出“大众语文学”、“大众语运动”的口号,《申报?自由谈》、《中华日报?动向》和最新创刊的《太白》等报刊,分别刊出大批文章,痛击“文言复兴”的逆流,推进语文改革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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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月报》编者曹聚仁于7月间发出一封征求关于大众语意见的信,鲁迅先后两次复信,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此外,他还写了十多篇有关的文章,其中最有名的是《门外文谈》,可以看做是大众语运动的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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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块汉字是和大众两立的,是特权者的东西,愚民政策的机器。为此,鲁迅坚决主张除去阻碍传布智力的结核:非语文和方块字。在他看来,现代人的生存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了实行“大众语文”,就必须推广拉丁化的新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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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知道普及拉丁化当是大众自掌教育以后的事情,根据一贯的“中间物”观点,他认为,现在一面要研究、推行罗马字拼音,一面当促进地方的语文的大众化,使提倡者先行写作一些大众能够看的东西,然后逐渐地过渡到大众自能写作的新阶段。不然,造出一种所谓的“大众语文”,也还是特殊阶级的独占工具。他反对林语堂的“论语派”,称之为“另一枝讨伐白话的生力军”,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提倡“语录体”,使白话向文言复归。在反对新旧复古派的同时,他又反对“迎合大众”,做“大众的新帮闲”。早在两年前的关于“文艺大众化”问题的讨论中,瞿秋白要求作家转换原来的路径,放弃“五四”以来所应用的欧化的口语,而去利用中国旧有的、原始的文艺形式。“大众语”与“文艺的大众化”问题是有联系的,鲁迅与包括周扬在内的一些“彻底”论者不同的是,他没有放过“大众语运动”的实行者乃是远在“大众”之上的知识阶级,以及运动必须在现存的政治文化专制制度底下进行这一基本事实,所以在谈到大众语文时赞成不得已仍可采用文言、白话,甚至于外国话,做切实的准备和过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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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关于反对专化,主张多元的观点,在“大众语”讨论中是十分突出的。他的目光,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超越文艺或学术的范围,而投射到整个的社会改革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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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文谈》里,有这样一段关于改革者的话:由历史所指示,凡有改革,最初,总是觉悟的智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智识者,却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有毅力。他也有权,却不是骗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也不看轻别人,当作自己的喽罗。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论新文字》的议论更为深刻:易举和难行是改革者的两大派。同是不满于现状,但打破现状的手段却大不同:一是革新,一是复古。同是革新,那手段也大不同:一是难行,一是易举。这两者有斗争,难行者的好幌子,一定是完全和精密,借此来阻碍易举者的进行,然而它本身,却因为是虚悬的计划,结果总并无成就,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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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行,可又正是难行的改革者的慰藉,因为它虽无改革之实,却有改革之名。有些改革者,是极爱谈改革的,但真的改革到了身边,却使他恐惧,惟有大谈难行的改革,这才可以阻止易举的改革的到来,就是竭力维持着现状,一面大谈其改革,算是在做他那完全的改革的事业。这和主张在床上学会了浮水,然后再去游泳的方法,其实是一样的。作为一个具有自省意识的知识者,鲁迅深知同类的作用和弱点,惟其过分地看重启蒙的责任,所以,他才对先天性的缺陷部分分外地感到痛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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