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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42 刚刚安顿下来,他们就迫切地想望见到鲁迅。这里固然有着一种感情的牵系,也有着关于文稿的悬挂,但同严峻的生活本身是不无关系的。除了支付拉都路亭子间的房租,买一袋面粉,一只炭炉,一些木炭、砂锅和碗筷油盐之类,临行前从报社领取的四十元路费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样,在大上海,将怎样生存下去呢?……茫然之际,惟觉鲁迅是惟一的依靠,但是,要是不能解决呢?他们想,只要能见上先生一面而被迫离开上海,也当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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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44 萧军直接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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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46 但是,收到的复信却使他们陷于深深的困惑。“见面的事,我以为可以从缓,因为布置约会的种种事,颇为麻烦,待到有必要时再说罢。”这种拖延,会不会是委婉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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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48 又过了两天,来信重提了见面的事,说:“你们如在上海日子多,就想我们是有看见的机会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冰原般的世界,现在,他们可以取暖了。信里还提醒说:“上海有一批‘文学家’,阴险得很,非小心不可。”只是这种用心,他们暂时还不可能理解。青年毕竟是单纯而傲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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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50 这回多出了一条内容,就是问候“吟女士”。萧红领头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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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52 鲁迅的回答很风趣:“中国的许多话,要推敲起来,不能用的多得很,不过因为用滥了,意义变成含糊,所以也就这么敷衍过去。不错,先生二字,照字面讲,是生在较先的人,但如这么认真,则即使同年的人,叫起来也得先问生日,非常不便了。对于女性的称呼更没有适当的,悄女士提出抗议,但叫我怎么写呢?悄婶子,悄姊姊,悄妹妹,悄侄女……都并不好,所以我想,还是夫人太太或女士先生罢。现在也有不用称呼的,因为这是无政府主义式,所以我不用。”这里,他再次说明了一贯主张“硬译”和“重译”的根据,即中国人思维和语言的单一性和含糊性。老拳斗师轻轻一击,两个青年拳击者就伏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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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54 在接连的几次通信中,他们知道,鲁迅是深爱着稚气而不安定的青年的。但是,对于他们流露的稚气,他又很不放心。他一再告诉他们:稚气能找到真朋友,但也容易上当、受害。上海不是好地方,固然不必把人们看成虎狼,但也不可一下子就推心置腹。有一封信,还特别通告说:要警惕白俄。其中,以告密为生的人很不少的。因此万不能跟白俄说俄国话,否则疑心是留学生就将惹出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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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56 充满长者的温情的信,常常使萧红想起故去的老祖父。她的心头,乃一次又一次浮起一张有着幽默的微笑的、慈和而又充满战斗激情的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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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58 一个月后,渴盼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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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60 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两个东北青年急急地来到内山书店。这时,柜台里面,有一个瘦小的老人正在检点着摊放在桌子上的信件和书刊,同两个日本人模样的人谈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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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62 “你是刘先生吗?”老人瞥见萧军他们,立刻走了出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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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64 “是。”萧军点了点头,低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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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66 “那么我们走吧——”老人说了一声,走进内室,把桌面的东西快速地装进一幅紫地白花的包袱皮里,挟在腋下就往外走,谁也不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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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68 这就是鲁迅先生吗?这就是鲁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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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70 萧军和萧红默默地跟在后面。寒风里,没有帽子,没有围巾;袍子,裤子,网球鞋,几乎全作深黑色。望着老人瘦削的背影,两个人的眼里都涨满了泪水,萧红差点要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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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72 鲁迅走路很快。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家咖啡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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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74 整个厅堂里几乎没有几个客人,其中竟没有一个是中国人。鲁迅拣了靠近门边的座位,招呼两个青年坐下,介绍说,这咖啡馆主要靠后面的舞场赚钱,白天这里很僻静,所以他常常把这里当成和陌生人接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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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76 过了一会,许广平和海婴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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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78 “这是刘先生,张先生……这是密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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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80 鲁迅介绍过后,许广平立即把手伸了过来。萧红一面微笑着,一面握着手,眼前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她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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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82 席间,萧军说了他们从哈尔滨辗转到上海的原因和经过,还讲述了东北人民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底下挣扎和反抗的情形。鲁迅简略地介绍了上海左翼文坛面临高压的现状,以及左翼内部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希望他们以后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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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84 “他们已经通缉我四年了。”他说这句话时,特别缓慢,沉重而有力,如同喑哑的钟声在青年的心头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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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86 最后,他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萧军,说:“这是你们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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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88 萧军知道,这是所要借的二十元钱。即使如此,由于回去的坐车的零钱也没有,他还是直白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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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690 鲁迅听罢,笑了笑,立即从衣袋里掏出些银角子和铜板,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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