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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58 《译文》的前三期完全是由鲁迅亲自一手编定的。编到第三期的时候,他对黄源说:“从下期起,我不编了,你来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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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60 以自己的能力担负得起吗?黄源迟疑着,没有说话。“你已经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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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62 黄源永远记住了耳边的这个声音。对于每个具有良知,愿意为中国做事的人,鲁迅都极力设法激发他的信心和勇气,尤其是青年。对此,黄源在《译文》的整个编辑过程中是深切感受到了的。黄源接编以后,每遇稿荒,要求鲁迅寄一点稿子,或写或译,总是立即寄来,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是在平时,黄源是不大向他要稿子的。那原因,固然有怕他太忙太累的成分,但主要还是为了多刊新进者的译品。即使鲁迅的稿子寄来了,在编排上,黄源也是竭力地把它放在一个不很重要的位置上。黄源愿意以认真的工作,体现鲁迅办刊的一贯精神,却不愿把他当做一面大旗来号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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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64 对于这种做法,鲁迅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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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66 他愿青年人能够跨过自己前进,而且,完完全全地忘记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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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68 一天,鲁迅得到瞿秋白被捕的消息。他的心,像一件失去牵系的重物一样,一下子沉了下去。虽然消息未经最后证实,但他是相信自己的不良的预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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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70 在上海,或许只有瞿秋白一人才真正当得起谈话的对手。故人一去,那份寂寞的记念是可以想知的。瞿秋白在三楼住过的房间,条桌,雪白的桌布,桌面削好了的铅笔,毛笔,墨盒,信封,拍纸簿,桌前的靠椅,单人床,一切布置依旧。他不愿挪动任何一件小器物,仿佛害怕因此给纯净完好的记忆弄出了一道褶皱似的。平时在家里,或是建人来了,有时候他会突然说:“不知何苦怎样了?”与其说是问别人,无宁说是追怀中的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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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72 但是,谁也不知道,连杨之华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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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74 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黑夜。因为鲁迅生病,杨之华特地跑去探望他。在二楼的房间里,她看见鲁迅坐在火盆边烤火,头发、胡子都很长,脸瘦削得厉害,眼睛深深陷下去,她坐在火盆旁边,问他身体好了一些没有?他没有回答,却问:“听说何苦在苏区病死了,这消息确实吗?”杨之华说:“还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恐怕不会吧。”他让杨之华把情况打听清楚以后告诉他,又叮嘱说:“你自己也应当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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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76 为了免得他挂念,杨之华走后,特地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是瞿秋白牺牲的消息并不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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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78 不久,周建人亲自带来了一封信,上面赫然画着“福建长汀监狱署”的血红的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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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80 一看就知道是瞿秋白写的,署名却是“林其祥”。信里的内容说,“我在北京和你有一杯之交,分别多年没通消息,不知你的身体怎样?我有病在家住了几年,没有上学。二年前,我进同济医科大学,读了半年,病又发,到福建上杭养病,被红军俘虏,问我作什么,我说并无擅长,只在医科大学读了半年,对医学一知半解。以后,他们决定我作军医。现在被国民党逮捕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共产党员,如有人证明我不是共产党员,有殷实的铺保,便可释放我。”在这里,瞿秋白暗示了入狱的情况和口供,希望设法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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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82 鲁迅立即把信转给了杨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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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84 然而,怎样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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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86 实在无法可想,而时间又不容拖延,鲁迅真想变卖了家产,由自己开一家店铺,出面进行保释。后来,杨之华找到一位牧师,说有一个开旅馆的朋友答应作保。他知道情况后,给杨之华送了五十元钱,同铺保一起,由他从邮局寄往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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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88 第二天,报纸便以巨大篇幅登载了瞿秋白被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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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90 杨之华知道他不能活了,马上派人去看鲁迅。这时,鲁迅已神情麻木,没有言语,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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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92 但是,即便全然无望,鲁迅仍然极力设法进行营救。后来,许寿裳南来告诉他,说国民党在南京召开高级干部会议,讨论究竟要不要杀瞿秋白时,蔡元培提出像瞿秋白这样的天才人物,在中国不可多得,主张不杀;但戴季陶等坚决要杀。这样,最后一条线路也被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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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94 他写信告诉曹靖华:“它事极确,上月弟曾得确信,然何能为。这在文化上的损失,真是无可比喻。”此间,在给其他几位信得过的朋友的信中,也都同样表露了这种难言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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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96 6月18日,瞿秋白从容就义。为了保卫灵魂不受损害,他终于扔掉了自以为无用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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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5998 鲁迅束手接受这一系列的打击。区区文人,还能做些什么呢?痛定之余,他觉得确有许多事情可做,而且得赶快做。首先想到要做的事情是,将死者的遗文搜集起来出版。除了做事,还是做事。做事就是对抗,是战斗,是生存者的全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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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6000 过了几天,他在信中对曹靖华说:它兄文稿,很有几个人要把它集起来,但我们尚未商量。现代有他的两部,须赎回,因为是豫支过版税的,此事我在单独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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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6002 中国事其实早在意中,热心人或杀或囚,早替他们收拾了,和宋明之末极像。但我以为哭是无益的,只好仍是有一分力,尽一分力,不必一时特别愤激,事后却又悠悠然。我看中国青年,大都有愤激一时的缺点,其实现在秉政的,就有是昔日所谓革命的青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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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6004 此地出版仍极困难,连译文也费事,中国是对内特别凶恶的。关于出版瞿秋白的遗文,鲁迅跟杨之华的看法不一样。杨之华认为,作品最重要,翻译倒在其次。鲁迅表示说,遗作一时搜集较难,而且单是翻译,已有相当字数。全部付印恐怕既拖时间,又增加了经费,不容易办。因此,倒不如先将翻译出版,一面收集作品,等经济可以周转然后再作他图。集资刊印的几个人,也都一致同意这个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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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6006 至于出瞿秋白的纪念册,鲁迅是不同意的,声明不予加入,这个主张壕堑战的人,是以此为赤膊上阵,徒然暴露自己呢?还是以为“纪念册”一类的东西太空,不及出版文集实在呢?他不愿意说明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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