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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用得到“上诉”么?“服”得很!反正这是他们的法律!……这是怎样的一个国度呢?难道一场全民族的战争,仅仅是为了保卫这样一个暴君和酷吏所统治的布满监狱和屠场的国家吗?如果说不,你的爱国立场丢到那里去了?正因为陷于这种集体意识的包围,所以,当“国防文学”口号颇为流行的时候,他保持了理论上的哑默,直到冯雪峰把他逼出来为止。但是,他没有放弃的工作是,努力打破对于中国现存的国家制度的幻想。可以说,这也是他对“国防文学”口号的一种间接的反应方式。他在这一阶段里对于中国的“黑暗国情”的暴露,是与他对被注入“国防文学”口号中的错误的解释的批判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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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出版后,张春桥化名狄克在《大晚报》副刊《火炬》上发表《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一文,批评小说“里面有些还不真实”,“技巧上,内容上,都有许多问题在”。他认为作者“还需要长时间的学习”,不应早早地从东北回来,不等“再丰富了自己以后”便进行创作,文中说没有人指出“许多问题”,实际上是射向鲁迅的一支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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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鲁迅也写了《三月的租界》一文,有力地予以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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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三月的租界”里,却来指责“八月的乡村”的“不真实”,事情本身就很富于反讽意味。文章说:“我们有投枪就用投枪,正不必等候刚在制造或将要制造的坦克车和烧夷弹。”而狄克的一味求全责备,是实行着抹杀《八月的乡村》的自我批判的任务的。而且,指责是如此含胡,大可令人揣测到坏到茫无界限,却分明是比列举十大罪状的做法更为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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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提出“执行自我批判”呢?据说是因为“那些作家是我们底”的缘故。何谓“我们”?何谓“他们”?对于其间的阶级的界限,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但我以为同时可也万万忘记不得“我们”之外的“他们”,也不可专对“我们”之中的“他们”。要批判,就得彼此都给批判,美恶一并指出。如果在还有“我们”和“他们”的文坛上,一味自责以显其“正确”或公平,那其实是在向“他们”献媚或替“他们”缴械。可以认为,这也是鲁迅对于“联合战线”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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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八月的乡村》,周扬也写了一篇书评,对小说的缺点多所指摘。为此,鲁迅曾经很气愤地对徐懋庸说:“你看过一个美国电影片子吗?那是讲的白种人在非洲探险的事情的,白种人用暴力征服黑人之后,把黑人作为奴隶,却从黑人中挑选一个顺民作这些奴隶的总管。这总管,每当白人主子来察看的时候,就用鞭子打自己的同胞,而且特别起劲,表示对主子的忠诚。现在我们的人对一个新出的作家的很有意义的作品,百般挑剔,而对资本家所豢养的大作家却很客气,这不是同那奴隶总管一样的吗!”可见,《三月的租界》一文,并不只是针对张春桥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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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倡“国防文学”口号的时候,周扬认为“国防的主张应当成为汉奸以外的一切作家的作品之最中心的主题”。这种“主题中心”论,割裂了生活,限制了作家,对于创作实践来说是十分有害的。鲁迅大病稍愈,即写了《这也是生活……》一文,对这种左倾高调,以及与此有关的创作现象,进行了含蓄的然而却是很有说服力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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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从病中的身边琐事写起,写喝水、休息,看看四近的东西如墙壁、苍蝇之类。于是说:“这也是生活。”而人们往往轻视这等平凡的生活,以为是“生活的渣滓”,甚至一看也不看,所注意的是“特别的精华”,毫不在枝叶。其实,生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如果只是注重其中的“一片”,即使如何重要,也不过如盲人摸象,以偏概全,陷于错误的。文中说:“中国古人,常欲得其‘全’,就是制妇女用的‘乌鸡白凤丸’,也将全鸡连毛血都收在丸药里,方法固然可笑,主意却是不错的。”又说:“删夷枝叶的人,决定得不到花果的。”在这里,鲁迅随手列举了被视作“国防文学”的代表性作品,即夏衍的《赛金花》,讽刺说:“作文已经有了‘最中心的主题’:连义和拳时代和德国统帅瓦德西睡了一些时候的赛金花,也早已封为九天护国娘娘了。”还有一些“激昂慷慨的文章”,如教人吃西瓜时,也该想到我们土地的被割碎,像这西瓜一样,这种无时无地无事而不爱国,自然是无可訾议的,然而这是真实的生活吗?即使是“最中心的主题”,就可以游离于生活之外的吗?文章强调生活的互涉性和整体性,以及在这一基础之上的多样性和真实性,指出:“其实,战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之部相关联,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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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间,鲁迅把几天中陆续写下的几则小杂感放在一起,以一种带毒的植物命题,曰《半夏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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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杂感,对相当一些“国防文学”论者在立场上和思想上的投降的倾向,以及文坛上的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现象,作了十分简练、十分尖锐深刻的批判,最后的几则,则表述了他内心的无法遏止的愤怒和轻蔑之情:用笔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隶之苦告诉大家,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着这样的结论:“那么,到底还不如我们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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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战线”之说一出,先前投敌的一批“革命作家”,就以“联合”的先觉者自居,渐渐出现了。纳款、通敌的鬼蜮行为,一到现在,就好像都是“前进”的光明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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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明亡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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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活着的,有些出于心服,多数是被压服的。但活得最舒服横恣的是汉奸;而活得最清高,被人尊敬的,是痛骂汉奸的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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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目前的文艺家,并没有古之逸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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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生以为“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死后的身体,大可随便处置,因为横竖结果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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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没有这么旷达。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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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肥了狮虎鹰隼,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打死制成标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鄙吝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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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养胖一群癞皮狗,只会乱钻,乱叫,可多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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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毒不丈夫,形之笔墨,却还不过是小毒。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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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缺点较多的人物的模特儿,被写入一部小说里,这人总以为是晦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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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这并非大晦气,因为世间实在还有写不进小说里去的人。倘写进去,而又逼真,这小说便被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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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画家,他画蛇,画鳄鱼,画龟,画果子壳,画字纸篓,画垃圾堆,但没有谁画毛毛虫,画癞头疮,画鼻涕,画大便,就是一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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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知道我是写小说的,便回避我,我常想这样的劝止他,但可惜我的毒还不到这程度。当鲁迅把原稿拿出来给冯雪峰看时,就说:“也许你不以为然。”待雪峰看完后,还没有表示意见,他又说:“其实也没有很大意思!倒不一定要发表的。这里也看出我的‘小’来!”对于冯雪峰有关统一战线的思想理论和具体做法,鲁迅不是没有保留意见的。正因为连最亲密的朋友,也都有着一种距离感,他就很自然地觉得他的这些思想和情绪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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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当他被疾病缠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曾经对许广平说出他做的一个梦。梦中,他走出去,看见两旁埋伏着两个人,打算给他攻击。他想:你们要当着我生病的时候攻击我吗?不要紧!我身边还有匕首呢!于是用力投出去,正好掷在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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