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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饭局的重要性在于,由于鲁迅的记述,民国四大高僧(另三位是虚云、印光、弘一)之一的太虚和尚形象饱满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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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和尚(1889—1947),俗姓吕,浙江崇德(今浙江桐乡)人,近代著名高僧,佛教改革运动中的理论家和实践家,被目为佛教新派代表人物,曾任中国佛教总会会长等职。民国初年,先后在南京创立中国佛教会,任《佛教月刊》总编辑,倡导“佛教复兴运动”,改革旧的僧团制度。民国三年(1914)转入普陀山锡麟禅院闭关两年潜修佛学,印光法师特来为他封关,他在关中坐禅、礼佛、写作,日有常课,法学精进。出关后即赴中国台湾、日本考察佛教,进行讲学,创设“觉社”。太虚和尚创刊的《海潮音》目前仍在台湾发行,为中国佛教历史最久的一份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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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太虚和尚38岁,应汪大燮、熊希龄等发起的北京讲经会之请,在北平中央公园社稷坛开讲《四十二章经》。又应京中教育界所组的佛学研究会之请,讲《佛法概论》。是年8月20日赴新加坡弘化,10月18日回国过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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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太虚和尚在厦门的情况,一位当年在闽南佛学院求学的学生林子青曾作《太虚法师初到厦门之回忆》(《内明》1987年第185期)。据林先生回忆,1926年秋天,闽南佛学院院长常惺法师得到太虚和尚归国要途经厦门的消息后,立刻和当时南普陀寺方丈兼闽南佛学院创办人会泉法师商量,迎接太虚法师。他们组织了以闽南佛学院的师生和南普陀寺的全体僧众为主力,加上厦门大学少数师生,以及厦、鼓各佛教团体、居士、寺庙僧众,组成的庞大的欢迎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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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德加大轮经过厦门,南普陀寺的会泉、转逢、常惺诸法师和厦门名医王极邦居士等登轮迎接太虚法师。太虚法师先上鼓浪屿日光岩休息,然后乘事先租好的一艘小型电船到厦门市区。10月20日早上秋高气爽,厦门万人空巷,鲜花被抢购一空,人人争睹这位“生佛”的风采,道路拥塞。欢迎太虚法师的行列,以漳州南山学校的军乐队为先导,一路由居士散花,鞭炮声震撼着厦门大地。“只见法师身穿一件黄色僧袍(海青),看来只有四十上下,步履安详,露着微笑,向周围群众合十致意。他眼上架着近视镜,嘴上留着八字胡,从容不迫地走上岸来。预先布置在岸边的鞭炮齐响,把码头上的欢迎气氛推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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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法师(1889—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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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普陀寺背山面海,巍巍五老峰壁立千仞,其下是七堂伽蓝,参差错落,自然形成一座鹭岛名山。清初靖海将军施琅自台湾班师,重修普照寺,供奉观音菩萨,改称南普陀寺。乾隆时某名士曾题一联云:“沧海临门,风引慈航个个;层峦倚壁,泉飞法雨丝丝。”很像一幅美丽的南宗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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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法师入寺时,钟鼓齐鸣,香烟缭绕。他在庄严雄伟的大殿礼佛后,接受学僧大众的敬礼,然后被安排在南普陀寺西北角最幽静的一间关房中。这间关房清净庄严,两年后弘一法师到南普陀寺来,也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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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和尚到达厦门,这在当时是很引人瞩目的大事。1926年10月20日,鲁迅致信许广平,自然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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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此地正在欢迎两位名人。一个是太虚和尚到南普陀来讲经,于是佛化青年会提议,拟令童子军捧鲜花,随太虚行踪而散之,以示“步步生莲华”之意。但此议竟未实行,否则和尚化为潘妃,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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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佛化青年会”全称“闽南佛化青年会”。潘妃是南齐东昏侯的妃子,东昏侯为讨潘妃欢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皆匝饰以金璧,“又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南史·齐本纪》)。鲁迅用这个典故一方面是讲笑话和许广平逗乐,一方面也延续他对厦门的种种不屑,当然也不排除他在自己喜爱的女人面前炫耀学识的可能,倒也并没有对太虚和尚不恭的意思。从林子青先生的回忆看,童子军捧鲜花随太虚行踪而散之,以示“步步生莲华”之意的提议并不是“竟未实行”,而是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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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0月20日下午所写之信,信于次日即21日上午发出后,“不料下午就接到请柬,是南普陀寺和闽南佛学院公宴太虚,并邀我作陪,自然也还有别的人。我决计不去,而本校的职员硬要我去,说否则他们将以为本校看不起他们。个人的行动,会涉及全校,真是窘极了,我只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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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南普陀寺柬邀厦门商学各界领袖,在南普陀大殿举行欢迎大会,大会由常惺法师主持,厦门商会会长代表各界致欢迎辞。欢迎辞是当时闽南佛学院副院长觉三法师执笔,内有“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天帝洒扫,玉宇无尘”等句。继请太虚法师讲话,由厦门大学哲学系学生林藜光译成闽南语。欢迎大会之后,在南普陀“无我”堂举行隆重的宴会。从各类记录看,鲁迅并未参加当天的欢迎大会,只是参加了宴会。其他应邀参加者有厦大校长林文庆,教授孙贵定、沈士远、庄泽宣、顾颉刚、陈定谟、罗常培、缪子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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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素宴,鲁迅在10月21日灯下写给许广平的信中,描述了当时的情形。他首先谈及对太虚的印象:“罗庸说太虚‘如初日芙蓉’,我实在看不出这样,只是平平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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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庸(1900—1950),字膺中,北京人,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和国学家,1922年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毕业,当时任北京大学讲师,并在女师大兼课,一生潜心佛学,造诣精深,1925年曾从太虚游,编订了太虚大师的演讲录《四十二章经讲录》(太虚于1926年6月在北平社稷坛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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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描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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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席,他们要我与太虚并排上座,我终于推掉,将一位哲学教员供上完事。太虚倒并不专讲佛事,常论世俗事情,而作陪之教员们,偏好问他佛法,什么“唯识”呀,“涅盘”哪,真是其愚不可及,此所以只配作陪也欤。其时又有乡下女人来看,结果是跪下大磕其头,得意之状可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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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鲁迅推为上座的哲学教员是陈定谟,江苏昆山人,曾任北京大学教授,1924年7月曾与鲁迅去西安讲学,当时任厦门大学社会科学教授。这里鲁迅仍然延续的是对厦门大学周围各色人等的不屑,以及对佛教徒可笑之状的哂笑,仍然是为了逗许广平一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不过从鲁迅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更看重学养思想和修行,并不看重某个具体的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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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之所以在信中多次哂笑周围的人,是因为他非常不喜欢厦门大学,认为这学校是“硬将一排洋房,摆在荒岛的海滩上”。“此地四无人烟,图书馆中书籍不多,常在一处的人,又都是面笑心不笑,无话可谈,真是无聊之极”,“做教员而又须日日自己安排吃饭,真是太讨厌,即此一端,厦门就不易住”,“我真想不到天下何其浅薄者之多。他们面目倒漂亮的,而语言无味,夜间还要玩留声机,什么梅兰芳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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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闽南佛学院吃饭,自然是素餐,情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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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总算白吃了一顿素斋。这里的酒席,是先上甜菜,中间咸菜,末后又上一碗甜菜,这就完了,并无饭及稀饭,我吃了几回,都是如此。听说这是厦门的特别习惯,福州即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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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太虚法师由常惺、蕙庭二法师陪同参观厦门大学,由校长林文庆接待。太虚法师应请为厦大学生数百人讲“缘起性空之宇宙人生观”。这是厦门大学创办以来,请僧人宣讲佛学的第一次。10月23日,厦门教育会请太虚法师于该会礼堂说法。10月25日为旧历九月十九,适逢观音菩萨圣诞,太虚法师游白鹿洞与虎溪岩。这些活动,鲁迅都没有参与,在日记中也没有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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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法师这次到厦,和南普陀结下了殊胜的因缘。1927年,南普陀寺首届方丈会泉法师任期届满,极力推荐太虚继任方丈和闽南佛学院院长。是年5月,太虚应聘来南普陀寺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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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和尚一生的着眼点始终是人类,他的佛法精神也始终是人间佛法。他为佛教事业奔波,或为了佛教利益出入于政界,或深入寺庙进行组织、实践、演说,辛勤往来于社会,自然招来了一部分人的非议。有人说他是“风头和尚”,有人说他是“政治和尚”。丰子恺听到这样的议论后,亲自去访问他,得出的结论是:他是“正信、慈悲、而又勇猛精进的、真正的和尚”。鲁迅也曾说过,太虚“平易近人,思想通泰”。太虚法师的立足点始终是做人,他的“人成即佛成,完成在人格”的论断尤其发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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