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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当然从广义上来说可以算,但是现代没有。中国现代只有领导人才有思想,非领导人都是学习领导人的思想,所以没有办法从民间产生思想家。而政治权力是一个实用性的力量,从来不考虑学术本身的必要性,所以思想家不可能产生于政治权力之中。但是如果说统治思想是不能容忍民间产生思想的,并且统治者的教育,根本上是消除思想活力的东西,怎么可能期待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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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我最近在翻《世说新语》,再对照他们正史里面的一些记录,发现很多人在《世说新语》里很风流,讲话很风趣,但是在正史记载里却龌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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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这是两回事。当然有记录的立场的问题,记录者采取一个什么态度或者什么看法,选取什么样的材料。比如说像王戎这样的人,在《资治通鉴》里面,他显示出来的是不足道或者可笑的一面特别多,这是因为司马光这些人对这个人物本身就不喜欢。又比如说一个人政治上很失败,和他在生活上追求一种很高的姿态、情调、风采,也不是直接的矛盾。比如汪精卫政治上很失败,但是汪精卫的风度总还是很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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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汪精卫的诗词写得很好。最近香港天地图书出版了汪精卫的《双照楼诗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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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我看了余英时先生给它写的序。汪精卫的诗词当然写得很好。这种对历史人物的评价问题,牵扯的方面会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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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你读了这么多中国历史,假如让你选择,你会选择生活在哪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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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这个问题带有游戏性。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时代相对来说文明程度比较高,社会比较安定,那么是宋代。宋代的社会管理是文明程度比较高,社会比较活跃,比较有秩序,野蛮性比较少。但是在军事上比较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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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史景迁说他愿意生活在明代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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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明代的江南是活跃性很高的社会,但是混乱的东西也比较多。他这么说是没有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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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对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你是悲观还是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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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明:倘若从老庄的眼光来看,历史是处在永远的变化当中的,所以没有什么可以特别悲观或者特别乐观。如果比较具体地来看的话,可能悲观的东西要多一点。因为它处在一个胶着点上,没办法找到一条很安全的路,不能不改变,但是找不到一条安全的道路去改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后面的风险会比较大,十年二十年后的风险会比较大。因为整个中国政治历史的模式有一个现代化的过程,但是为什么这个现代化过程总是完成不了,跟整个中国的历史和社会结构有关系,导致谁都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谁都不知道办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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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下共醒:当代中国二十位知识人谈话录 陆建德 中国人对诺贝尔奖有一点自卑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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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下共醒:当代中国二十位知识人谈话录 陆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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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生于浙江杭州。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90年获英国剑桥大学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中国近代文化与政治。著有《麻雀啁啾》、《破碎思想体系的残编》、《思想背后的利益》、《潜行乌贼》、《击中痛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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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下共醒:当代中国二十位知识人谈话录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陆建德讲话温文尔雅,兼有江南才子与英伦绅士的风度。他亲历了中国天翻地覆的变革,也沐浴了剑桥大学春风化雨的学风,既醉心于英美文学的研究,又关注近代历史发展和当下的状况。他说:“这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有幸目睹巨大的变化,另一方面也不敢乐观,因为深知我们的社会面临很多挑战,需要有智慧来应对,需要更为丰富的知识和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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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德的父亲是30年代交通大学毕业的,还在读交大预科的时候就读过一点莎士比亚。小哥哥“文革”时是杭州大学外文系学生,家里有一些英文原版的著作,另有一些旧书,是祖父和外公留下来的。1966年,陆建德小学毕业,无事可做,就在家里读闲书。1968到1970年读初中,随后就进入社会。学校上课不多,没有正式教材,学生经常开批斗会,或上街庆祝“最高指示”发表。英语一共学了三十八个单词。70年代初,杭州外文书店重新开张,可以凭介绍信、特殊关系进去。陆建德在外文书店买过一些影印的外文书和教材,并学灵格风英语。他的朋友之间有一个流动的图书馆,也能借到各种各样的书,有时候必须在一两天之内归还。他说:“回想起来我们当时对世界文学的兴趣大于外国同龄人。我这个年龄的人读过大量的俄罗斯文学作品,这在英美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在学习的方式上,批判性的敏感阅读是弱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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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参加高考时,陆建德想读中文系,最后因英语成绩计入总分比较好,考入了复旦大学外文系。他说:“‘文革’给中国的青年心理上造成一个很大的阴影,有一种不安全感,我就生怕到大学里会被赶出来,总是有很多焦虑。在复旦读了一个学期后产生了在家的感觉,那是很美妙的。我读的是外文系,也常去听一些中文系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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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陆建德初到剑桥,心中有典型的中国式焦虑:到这里来还吃得到大米吗?他马上得知超市有各种各样的米,有印度米、印尼米、泰国米,如释重负,回想起来颇觉可笑。他说,应该随遇而安才好,与同龄英国人相比,见识实在太少,对自己不大熟悉的东西,有点畏惧。好在他得到学院以及好几位中国学生、访问学者的帮助,熟悉了那里的生活,也觉得西餐很好,慢慢用自己的眼光来观察全新的学术天地。他说学院体制最大的优势是不同学科的人可以住在一起,尤其是共同就餐,交流起来很方便:“吃饭并不是说大家填饱肚子,或尽说一些祝酒的无聊话,而是一个社交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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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德所在的剑桥达尔文学院比较年轻,只收研究生,不像剑桥那些20世纪之前的学院,它没有自己的教堂。“因为达尔文讲进化论,跟宗教好像有一点对立。剑桥最有名的教堂在国王学院,像精致的石头雕塑,非常美丽,可能是剑桥最有名的建筑之一,它的唱诗班录过很多宗教方面的声乐作品,享有很高的声誉。徐志摩和萧乾曾经在国王学院待过。我的学院文化氛围比较新,虽然大学是古老的。”西方大学是宗教的产物,一直到19世纪整个社会还是很虔诚的,所以老一点的学院都有教堂和唱诗班。“第一个圣诞前夜的下午,到国王学院教堂听唱诗班演出,那种圣洁崇高的感觉是以前没有经历过的。达尔文学院的餐厅是一个八角形的建筑,周围是玻璃,可见窗外的景色。传统的学院餐厅是老师围着高桌(high table)吃饭,其实长条桌并不高,只是地板高出一截,学生们则在低一点的地方吃饭。但是达尔文学院的餐厅是平地,老师和学生不是分区而食,大家拿着盘子随便坐。所谓的老师是指这个学院的院士(fellows),他们专业不同,午餐后回到自己的系或实验室工作。”剑桥、牛津实行学院制,专业系科直属大学,但是教师和学生分属各个学院(大概各有三十几个),学院给成员提供一个社会背景,跨学科交往的平台。研究生的学业与学院无关,陆建德的导师是克莱尔学院的。学院是个自治程度很高的学术群体,但在大学里又互相合作,学术生活背后体现出广义上的政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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